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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苏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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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芙蓉本无大碍,只是梦魇时间长了些,现在安全醒来,更是无虞,隔天起床就精神百倍地用了早膳,开始在花园里一圈圈散步。
如果可以,她其实更想跑起来,但是原身已经至少近三年没跑动过了,她不敢再刺激两眼红肿的苏父,只好循序渐进地……减肥。
没错,就是减肥。
这事儿说来要怪苏父。
在他眼里,女孩子最受不得寒气,虽是大热天,也叮嘱苏芙蓉晚膳后千万泡泡热水。
“你不要仗着年轻,就把身子不当回事儿,将来是要吃亏的。想当年你娘就是……嗝!”
看苏父眼泪又有溃堤趋势,苏芙蓉忙答应下来,入夜后被服侍着在特意准备的温泉水中沐浴驱寒。
这一泡,就发现了腰腹间隐藏的赘肉。
特别是肚子上那一大坨,还挺结实。
苏芙蓉捏了又捏,确认这肉真实长在自己身上而不是热出来的幻觉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初来乍到,只记得原身曾被盛赞美貌,是个打扮起来艳光四射的美人儿,不然也不能让柴傲天耐着性子虚与委蛇,可是怎么也想不到那繁复华丽的长裙下,还隐藏了这么大的惊喜。
苏芙蓉摸着自己的肉肉泡在大木桶里,默然无语。
坦白说,要不是周老大夫着实医术高明,为人耿直,她真的会怀疑自己被渣男骗身怀孕了……
怪不得昨日跳湖的时候,感觉不怎么灵活,原来是肚子上的这坨肉拖累了她!
因着这桩事,苏芙蓉凌晨还梦到自己在云雾中踢踢踏踏地走动,醒来痛定思痛,早饭后就一刻不耽误地就开始减肥。
就算一时半刻减不下来,能消消食也好。
给她做饭的是苏父高价聘请来的退休御厨,手艺极佳,苏芙蓉一不小心就吃多了,这会儿还有些撑。
“清酒红人面,美食动我心啊……”苏芙蓉嘀咕着走了两圈,便将注意力拉回来,开始思索昨日之事。
虽说打了柴傲天一巴掌,勉强出了气,可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何况对方是一条对苏家产业虎视眈眈的豺狼,怎么可能就此罢手?
依她梦中场景,柴傲天肯定会在缂丝帕上再做文章。现在风言风语不过是初现端倪,如果迟迟不得手,怕是很快就会满天飞。
到时她名声尽毁,别说正经嫁人了,柴傲天肯给个侧妃都是施恩,家里还得重金陪嫁。
想到可能要散出的银钱,苏芙蓉不禁心口一痛,暗叹原身太过张扬。
本来嘛,缂丝帕千金难得,哪家闺秀得了都会小心珍藏,轻易不肯示人。原身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每逢宴会就大咧咧拿出来,恨不得顶到脑门上。
现在可好,不知多少人看过那条帕子,人人都知道是她苏芙蓉的,连个转圜托词都没有。
若真的是被宵小窃取,还可能通过三教九流的中人,花一笔银子赎回来,砸钱把谣言压下去,可惜对方藏身暗处,箭指苏家……
苏芙蓉越想越觉棘手,眉头轻轻蹙起,正待再走几圈,就被大丫鬟迎春劝住:“小姐,过犹不及,您今天已经走了一千二百六十步啦,再走下去太累了,不如傍晚我再陪着您走走?”
