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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   事后,风停云散,凉风过境。

      公馆旁的人工湖仍留式微的层层涟漪。
      微动的波面清亮如镜,熠熠折射着漫天撒落的星光,静谧不失美感。

      反观室内,床单多道皱褶,旖旎残留满地,整片绒毯尽数狼藉。

      姜漪换好衣服出来。

      身穿深色睡袍的焉济宸背对着站在卧室阳台上,指尖那抹猩黯光火在缭绕烟雾里尤为刺眼。

      姜漪刚想走近,焉济宸放在床柜上的手机低磁地震动起来。
      她绕道替他去拿时,无意看到手机上的备注姓名:欧阳婧涟。

      欧阳婧涟,聿清闻名显赫的欧阳家独女。
      抛开千金高冠的身份,她还是焉家钦点给焉济宸的联姻对象。

      不过这消息只是商圈内部消息,还未对外公开。

      至于真实与否,焉济宸没说过,姜漪也不多嘴。
      在合约限定的关系上,她早就划分得一清二楚。

      现在有名无实,交易照旧继续;可但凡走到有名有实的峭崖边,交易自然会结束。

      一纸合约维系的关系,你情我愿,有时候就是如薄纸那般脆弱。

      而听到身后传来的轻声,焉济宸顺手将烟掐进旁桌上的烟灰缸,转身想把姜漪搂进怀里。
      但奈在她反应更快,往后退了步,没顺他意。

      几秒的推拒,焉济宸高大的身影彻头彻尾笼下。

      姜漪被紧紧收拢在他怀里,禁锢一般的力道,压得她动弹不得。

      侧偏的角度,他低头,拉扯距离到咫尺,磁沉的嗓音磨着她的耳朵:“你躲什么?”

      如有疾速电流淌过全身,姜漪瑟缩了下身。
      整个人被迫埋进男人微敞的温热胸膛,直面流畅净澈的肌理线条。

      虽然早就坦诚相见,但卧室以外的地方碰上他锻炼颇好的身材。
      尤其是胸前似有若无的几道抓痕,姜漪还是略微红了脸。

      仅仅轻吸一下,她就闻到了他身上浅薄的烟味,很淡却是抗拒的味道。
      她微不可察地皱了些眉,没别话,只是把手机递给他,“你的电话。”

      焉济宸眸色清冷,当下全数沉落在她身上。

      其实他很不喜欢别人外加的管束。
      可唯有抽烟这件事,这个温软到根本没有脾气的猫咪次次都会表现反感。

      所以焉济宸没正面回答她,只是倾身吻开了姜漪的眉头,单手碰了碰她的面颊。
      他瞥了眼来电显示后,语气低冷:“你觉得要接?”

      姜漪面不改色,“是你的事。”

      “我在问你。”焉济宸盯着她。

      姜漪没躲,直视回去,“与我无关。”

      这四个字就像无形的引.爆点,焉济宸不满意她的话,冷笑着反问:“与你无关?”

      姜漪觉得他今晚一而再三的找茬简直莫名其妙。
      好不容易留存出的那点暧昧很快就被两人芒刺尽现的冷然目光撞破。

      没多等,她笃定重复:“与我无关。”

      焉济宸的脾气总能在她话里一点就着,他一把推开她,接过手机后也没给好脸色,“滚回学校。”

      姜漪没再多话,转身就往里屋走。
      她难忍撒落一地的衣物,走前还不忘一件件捡起叠好。

      姜漪从不违逆焉济宸说的话。
      他喊她走,她就真的头也不回地往别墅外走。

      不过姜漪后面没再听焉济宸的回学校。

      她坐上出租车后,转而去的是城南的一家福利院。

      这家福利院的位置虽偏,但经常还能收到来自国家和社会方向的捐助,整楼的孤儿住在这里,生活补给还算宽松。

      姜漪定期会来这家福利院帮忙,和这边的孩子关系都不错。

      院长见她来了,含笑的面容难掩惊喜,“姜小姐,好久不见了。”

      姜漪微笑点头后,就去走廊尽头的房间看了眼睡在边落窗位的孩子。

      明明被窝不薄,房间温度也适暖,小女孩却还是惯常地缩在隅落那点狭窄的位置,空出大半边床。

      姜漪很心疼,但怕进去会吵到孩子,在走廊上待了会就和院长去了办公室。

      院长照着病历单上的情况和姜漪一一陈述了谈茵的身体状况。
      “姜小姐,孩子的术后恢复都很不错,医生说只要不剧烈运动,情绪上控制好,就不会再出现像上次昏厥的问题。”

      然而,姜漪想听的并不是这个。
      她直截了当问:“茵茵向来听话,上次怎么会突发情绪激动?”

