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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水落石渐出 ...

  •   刚过正午,久违的冬阳跃出云层,却丝毫没有给苍茫大地带来一丝暖意。放眼四望,处处银装素裹、雪覆冰封,在惨白的冬阳里微微闪着寒光。

      白雪皑皑间战鼓隆隆,杀声震天,飞火枪所到之处,一片赤红。辽人的长鬃马周身被覆长毛,一星火苗落下,迅速地便烧着,灼烫的火惊起战马,踏雪嘶鸣四处狂奔,辽军前锋数千人顿时乱成一锅粥。

      齐军依计而行,飞火枪、连弩弓齐发,箭飞如蝗,又有管陲率一千余骑铁如虎狼般扑上,步兵八百执盾甲与长杆钩镰并举,辽军不得已如潮水般后撤,分开两翼包抄齐军这雁行阵最弱的尾端与两侧。

      这也在预料之内,梁月海一扬五色令旗,左右雁翅迅速靠拢,弓箭营强弓手与步兵营人马调转箭尖枪头直指逆扑而来的辽军。一时箭发如雨,长鬃战马奔腾践踏卷起千堆雪,气势汹汹挟着惊雷之势直逼中军。

      齐军的改良雁行阵机动灵活,飞火枪李家军人马个个机智勇猛,调转火枪口一面往两侧调动一面丝毫不见松懈,箭雨火林犹如铜墙铁壁,将辽军阻在了几十丈外。你进我退,我进你退,这样僵持拉锯许久,对面军中战鼓越发的急促,忽地黑色大旗猛地一挥,数千辽军举起手中长刀怒吼一声涌上来,那架势,像是要拼死一战。

      管陲忽地跃马掉头,领一千骑铁反身杀入敌阵,硬生生将严密的辽军前阵撕开一条豁口,梁月海抓住时机一展令旗下令强攻,西北军帐下数千步骑兵顿时抖擞精神,直追猛击。一时之间齐军声势暴涨,厮杀声、怒吼声、战鼓声惊天动地。

      顾含章骑着小红马紧随梁月海身后,亲眼见管陲率领的骑铁浴血横冲直撞杀入敌阵,手起刀落间砍落数枚首级,猩红鲜血沾满银甲,满地暗红浸染皑皑白雪,形如最残忍的修罗场。凛冽北风将不远处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席卷起送到她身前,她胸腹间一阵翻滚,忙扣紧齿关压下不适之感,紧跟梁月海前进后退左右调度。

      “章先生留在中军,跟随月海走动。”梁月海虽是勉强允了她随军出战,却还是将她留在了身侧照应,“两军对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稍有仁厚便是失了先机。章先生若是要做那立在王者身旁的人,便永不能心软!”

      梁月海的话犹在耳旁,顾含章蓦地抬头看向迎风飒飒招展的大旗,黑底金线绣成遒劲的梁字在苍茫间逐渐幻化成另一个张狂不羁的大字:“萧”!她的丈夫神武将军,秦王萧桓,也曾提剑纵马,浴血杀敌,也曾立在冬阳的雪地里,高举古色斑斓的秋水长剑直指如潮水般涌来的胡虏;单枪匹马,勇擒琅琊王,那是何等的英武神勇!

      天地一色间,有一绺日光骤然跃入顾含章的眼,微微刺痛了她的双目,她霍地提缰掉转马头跃向一侧强弓手方向,急奔中取下背后弓弩,左手搭箭右手挽弓,短箭锋利,流星赶月一般穿过箭雨直奔与管陲厮杀的辽将后颈,将那虬髯大汉射下马来,管陲补上一刀了结了他的性命。

      “章先生!”梁月海无法离开中军,忙抽调帐下守卫前去保护顾含章,正是酣战时分,箭雨不长眼,挟着凌厉的杀气破空而来,弓箭手执铁盾抵挡,仍有漏网之鱼,嗖嗖直奔顾含章身前,有几枝避开了,有几枝险险擦过她鬓角,顾含章背后虽惊起阵阵冷汗,手下却犹不放松,一面随弓箭营前移,一面迅速弯弓搭箭对准与管陲骑铁前锋厮杀的辽将。