苏芙蓉:“……”
她只是沿着院子里的小池塘走了三圈而已,哪里就能累到?然而想到原身记忆中迎春忠心耿耿陪侍在她身边,把自己饿得皮包骨头,苏芙蓉就忍不住心虚。
宰相门前七品官,她这个侧妃过得太凄凉了,以至于贴身丫鬟飘零散去,着实对不住她们。
“好,早上就不走了。”
傍晚她再多活动活动,最好能跑几圈。
见苏芙蓉答应下来,四个丫鬟俱是欢喜,年龄最长的迎春迅速指挥人将池边的凉亭布置一新,服侍苏芙蓉坐下,沏了新茶奉上:“小姐,走这么多步渴了吧?先喝点儿茶润润喉。”
四季之二的挽夏则用琉璃盏端了一朵“玉兰花”,请苏芙蓉用些点心:“小姐请看,外层这三枚花瓣是用天山雪莲做主料,搭配二月二采摘炮制的白玉兰,辅以十六种药材制成,最是养颜补气,能滋补身体。”
“里面的花瓣是白玉蛟龙筋为主,用极品绿萼梅花蕊顶端的净雪浸泡,再研磨七七四十九天,统共得了一斤三两的龙筋粉,今天头一次做成点心,就有福气到了小姐面前。”
“这花蕊……”
“好了,不用说了。”
苏芙蓉忙摆手制止,脸色有些不自然。
这花蕊她还是知道的。毕竟不是食物,而是原身小时候有次闹脾气不肯吃饭,苏父为了哄她,用一块上好和田玉找人雕刻的。
那块玉有成人半个巴掌大,品相极好,积年的老掌柜都赞不绝口,一听是要雕成什么花蕊花瓣花骨朵,数量越多越好,气得当时就把父亲赶出了门。
……后来还是派了得意大弟子出手,把那块玉雕成了三十六件小配饰,一点儿没浪费。
倒不是纯为了工钱,用老掌柜的话说,“反正也是暴殄天物,还不如让徒弟练练手,好歹算摸过上品和田了。”
现在看来,原身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只是腰腹发胖而非变成个大胖子,她都该心存感恩了。
就拿面前的精致点心来说,她拈起一片送入口中,轻轻一抿就化开,尔后顺着喉咙进入胃部,口中还残留着暖洋洋的香甜,叫人欲罢不能。
看着剩下的花瓣状点心,苏芙蓉忍不住陷入纠结,心头仿佛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感叹“太好吃了吧,而且小巧玲珑!”,另一个嚷着“你要都吃了,岂不是前功尽弃?”,各自摇旗呐喊,战得不亦乐乎。
恰在此时,苏父穿着簇新的衣袍,迈着四方步从青石小径上走过来,手里还拎着什么东西。
这一下立马拯救了苏芙蓉,她瞬间将点心抛诸脑后,小跑着过去迎接苏父,边跑边叫:“爹爹!你来了!”
来跟女儿道别,竟看到这一幕,苏父顿时红了眼眶,嘴里叫着“囡囡”,两条胖腿倒腾着往前迈。
父女俩一个比一个热切,一个比一个夸张,生生把普通见面整出了艰难会师的感觉。
及至近前,苏父的眼泪已是流到了下巴,颇有几分狼狈。他丝毫不以为意,眼中满是喜悦:“囡囡!”
苏芙蓉倒是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忙岔开话题:“爹,你是要出门吗?”
“囡囡果然聪慧。”苏父点点头,擦擦泪道,“商行传讯,说是钱庄那边出了问题。兹事体大,爹爹必须亲自过问。你这几天一个人在家,千万要保重身体,有什么事,等爹爹回来再解决,切不可再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风荷园那边……”苏父眼神闪了闪,“父亲都敲打过了,让她们安分守己好好待着,不许到你跟前现眼。”
唉,说来说去都怪他自己,当年发誓要为妻子守节,却没守住,某次应酬的时候不小心睡了个清倌人,名唤玉生烟。本以为春宵一度,谁知对方背着人倒掉避子汤,怀孕三月后来找他,苦苦哀求。
苏父到底心软,将玉生烟接进府里做了姨娘,没多久便生下儿子苏若凤,隔年又生下女儿苏若怜,一晃眼就过了十多年。
苏父不是好色之人,加上生意繁忙,并未再纳妾进家门。这些年来玉生烟可谓苏家后宅第一得意人,难得的是从不骄横,反而始终谨小慎微,对苏芙蓉也恭敬得很,连儿女名字都特意请示苏父,最后只用了一个草字头,避免跟苏芙蓉撞字。