      院长很为难,却也没瞒她。
      “茵茵现在和别的孩子交流越来越少,严重起来甚至一周都没开口说过话,医生建议是换个环境,或许对孩子的成长更好。”

      话里的隐含意思姜漪一听就懂。
      她没拐弯抹角:“是有新的家庭来过了吗?”

      院长不置可否:“还是那户人家。”

      姜漪眼睫微颤。
      沉吟几秒,她替她说出了顾虑:“是不是茵茵不肯走,所以您联系我,要我来和孩子聊聊?”

      院长明意,却也不强求,“茵茵这孩子性子独,这么多人里就是喜欢你,当着那户人家的面也说自己有家人,孩子意思我也清楚。”
      “姜小姐,我知道你现在还是学生,抚养条件不够,但既然你当年说过有意向对茵茵负责,我这边还是可以协调的。这不光是因为这么多年你出力照顾孩子们,同样是这次解决茵茵燃眉之急治疗的二十万,我代表福利院全体很感谢你。”

      姜漪一页页翻过谈茵这么多年的治疗记录,嗓间莫名轻痒,没说得出话。

      院长望着她,叹息了声。
      静默几秒,她还是选择坦白告诉她:“我找茵茵谈过话,这孩子懂事,说就等你,你答应她的她都记住。”

      姜漪听得眼眶有些发烫,却实在没法在这个关节眼上兑现承诺。
      她自知,她还做不到。

      *

      谈茵的生母叫谈静栩,是大了姜漪六届的学姐,两人毕业于同一所高中,在校庆上意外认识。

      那一面的结识后,两人就一直没断了联系。

      或许是因十有九分相像的支离破碎家庭,她们在习惯独来独往的冷调生活方面同样如出一辙。
      同在生活低谷的炼狱里煎熬,就此相遇的两人,在多次投缘的交流后更是惺惺相惜。

      谈静栩那会谈了个男朋友,实打实的多金富二代,天天不学习,只知道带她在纸醉金迷里肆意遨游。

      姜漪起先不知道,谈静栩也没打算告诉她。
      她不想打扰她学习。

      她们不在一个城市,见面不方便,所以平时信息视频聊天较多。
      姜漪有什么不懂的都会主动问谈静栩,她信赖她,真把她当成了姐姐。

      只是有一次,谈静栩聊着聊着就和她开玩笑,说上帝给她关上一扇门,又很贴心地给她开了一扇窗,起码她还有姜漪,还有妹妹要疼。

      姜漪那会听到,没多想,只笑呵呵地闹她,后悔了吧姐,我们早该认识的。

      谈静栩在视频那端静静望着她,第一次笑而不语,惹人流连的那双风情桃花眼仿佛潜藏着什么难以名状的隐晦心事。

      可这些,姜漪统统没有注意到。

      生活依旧随风而过,以转瞬即逝的速度在快速流走。

      姜漪上了高三,准备高考,每分每秒都在和时间竞争效率。
      她一度疏忽了和谈静栩的联系,几次打电话,对面没接到,她只当她是在忙。

      直到谈静栩失联整整一个月,姜漪才发觉事情很不对劲,从学校收拾东西请好假条就要去找她。

      可没等她出发,谈静栩就脸色苍白,全身瘫软地出现在她家门口。

      姜漪吓得浑身打颤,在谈静栩陷入昏迷前把她带进了医院。

      妇产科那楼,空气冷得几近凝滞。

      明明来往的孕妇都笑意盎然,满面春风,姜漪却头一回地觉得这个地方充斥满了逼人窒息的怪味。

      她满脑子都是医生警告的那句——
      “好好护着孩子,再有下次可能连怀孕的机会都没有!”

