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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没有永恒的欺凌(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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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乔近来小小地走了事业运。
她接手了一桩名人离婚的案子,随着明星夫妇铺天盖地的粉丝骂战,她的律所也变得小有名气。
当地电视台还派了记者过来采访。
她不擅长面对镜头,只在宣传片头出现了几秒。
就是这短短的几秒,让一些本该消失的人来到了她的面前。
沈乔洽谈回来,前台通知她,她的弟弟在会客室里等了她一下午。
“哪个弟弟?”
“两个都来了。”
弟弟……还两个……
沈乔困惑着,然后就看到了会客室的两张陌生面孔。
他们是生父赵成再婚后的两个儿子。
时隔多年,她早就忘了这些人的存在了。
兄弟俩刚开始还跟她装热情套近乎,看她实在冷淡也不再演戏。
开门见山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原来生父赵成上半年查出了癌症,治疗要花好大一笔钱。
兄弟俩左思右想,觉得她这个便宜姐姐也该出一份力。
苦于一直找不到她的联络地址。
没想到老天有眼,有一天竟从电视上看到了她的工作单位。
“大姐,你现在混得那么好,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就是,你这次怎么也得出大头!要不是你当年非要打官司,把我们的房子和存款抢走了,家里也不至于没钱治病,这些我们都不跟你计较了……”
沈乔静静听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惹怒了他们。
“你这是什么态度,幸灾乐祸是不是?”
“你还有没有良心?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爸爸,你也跟他姓赵!这钱你是必须要出的!”
两位讨债孝子齐齐怒视着她。
沈乔终于笑出声来,“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她伸手,缓缓将落到面颊上的一缕碎发挂到耳后,笑容畅然。
“谁跟你们说,我跟着他姓赵?”
他们面面相觑,从未见过如此信口雌黄的人,连她胸.前的工作牌上都清楚地写着她的姓名。
而她为了不出钱救自己的生父,居然连这一点都要否认,简直不可理喻。
“我的赵,是赵秀芸的赵。”
沈乔一字一句纠正他们,“和他赵成没有一点关系,和你们也没有一点关系。”
她没有解释赵秀芸是谁,她也不需要向他们解释。
“那你骨子里总流着爸爸的血,这一点是不可改变的!”
“你太冷血了,居然连亲生父亲都不肯救!我要去找媒体曝光你!”
“你等着,你这么丧尽天良,一定会遭报应的!”
沈乔揉了揉太阳穴,打电话给保安让人把他们请了出去。
她表示自己尽管不会出钱,但是送花圈的时候一定会献上女儿的一份心意。务必放心。
两人怒容满面地离开了。
之后又来找过她几次,沈乔见都没见。
她后来才知道,这两兄弟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孝子。
他们来找她这个姐姐,不止是分担那么简单,而是打算把赵成这个累赘烂摊子彻底丢给她。
赵成当年丢了工作还坐过牢,在行业内传开了坏名声。加上岁数大,根本找不到什么好工作。
这些年一直从事一些辛苦的体力活。
他在两个儿子身上寄予了厚望,可惜他们一个都没有读书的天分。
幼年的娇惯让兄弟俩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对他这个爹充满了怨气。
赵成盼了一辈子也宠了一辈子的儿子,在他确诊癌症后,不仅没来医院照顾过他一天,连接他的电话都不耐烦。
让他有良心就死干脆点,不要拖累他们。
赵成又悲又怒,喝了酒去两个儿子的单位闹事,说自己死也要死在他们门口。
天空阴沉沉的,傍晚时分飘起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老人坐在写字楼的阶梯上,裹着露出棉花的破烂袄子,埋在膝盖里发出猫叫般的声声呜咽。
来来往往的路人见了都不由心生怜悯。
“老人家,你的儿女呢,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哭?”