因家中没有其他子女,在排行上,苏家上下称呼苏若凤“少爷”,称呼苏芙蓉“小姐”,对苏若怜则是称呼“若怜小姐”或“小小姐”,三个人非但排行不在一处,日常衣食和仆婢排场,更是处处以苏芙蓉为尊。
可惜他的囡囡从小没有母亲,他这个做父亲的又不能常在身边教导,以致性子有些骄纵,即使在家中呼风唤雨,说一不二,也时常和玉生烟母子三人发生争执。他在家的时候还好,但凡他出门办事,回来必要发现家里跟狂风过境似的乱成一团。
自从前年苏若凤外出到书院上学,争执力度大为减弱,还要多亏了小女儿的忍让。
这次苏芙蓉跳湖遭了大罪,苏父本不愿出门,奈何钱庄那边兹事体大,由不得他父女情深,只好先敲打一遍玉生烟和小女儿,再到大女儿这里安抚道别。
“囡囡放心,这次爹爹给你留了人手和对牌,喜欢什么尽管去买。” 苏父颇有些不安地说完,忙举起手中东西示意苏芙蓉看:“这里面是囡囡最喜欢的红宝石,爹找人打了一套头面,你下次出门戴上试试,不喜欢了再换。”
苏芙蓉:“……”
她从原身留下的记忆里扒拉片刻,迅速明了苏父的担忧从何而来,当即露出个大方端庄的表情,认真道:“父亲放心吧,女儿现在长大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不懂事。芙蓉园和风荷园相距甚远,只要她们不来,女儿绝不过去。”
她不是原身,不会再因为玉生烟和苏若怜的几句挑衅,就一蹦三丈高,暴躁行事落人把柄。
苏家三对一的日子已经终结,从今天起,就是她苏芙蓉一打三的时候了!
没想到有生之年能从亲女儿口中听到这么贴心的话,苏父感动得几乎老泪纵横,连声夸赞。
苏芙蓉趁机道:“爹,我想去咱家铺子里转转,看能不能卖些东西,爹你觉得怎么样?”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衣食住行处处豪奢,但她就是有一种想靠自己赚钱的冲动。这冲动如此强烈,以至于苏芙蓉连一天都不想耽误。
或许这就是皇商家族的血脉力量?
苏芙蓉天马行空地想着,哪知这话把苏父心疼坏了:“囡囡啊,咱家的铺子就是你的铺子!爹早跟掌柜们交代过,见你如见我,你想怎么折腾都行!”
说完还从腰间取出一枚小金印交给苏芙蓉,“拿好,凭金印能在账上支五万两,不够的再找苍叔要。”
天哪,今天到底是什么绝世好日子!往日看见他从风荷园过来就要甩脸子的女儿如此贴心,而且还想去铺子里看看!天知道,这孩子从小连算盘声都听不得,现在居然对家里买卖有了兴趣!
莫非是他昨天在祠堂里的祝祷终于被先祖们听到了?
苏父内心狂喜,恨不得昭告全城,又怕吓到苏芙蓉适得其反,强自按耐喜悦,用力夸奖苏芙蓉一番,这才迈着四方步离开,连背影都透着轻快。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苏芙蓉不禁感叹。
瞧瞧苏父,挣下偌大家业,还会为女儿的几句好话开心。
看他背影,恐怕已经忍不住在拭泪了。
……
苏芙蓉一心想解决缂丝帕这个隐患,打定主意只要风荷园的不来,她绝不去报复,结果天不遂人愿,午膳刚过就有人来报,道是小小姐苏若怜求见。
四季中年纪最小的品冬顿时愤愤,还没张嘴就被迎春拍了脑门:“说你多少次了,怎的还是这么沉不住气?求不求见是若怜小姐的事儿,见不见这人呀,才是小姐的事儿。”
“说的对啊。”品冬转怒为喜,“就应该让她在外面等着,可惜今天不够热。”
惜秋适时端着整套染指甲的工具过来,柔声道:“小姐,可要试试新制好的金蔻丹?”
苏芙蓉垂眼看去,只见木盘中整整齐齐摆放着二十六个小圆盒,颜色各异,其中打开的一盒是纯正的大红色,混着星星点点的金色,正是惜秋所说的金蔻丹。
单看那套精细的修甲染色工具,没半个时辰绝对整不好。
苏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