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甜糕》韩金书

13、她的秘密

　　盒子很漂亮，是用很漂亮的纸包住的。

　　高甜仔细看了一下，纸上印着的是她很喜欢的百合花。她记得前几天就看见她爸出门，悄摸摸买了一堆东西回来，还藏着不让她看，她就只瞟了一眼，好似就有这个包装纸。

　　当时纳闷，现在倒是懂了，原来包装纸是用在这里的。

　　宁曜送她礼物，她是真没想到。

　　高甜说了谢谢，拆礼物的时候还在想，宁曜身上没钱，哪来的礼物呢？

　　结果拆开了一看，高甜就怔住了。

　　小朋友自己就有一门手艺，哪里需要再用钱去买礼物呢？

　　——他给她做了一个小娃娃。

　　棉花娃娃最常见的尺寸20厘米。这个娃娃是长头发的，眼睛很大，眼睛里的高光是用很温柔的紫色锈出来的。

　　高甜这一个多月同宁曜生活在一起，原本对手作棉花娃娃不是那么的了解，但是总看着宁曜忙碌，给宁曜买手作材料的时候也恶补了一下关于手作娃娃的知识，所以她对于手作棉花娃娃的用料还是知道一些的。

　　就连高父都是这样。这段时间同宁曜待在一起，对手作棉花娃娃也挺感兴趣的，还在网上去看人家棉花娃娃圈里的最新流行，把最新的资讯同宁曜一起分享，还跟宁曜网购了好多新材料回来，说是要一块儿试验试验。

　　手里的娃娃面皮光滑柔软，神态柔美精致，高甜一看就觉得这娃娃真的特别像自己。

　　是她十八岁成年那一天。那会儿她的精神状况并不好，失眠的很厉害，背着高父在裴教授那里吃药治疗，她是希望自己的病能够好起来的。放弃生命的念头在逐渐减少，高父的健康平安成了她的精神支柱。

　　她成年那天高父很高兴，尽管负债，但高父还是想办法领着她在外头吃了一顿饭，然后给她买了一身新衣服，她就直接穿着那身新衣服跟高父逛到公园里，由高父给她拍了一张照片。

　　父女俩当时正在充满希望的畅想未来，所以拍出来的高甜都是笑意吟吟的模样。

　　那张照片后来从手机里导出来，又被高父冲洗成照片，就放在家里的相册里。高父很喜欢那张照片，时不时会翻出来看看她的从前。

　　看着宁曜眨巴着他的大眼睛，充满期待的望着她，高甜就懂了，怪不得前些天看见他们俩一块儿嘀嘀咕咕的，多半是她爸在说话，宁曜静静听着，手里还忙着画稿，原来是在画她，筹谋给她送礼物啊。

　　娃娃身上的衣服特别还原，简直就跟她那天穿在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样。就连扣子都是缩小版的比例。

　　她当初的那套衣服现在还放在家里的衣柜里，高甜想，她爸肯定把衣服拿出来给宁曜看过，要不然也不可能把衣服上那些细小的褶皱做的一模一样。

　　娃娃的头发特别柔顺，摸起来手感也很好，长长的头发甚至超过了娃娃的高度，被编成了很可爱的小辫子。

　　——那天其实她也挺高兴的，头发上的小辫子是她自己照着网上的视频编的。

　　不过，娃娃的头发茂密，发质又特别好，是黑色的牛奶丝，看得出来用了很多发排。

　　高甜十八岁的时候，发质就没有这么好了。那会儿总吃药，也没有钱护发，头发就比较粗糙。

　　现在她的头发比以前好了很多，但是她还是很羡慕娃娃的头发，谁不喜欢拥有一头茂密顺滑的头发呢？

　　高甜将娃娃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宁宁，我很喜欢这个娃娃，谢谢你。”

　　很自然的喊着宁曜的小名，高甜看到盒子里还装着宁曜为做这个娃娃而出的画稿，还有另外三套衣服，高甜看着眼熟，细看之下就发现都是她自己的衣服，而且都是十八岁的时候穿的。

　　应该还是她爸带着宁曜从相册里扒拉出来的。

　　高甜很感动，宁曜的送她的礼物，用钱可是买不来的。

　　短短一个多小时，宁曜就跟糖糖玩得特别好，糖糖玩累了，就直接趴在宁曜腿上睡着了，宁曜保持着盘腿的姿势不敢动，生怕动一下就把小家伙给吵醒了。

　　都不用高甜多说什么，宁曜自己会看，他一边轻轻抚摸着糖糖的脊背，感受着狗狗软乎乎肉坨坨的小身体，一边看着高甜望着娃娃眼睛里迸发出来的光。

　　那种光亮温柔和煦，是他最常在高医生这里看到的神态。

　　他知道，高医生没有说假话，高医生真的喜欢他做的小娃娃。

　　宁曜很高兴。

　　宁曜觉得觉得自己好像有那么一点用了，能够帮到高医生，能够让高医生高兴，这可真好。

　　高伯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看见他画稿，一开始他画的是现在高医生的模样，高伯伯一眼认出来，就笑起来。

