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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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秋的大雾埋了苏安城，天刚蒙蒙亮，大街上晃过一个绰绰的身影，绕过长生门的前堂，转身进了身后的一条巷子，在块破木门前停住脚。
带圆帽的男人裹着破布袄子，掬手哈了口热气，粗大干燥的双手来回使劲搓着，窸窸窣窣的，像两棵枯败的枝叶交替摩擦。
他双手抵着青砖石瓦墙，扒着门缝朝里面看，除了大雾中探出来的草芽儿，别的什么都看不到。
“娘的！”圆帽男人朝着墙根吐了一口吐沫，白眼连着翻了几个，缩到墙角处蹲着。
不多大一会儿，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里面出来个小丫头，探头探脑张望了好几眼，最后才发现墙根处的男人，她敲了敲木门，朝男人招了招手。
“东西呢？”小丫头刚从暖屋里出来，冷热交替，导致面颊鼻尖通红，一出声热气混到大雾中，化作一缕小尖丝儿。
圆帽男人嘿嘿笑了两声，手伸进怀里摸索了一阵：“这儿呢，这儿呢。”
东西红布包裹着，软塌塌的皱巴成一团，映出一道凹痕，小丫头面露嫌色：“这么成这样了？你们可别动开过。”
“哎呦喂我的大小姐呐，您这可就是冤枉我了，这金贵玩意儿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呐！”圆帽男人顿时双手拍腚，假意呛出了哭声。
“你们长生门什么规矩谁能不知道呐，我这猫过前边儿还有守卫警惕着瞪我呢，你说我要不揣怀里，指不定现在就被关上了。”
“行了行了，我还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回头差人把钱送你，赶紧走！”小丫头跨进门里，腾出一只手挥了一阵，怕是不放心仔仔细细把周围瞧了个遍，这才哐的一声带上了木门。
“狗仗人势的破玩意！”见门合上，圆帽男人立刻朝着木门啐了一口浓痰，扣好破袄扣子，急忙忙出了巷子。
约莫八九点的时候，雾气消散了不少，长生门的霓虹彩灯肆意了一整夜，也就这个时候能够歇上一会儿。
秦故遥点着一支烟，顺势在枕头底下摸出一沓钞票颠了颠，烟雾升腾迷了眼，混着二楼的娇声，她熟练地吐出几个烟圈，对着手里的钞票摇了摇头：“就这么点儿，还想摸两次，啧啧啧。”
说归说，麻雀再小也是肉，抽完最后一口，秦故遥重新将钱塞到枕头底下，起身在衣柜里翻出一件玉粉色旗袍穿上，裹着狐裘披肩就出了房间门。
穿过休息室和包房，就是化妆间，秦故遥脱了披肩，还没挨着凳子，就被人狠狠的打了一下屁股。
“你可吓死我了！”秦故遥拍着胸脯做惊恐状，倒把刚刚荤手的人逗笑了。
“怕什么呀，咱们这儿又进不来那些个老流氓。”说话的是舞厅的头牌牡丹，她捏着嗓子调侃：“就算进来了，还能不给摸呐！”
秦故遥啧了一声，她刚来长生门不久，和这些姐妹半熟不熟的，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平时三三两两聚聚，关系谈不上多亲密，但是也不会花费多少精力去勾心斗角，毕竟长生门的资源给的很公平，半大的新人都能找着靠山，平日里嘻嘻哈哈，下着荤手玩儿，也不稀奇。
“今日该你主台了。我连着几天，吃不消得回去歇歇。回头换我柜子里的洋裙，听到没？”牡丹见秦故遥没理她，故意往她身边蹭了蹭，秦故遥正抵着桌子画眼线，她一蹭，笔也拿不稳了，哗啦一下子就将眼尾拉的老长。
“我不穿洋裙，经理也给我上台。”秦故遥用手搓了搓眼角拉长的眼线：“瞧你，这会子给我弄的！”
“你别跟我扯，就你这一身上台，能有人看上才怪呢！咱们门生的姐妹走了多少个，没一个是穿旗袍让人看上的。”牡丹扯了一把旗袍开衩的地方，手伸进去又在秦故遥腿边掐了一把。
“哎呦！别闹！”大腿肉敏感，秦故遥被掐的痒痒，一把拍掉了牡丹再欲作案的手。
正打闹间，化妆间的帘子被人拉上去一角，小姑娘探出个脑袋进来，见化妆间里就两人，将手里的包裹递过来：“姑娘，你的东西到了。”
秦故遥哎了一声，伸手接过，东西皱皱巴巴，起初有疑惑，接到手里秦故遥才有了底，小丫头跟这里头混久了，懂得察言观色，秦故遥正掂量着，那丫头已经一溜烟跑掉了。