有人给他买来食物,塞热饮在他手中,给他转账,送来取暖的衣物,扶他去温暖的室内。
还有媒体号闻讯而来,为这个孤苦老人向社会发声。
老人在镜头前声泪俱下地控诉。
控诉五年前嫌他穷困离他而去的妻子。
控诉对自己不闻不问的没良心女儿。
说起两个儿子时,只顾掩面痛哭,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
这些和沈乔没有一点关系。
……
临近年底,发生的变故似乎格外多。
据说那个恋爱脑的颜家小姐,终于不堪忍受未婚夫的冷落,提出解除婚约。
伤心之余,她表示要把后半生都投入到芭蕾舞事业中。
大家都觉得是气话,估计哄哄就好了。
可惜那个顾家大少爷毫不在意。
他近来着魔般地跟颜家处处作对,也不知是闹了什么不愉快。
他莽撞的性子,除了频频给自己家公司捅娄子,倒是没给对方造成什么困扰。
顾氏老总一气之下,让他停职回来闭门思过。
这位任性少爷在家里有没有认真思过,谁也不清楚。
不过他富豪老爹心脏病复发入院的消息,倒是火星般在夜里溅了出来。
该消息导致了顾氏集团接下来几日的股价暴跌,公司高层乱成一团。
医院紧急组织了明星医疗团队,全力展开抢救,对外界牢牢封锁着消息。
媒体为了博眼球,每隔半小时放出一些假消息,弄得人心惶惶。
沈乔从郑慕兰那里得知,情况很不好。
她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一种意料之中的平淡,“我说过他回来没好事……至少,这次的恶果不是我来尝。”
她说着说着咳嗽了起来,中断了还未讲完的风凉话。
就这么突兀地挂了电话。
沈乔脑海中仍能浮现出那个手持着烟,充满勃勃生机和野心的漂亮女人。
不过那已经是很遥远的景象了……
自从流产后她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彻底戒了烟。漫长的时间里,她的心和外表,都跟着那个意外失去的孩子一起枯萎了。
沈乔还记得那个阴沉沉的午后,郑慕兰突然来她的学校里找她。
当时刚上高一的她请了半天假,陪这个自称她姑妈的憔悴女人去寺庙祈福。
车上她向她念了一个又一个名字,每一个都花费了她不少心思,挨个细说含义。
她想给这个无缘的女儿立个木牌,问哪个名字比较好。
心嘉,听名字就是个福气的孩子,她说完大笑了出来。
五个月的孩子,生下来的已有人形。
精心布置的婴儿房,亲手缝制的衣物,辗转求来的护身符。
郑慕兰为这个孩子准备好了一切,方方面面,尽善尽美。
唯独没有准备好失去她。
她正经历人生中最大的一场浩劫,迟迟无法爬出深渊。
然而在她丈夫口中,却成了——
“都是一家人,阿延又不是故意的,你要这么计较到什么时候?”
他站在深渊外面,高高在上地漠视她的痛苦,面孔显得陌生可憎。
郑慕兰看着面前的男人。
曾几何时她也以为是精挑细选,真心相爱。
因为他对自己的热烈追求,对自己的体贴关怀,她进入了这个家庭,对自己充满了不该有的自信。
她以为自己比得上那个性格易怒的继子,以为自己比得上他们血脉相连的力量……
她错了,到头来她不过是这个家中唯一的小丑。
……
“我在菩萨面前犯了罪过。”
“我请求菩萨能赐给我力量,让我有一天能为我的女儿复仇。”
“菩萨问我为什么要心存恶念,祂不会惩戒任何人,众生平等,一切都是因果。我应该去反省自己的罪孽。”
“你也觉得……我不该执着于仇恨吗?”
从寺庙回来的路上,她说了很多很多话。语无伦次的,时哭时笑状似疯癫……
这个没有平安降临的孩子,消减了她健康的身体,也造就了她的心魔。
沈乔握住她的打颤的手,将她腕上绕城几圈的檀色珠串解了下来。
“你如果真的信菩萨,为什么要来找我?”
她看着她,就像回到了几年前的那天,两人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密谋。
两人交换着目光,读懂了彼此的心愿。
“因为我们都相信,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犯罪的人该死,不是吗?”
她的每一句话,依旧和当时一样说到了对方心中。
车子行驶在盘山公路上,半开的车窗吹进潮湿的风,细碎的雨滴打湿了皮革座椅。
即使在这样的坏天气,求神拜佛的车子依旧不绝地擦过她们的车辆。
人总是有太多的心愿,太多的痛苦。
和与之不匹配的渺小力量。
沈乔看着眼前的郑慕兰,她本该是很多人的羡慕对象,出身名门,嫁给了有钱有势的男人。
可为什么连她也做不到自己想做的事呢?
她完成了很多女人的梦想,成了成功男人身边的女人,却没有分享到他的权势,反而成了他的傀儡。
“想要实现的仇恨,如果超出了个人能力太多,就会带来痛苦。与其期盼别人的力量帮助自己,期盼无形无影的神明,都不如让自己成为那个拥有权力的人……”
沈乔顿了一顿,盯着她的眼睛。
“我们可以和他们一样,或者,比他们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