　　宁曜当时看高伯伯那个笑，总觉得特别的意味深长，宁曜深怕高伯伯误会，就把自己的想法讲了，听说宁曜是想送高甜一个礼物，是想亲手做一个娃娃送给高甜，高伯伯就很感兴趣。

　　就说要做一个有意义的娃娃送给高甜。

　　然后高伯伯就拉着他翻相册，选中了十八岁时候的高医生。因为高伯伯当时说，这是对他们父女俩都非常有纪念意义的一天。

　　高伯伯一跟他讲那天的事情，宁曜就听感动了。

　　他不知道高医生的家事，先前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没有关心过高医生的家事。只是那一回从海州大学回来，听高医生说起过她的母亲。但是他当时因为高医生的话引发了一些思考，他又不是多话的人，自然不会多问。

　　现在听高伯伯说了只言片语，又看见高伯伯偶然在翻相册的时候露出哀愁忧伤唏嘘的目光，而相册里所有的照片都只是他们父女的合影或者单人照，没有出现过高医生的母亲。

　　宁曜就知道，高医生的家里在从前一定是发生了一些变故的。

　　高医生，也是曾经受到过伤害的人啊。

　　宁曜把十八岁的高甜做了出来，可是，他在心里想，现在的高医生也是很好的。他还想再做一个现在高医生的模样的娃娃送给高医生。

　　只要能让高医生高兴，只要高医生喜欢，让他再做几个他都是愿意的。

　　高周去了公司那边临时遇上有事，给高甜打电话说晚上不回来吃晚饭了。

　　高甜问她爸什么时候回来，高周也说不一定，让她自己在家好好吃饭，说他这边跟宋琳一块儿办事，可能会晚一点。

　　高甜一听说是跟她宋阿姨在一起，也就不担心了。

　　她跟宁曜一块儿吃了晚饭，又给糖糖喂了狗粮，小狗狗特别黏宁曜，宁曜吃了晚饭回房间，小家伙还屁颠屁颠的跟着去了。

　　糖糖真的特别喜欢宁曜，晚上甚至要睡在宁曜的房间里，高甜没办法，只好把它的小床搬到宁曜这边，让糖糖靠着宁曜的床睡觉。

　　高甜怕宁曜熬夜做娃娃，是看着人和狗狗都睡着了后，她才从宁曜房里出来的。

　　已经晚上十点多了，高甜倒不是那么的困。之前天天写论文写到十二点才睡觉，现在论文写完了，可以早点睡觉了，生物钟却调不过来了。

　　要是以往，洗了澡躺在床上也就慢慢睡着了。但是今天高甜被拨动心弦，心里有了些波澜，就睡不着了。

　　今天宋阿姨问她怕不怕，她说不怕。其实她还是撒了一点小谎的。

　　钟千碧是她多年的心理阴影，哪怕是现在她成年了，都参加工作这么久了，她的心里面还是有一点怕的。

　　对于钟千碧这个人，对于曾经有关于她的那些回忆，全都被宁曜送的那个娃娃给彻底的勾起来了。

　　高甜把那个娃娃抱在怀里看，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娃娃，娃娃特别漂亮，看着她，就好像是看着十八岁时候的自己一样。

　　那个跌跌撞撞心里甚至以为自己会这样没有未来的过一辈子的小姑娘，如今跑出了黑暗，得到了她曾经年少时以为不会得到的一切。

　　可回头看看，她只是跑出了黑暗，黑暗却并没有消散，它始终在那个角落里伺机而动，妄图再有机会能够吞噬她，淹没她。

　　高甜有一个上锁的文件柜，文件柜的钥匙只在她手上，她每天都随身带在身边，没有人看过文件柜里的东西，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甚至都不打算给她爸看。

　　她爸也只以为那里头是她这些年研究的病例。实际上，里面装的都是她自己的病历，整整五年的病历，都在里面了。

　　现在高甜抱着娃娃站在文件柜面前，她站了很久，久到腿都有点麻了，才抱着娃娃慢腾腾的转身，一看时间都十一点多了，高甜关灯睡觉。

　　黑暗里，她的目光轻轻落在床头柜最下面一层上锁的抽屉上。

　　以前没吃完的药后来放到过期都扔了，可她还是会每年备上重度抑郁需要吃的药。她是医生，习惯了有备无患，她不希望自己病症复发，但做好了复发后所有需要做的准备。

　　抱着娃娃睡觉体验很新奇，但好像又很让高甜安心，她很快就睡着了。

　　但好像做了噩梦，梦里是一个巨大的钟千碧，狰狞的满身爪牙的怪物一直在追着她跑，高甜一直拼命逃拼命逃，却又陷入了更深的梦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