      胯下小红马头一次跟随出战,兴奋地喷着响鼻甩着头颈,顾含章勒紧缰绳,它倒也不敢胡乱跑动,就立在盾墙后摇头摆尾踏着碎步前后挪移,顾含章全神贯注在弓弩羽箭间,刚挽弓如满月,身下小红马忽地哀鸣一声,发狂一般踢倒前头盾墙,扬蹄越过弓箭手头顶,竟飞一般直奔辽军阵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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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青石谷外五十里地一处矮坡上静立一人一马,马是通体雪白的陇城神驹,长鬃扬起在北风中,昂首挺胸威武异常;人是一身黑衣,垂纱帷帽遮去大半头脸的高大汉子,鬓边一绺灰白的发平添几许沧桑。

      不远处是修罗场,殷红鲜血洇透皑皑雪地,遥望去,大地赤色浸染,四野杀伐声震动云霄。大齐军靠着飞火枪占了些许优势,将辽军堪堪迫退一里地,两军将领均是沙场老将,一边虽小胜却不放松,另一边纵后退也不示弱,两军人数相差三四千,骑铁数目相当,该是一场艰难的拉锯战。

      “若是当真放心不下,索性杀进阵中将她抢回便是。”卓勒齐一身青衣,鬼魅般出现在萧桓身后,抱起双臂吊儿郎当笑道。猎猎北风里,他只着单衣,襟口解开少许,任凭寒风灌入衣内,竟是面色丝毫不变。

      萧桓没有转头搭理他,伸手将帷帽往下扣了扣,仍旧紧紧注视着混乱成一片的战场,许久,掩在纱幔下的冷峻面容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卓勒齐也不在意,拍了拍照雪的脖颈,在它身旁的雪地中寻了块大石,挥掌拂去积雪,一屁股坐下,支颔望着逐渐西移的大齐军,眯眼在一片寒光间寻觅许久,灰蓝深目捕捉到一抹红影,忽地便笑道:“秦王殿下娶回家的可不是只柔顺的猫儿哟。”

      “含章为了你秦王殿下千里奔赴西南投奔梁月海共谋洗雪冤仇之计,你却隐在大齐军营内不愿现身,真真伤人心。”卓勒齐啧啧几声,斜了眼看向萧桓道,“就趁这几日,我索性就劝含章几句,让她忘了你,跟了梁将军得了。”卓勒齐满口胡言乱语,萧桓也不与他多说,只淡淡看他一眼道:“我日后自会同她细说。”

      卓勒齐嗤地笑了一声,摇摇头道:“你那大哥好是铁石心肠,你分明诈死,他却拦着你不让去寻含章,含章分明也是诈死,他却也不告诉你,若非有我这个大善人,你怕是现在还躺在平靖府温柔乡里头喝药疗伤。”

      说到平靖府,卓勒齐灰蓝双眸微微眯起,诡异地笑了笑:“平靖府浔阳郡主与你是表兄妹,自小便有情意,这也是个不得了的姑娘,若是含章知道你在平靖府拔毒治伤日夜与浔阳郡主相伴,不知她会有何反应?”“昨夜清风已护送飞火枪至大营,她怕是早已知晓。”萧桓哑声道,虎目沉沉不离混乱战场,“你莫要从中挑拨。”

      卓勒齐顿时哑然,许久才笑道:“是是是,是我卓勒齐心存恶意,存心挑拨你二人。”他嘿嘿一笑,又道:“我就好心提醒你一句,若是今后含章怨你,你只管将所有事由推托于你大哥,既然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毒计是他想来教训整治你夫妻二人,你就干脆推个一干二净……”