      什么叫......
      再有下次?

      冰天冻地的深冬,姜漪给谈静栩订好营养餐后,自己去小超市里买了瓶矿泉水填肚子。

      再度站在适暖温度的病房门前,姜漪手落到门把上,却一秒迟疑了。
      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进去见她的勇气,甚至是,不知道该怎么语气去和谈静栩去说这件事。
      感同身受的悲伤,还是云淡风轻的飘然?

      可事实是,谈静栩比她想象的豁达多了。
      她纯粹笑着说:“没事,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姜漪当场就急了,手上没喝完的矿泉水瓶“嘭——!”的一下直接砸墙上。
      “什么叫不是第一次了?!这是说没事就没事的情况吗?!谈静栩,你现在是在拿你自己开玩笑!你知不知道——”

      话到这,姜漪突然止了声,乱麻交缠的脑子里只有“再有下次”这四个字不断纠结萦绕。

      她到底该不该说?

      而谈静栩依旧面色淡然地望着她。
      几秒死寂般的安静后,她痛快接了话:“下次很有可能怀不上是吗?”

      姜漪愕然的同时,陷入沉默。

      原来,她都知道。

      于此,谈静栩把她和那个富二代男友的事都和姜漪说了。

      他们是在大学同学组织的一场轰趴上认识的。

      第一支舞,他正好抽到她手里的签子,号码对应,他们成了彼此整场的舞伴。

      谈静栩以前不相信灰姑娘、水晶鞋、午夜时钟敲响这样的唯美故事。
      可那次认识后,她信了,信得一塌糊涂。

      那个男生疯狂追求她,各种招数的同时出击。
      她困难,他帮;她出丑,他解围;甚至是她的桃花,他也怒到一并斩根。

      他说他喜欢她,喜欢到难以自拔。
      他不能没有她,方方面面表露出来的渴望和情动都让她猝不及防,躲无可躲。

      最后无可奈何到心弦轻悄被扣动,谈静栩少有地妥协告诉自己,只尝试这么一次,不行就立刻及时止损。

      所以,在长达大半年的软磨硬泡后,她终于答应了他。

      那个男生当着一众朋友的面,当着一把追到跟前的烂桃花的面,骄傲宣布了她的身份,让她一夜之间成为了太多女生艳羡的对象。

      没谈之前,谈静栩只知道这个男生家庭条件不错。
      可谈了之后,她才发现,这个男生的背景,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所谓豪门。

      那是第一次,谈静栩在面对他时,自卑了。
      她想分手。

      可事与愿违,男生怎么都不肯。

      两人就这么与日纠缠了半年之久。
      谈静栩望着他那双勾人惑众的桃花眼,捕捉到了他眼底再藏匿不住的柔情,又一次选择了妥协。

      可这一次的她根本料想不到,这个带她走上天堂的人,正在一步步地亲手将她送进地狱。

      男生渐渐变了,变得陌生了。
      当下的谈静栩,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个彻底得手的玩物,再无任何价值可言。

      他开始暴露自己本性,花天酒地,夜夜浸泡在灯红酒绿的狂欢。
      甚至当着谈静栩的面,左拥右抱,他还当众羞辱她,说她是块没价值的破布。

      谈静栩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话,起初还找会找他理论。
      可得到回应的,只有他的那句——
      “怎么?是我逼你堕的胎?”

      可真当谈静栩想走的时候,那个男生又死皮赖脸地贴上来,告诉她那晚他喝酒了,是他冲动了。
      他一口一个宝贝,叫得亲昵,扣在她腰间的力道也是死活不松。

      再怎么铁石心肠,都在他的伏低做小里化为肉眼难见的细碎粉末。

      这一次,谈静栩又心软了,又咬着牙信了。

      就此的男生,好了伤疤忘了疼。
      两个人没过几天好日子,那样炼狱般的痛苦又以狂风骤雨的迅猛之势重新席卷而来。

      而这次显然再没回头路可见。
      情绪的独手操纵、观念的硬性灌输、公开又不留情面的羞辱,丝毫不见余地地将谈静栩的自尊打压至底。

      她开始怀疑自己,怀疑人生,怀疑自己对未来的希冀是不是早成了白日里的凭空做梦。

      一天天的自我贬损,逼得她精神涣散,渴求被爱却又痛苦不得,那个男生让她有多远滚多远,别再去烦他。

      终于,紧在脑中的那根细弦于无人处“啪”的一下狠狠崩开!