      萧桓转头看了他一眼,灼灼星眸中眼神讳莫如深,卓勒齐也不惧怕,直视萧桓许久,嗤地一声冷笑道:“你们大齐人,肠子九曲十八弯,你算计我来我算计你,兄弟间更是互相掐了七寸命门恨不能将对方踩到脚底;我们南疆人可没那般歹毒的心思,今日我与你兄弟二人联手,往日仇怨一笔勾销,从此不再多提,事成后你做你的大齐皇帝,我做我的南疆王,有生之年不会重蹈我父王旧辙。”

      卓勒齐絮絮叨叨说罢,萧桓只是转过头去淡淡哼了一声,凛冽北风将帷帽的纱幔掀起,露出他冷峻严肃的面容,卓勒齐随意扫了他一眼,蓦地瞥见他下唇上的伤口,寻思片刻哈哈大笑道:“好一只尖牙利齿的猫儿!”萧桓下意识抬头抚了抚下唇,淡淡一笑,还是没作声。卓勒齐笑够了,抬眼望着那抹赤红,神色复杂道:“她为何要随军出战,你可知道?”

      一介女流,身娇力弱,唯能挽一张小小弓弩,哪里来的勇气支撑她跟随大军一道踏入血腥的战场?萧桓心里有数,是为了能与他比肩而立,是为了能同他一起纵马提剑驰骋疆场!

      卓勒齐见他不回答,随意哼了一声,懒懒立起身望着修罗场方向道:“再过一炷香时辰若是还不能分出胜负,该是你我助阵了……”话未完,远处纠缠在一起的幢幢灰影中赤红陡然一现,他眯眼一看,皱眉脱口道:“含章坐骑受惊!”

      身旁的黑影已迅如疾风般跃上马背,似箭一般蹿出数丈远。卓勒齐对着萧桓慌乱的身影稍一愣,敛去满面随性笑意,伸手入怀取一物弹至半空,尖利啸声顿起,破空窜起数丈高,蓬一声炸开数点寒星。

      “天寒地冻,也不嫌冷的慌。”他摇了摇头,翩然跃下矮坡往东面急奔,雪地中一抹青色身影倏忽之间便没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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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含章挽弓如满月,小红马一朝受惊,跃起半人高,她情急之下拉不住缰绳,只能向前紧紧抱住马颈,马蹄踢翻盾墙,越过弓箭营人马,直奔向辽军阵前。赤红坐骑,簇新战甲,辽军寻到鲜明的靶子,羽箭凌乱如同急雨一般纷纷射向她,小红马却是毫无停下之意,顶着乱箭直往前奔,顾含章勉强捉住缰绳一勒,急道:“马儿停下!”

      小红马长嘶一声,也不知听懂没,头一拐又朝西北方向奔去,身后乱箭急追而来,有两支箭狠狠扎入马臀,它哀鸣一声,更是发了狂一般乱跑。阵前本就混乱,管陲与辽军骑铁厮杀在一处,听得近处马嘶,虚晃一刀回头一看,吓得魂都掉了,立时发了狠几刀将那辽将砍落马背,高呼一声:“章先生止马!止马!”略一分神,一个粗壮辽人凶神恶煞般打马挥刀砍来,他连忙闪避,却还是被刀锋擦过头顶,削去了铜钱大一块头皮,血缓缓淌到脑门上,分外狰狞。管陲吃痛怒吼一声,再也管不得顾含章,挥刀与那辽人大汉战在一处。

      小红马发疯一般四处狂奔,斜里杀出一匹长鬃黑马,甚是雄伟高大,往小红马身前一堵,小红马胆怯地停了下来,马上辽将嘿嘿怪笑一声,手中雪亮大刀照着顾含章头颈狠狠劈下。顾含章手中只一张半臂长的小弓,咬着牙往马背一仰身,以弓弩去挡那柄闪着寒光的大刀,一声闷响,刀击弓身,辽人臂力惊人,竟震得顾含章握不住弓,重重跌下马背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水落石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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