      验孕棒的显示,她又怀孕了。

      她千方百计隐藏的消息,不知什么渠道被那个男生知道了。
      无论她怎么哭怎么求饶,他都面不改色地说要把孩子打掉。

      怕谈静栩自说自话,男生还把她带进了别墅,天天.朝夕相处。

      从那之后,谈静栩不敢吃饭不敢喝水,就怕里面加了什么,日日夜夜不敢入眠,就怕醒来风云剧变。

      她用尽招数,掩人耳目,从那栋别墅跑出来后,一路直到姜漪家门口。

      这才有了今天的情况。

      然而,可笑的是,谈静栩直到这一刻为止,还觉得他爱她。

      姜漪听得愤怒直升,一把拽起谈静栩的手臂,推开她的袖管,指着上面紫红显现的乌青。
      她质问她:“你还说他爱你?你没他不能活?你自己看看,那畜生都对你做了什么?!”

      谈静栩低头看了眼,目光空洞,没有说话。

      从那天后,只要姜漪开口,谈静栩的第一句话就是,孩子不能打掉。

      为了孩子,谈静栩甚至办了一年的休学,隐姓埋名窝在家里,只为了孩子的顺利出生。

      那会,无论姜漪怎么说,谈静栩都听不进去。
      到后面肚子一天天大了,她也就不再说了。

      高考后,姜漪一直陪着谈静栩,从原先的手忙脚乱到后来的娴熟应对,她适应得快。

      就连七月份聿清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送到家里,都是她们两个一起收的。

      聿清大学是全国数一数二的优等高校,甚至比谈静栩考的那所排名都要靠前许多。

      姜漪是争气的。

      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这应该算是最好的消息。

      本以为生活能够有如所料般地变得波平无澜,苦难的下一波冲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张牙舞爪扑来。

      谈静栩坐月子的某一天,男生追到了家里,逼问她孩子在哪。
      谈静栩当然不能说孩子在哪,所以她说谎说流掉了。

      男生怎么会信这种鬼话,一巴掌扇上去,逼她说实话。

      那天的混乱是姜漪这辈子没见过的绝望。

      几天后,谈静栩跳楼了。

      在此之前,孩子被她送到城南福利院,只有小名,叫茵茵,芳草如茵的茵。

      她留给姜漪一封信,还有一张存折。
      里面有她这么多年努力存下的钱,十五万,不多不少。

      她说她曾经想带她一起走出国门,去看看外面的新鲜世界,去尝尝西式特色餐点,所以这笔钱里有一部分属于她们共同的旅游资金。

      她还说她这辈子没碰到过姜漪这么投缘的人。
      她从小无父无母,所以格外疼惜姜漪,就连她考上大学后的第一身新衣都买好了,就在橱柜里挂着,说想给她个惊喜。

      可这辈子太短了,短到谈静栩根本不敢回头看自己已经走了多少年。

      所以她说:
      对不起,漪漪,姐姐食言了。
      原谅我没能陪你继续走下去。

      那晚,望着橱柜里的那身新衣,姜漪早已牢固难摧的心第一次撕心裂肺地疼,这甚至是当年被家人抛弃都未曾体会过的疼。

      人的一生何其短暂,谈静栩的离开,及至今日,烟消云散,还有多少人能够记得。
      除了姜漪,应该就没了。

      而她的孩子,甚至连自己母亲的模样都没记住。

      自那之后,为了孩子的先天性病症,为了奶奶的住院治疗,为了继父留下的一屁.股债,姜漪顾及学习的同时,还必须拿命跟时间赛跑,去做兼职赚钱。

      谁日复一日见过凌晨三点半的朦胧聿清,姜漪是其中之一。

      分身乏术、濒临绝峭的境地,是焉济宸的那一纸合约救了半死不活的她。

      所以,那大抵是——
      她这辈子做过的,最贵的兼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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