牡丹用帕子捂着嘴，笑的千娇百媚，走过去攀在了秦故遥的肩上：“哟，你那公子又捎东西来啦？你说也真是，从你来长生门半年了吧，月月捎东西过来，比人家有主的还勤，就是不点个面，他倒是不知道长生门的规矩，这要是让经理知道，可不晓得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长生门在正经人眼里虽说是个烟街花柳之地，有钱就能进的地方，但是各地有各地的规矩，他再乱也是有自己的处事方法，但是说起来，这规矩得看来的爷们腰上别多少银票，兜里揣几两黄金。
所以万千规定当摆设，偏偏有一条，让这长生门的姐妹头疼，那就是不能接受除了老客以外任何人的东西，大到别处小洋楼，小到手上的一个戒指，统统不允许。
这个规矩在秦故遥没进长生门以前就有的，其实到底是谁定下的规矩，大家心里了然，不过是接受不了自己的猫转头偷了别家的腥，这倒是也不打紧，毕竟长生门刚进来三两天的伴舞喽啰都有死心塌地的主子养着。
来这儿的女子大多数也是无奈落风尘，进了长生门你想再出去，除非老客愿意带你出去，否则也是一辈子望的到边的人生，但是这个年纪的姑娘，没有相好的是不可能，所谓上有计策，下有对策，人进不来，东西偷摸带进来，管事的太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大动静也就算了。
可是秦故遥不一样，她家道中落，自己老子赌输了借来的所有钱款，自己一路逃难来的，来时身上那条金丝勾边旗袍已经被勾的破破烂烂，偏偏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气质硬生生将那落魄狼狈压了下去，于是长生门多了个小旗袍，大家小旗袍，小旗袍的喊，没人知道她真名。
按理说她小旗袍进了长生门这么长时间，早就应该有老客惦记上，惦记的有，但都是空手套白狼，没几个真心应下来的。众姐妹替她愁，她自己也愁，不过睡一觉就不大放在心上了。说白了她是心里有人图个自由，不然的话，这会儿早就愁出病来了，那人虽不露面，但好歹有个念想也是好的。
“快打开瞧瞧，是什么玩意儿。”牡丹也好奇，想要上手夺一把，奈何小旗袍死死攥着，眼里像是要溢出花儿来。
“谁知道是什么劳什子。”小旗袍嘴上这样嗔怪，但是心里还是欢喜的紧，不过以往都是盒子，第一次包的这么简陋，小旗袍三分好奇七分喜，就着红布打开，入眼便是细腻的黄绸，再往旁边巴拉，就露出万分熟悉的盘口，乳白色的呈祥状静静的延展倒肩上一块，随后便是两个红色仙鹤攀在颈边。
小旗袍不用上手，光是看着面料和这金丝的绣工就知道这袍价格不菲，至少能抵得过牡丹柜子里好几条洋裙。
“又是这玩意儿啊！”牡丹看是旗袍倒是比谁都伤心：“这都多少条了，现在人人都穿洋裙子，就那种蓬蓬的，多好看！”牡丹边说边比划着动作。
“去去去，这东西金贵着呢，你瞧瞧能抵你那洋裙么？”小旗袍将东西凑到牡丹跟前，牡丹作势呕了一阵。反手又掐了小旗袍一把。
“哟，姐姐你倒是手上长嘴了不是！”小旗袍捂着被掐的地方哈气：“不跟你闹了，我去换衣服。”
“哎哎哎！”牡丹听说她要换衣服，跟着就跑了上去，直把她往自己柜橱边拉：“今儿就听姐姐的一回，穿个洋裙上台。”
“不要。”小旗袍撇开她，侧身就溜进衣帽间换衣服。她不喜欢穿洋裙，稀稀拉拉的一大块儿，不舒服。
牡丹是最能为她操心的那个，她总觉得院里的姐妹都是穿洋裙被看上的，秦故遥没个主子，主要是因为她穿旗袍，和别人不一样。
牡丹嗔了一声，外面有人招呼她，蹬着高跟鞋就走了。
等秦故遥换好衣服，这边化妆间也涌进来不少姐妹。化妆的化妆，抱怨的抱怨，小旗袍站在门口咳嗽了一声，不少姐妹纷纷转头盯着她。
秦故遥身段子轻，穿着旗袍更能显现出身姿，金绸包裹着，岔口处的大腿若影若现，腰间那株绣花盛开的别有一番韵味，在这种地方呆久了，沾染风尘气是避免不了的，偏偏秦故遥为这分气平添了几分旖旎，好歹以前秦家没没落前，她也是个小姐。从内而外散发的气质混着俗世，是院里别的姐妹比不了的。
她倚门框边站着，假意羞答，其实不过就是为了炫耀一番身上的袍子。
她能把旗袍穿出花来，经理常常这样说，即使知道来长生门的主子没几个喜欢穿旗袍的，但喜欢的总归特别喜欢。
“哟，小旗袍，这个又是你那不露面的公子送的？”一姐妹开口。
“今晚你就穿这个上台？”
“怎的，不好看么！”她抿嘴挑了一下柳叶眉，众姐妹中她年龄小，即使是个落魄小姐，娇横的性子再藏时不时也露出个头角来，她炫耀的不是旁的，主要是自己也有人记挂着不是，不至于丢人。
大家权当她妹妹看，嘻嘻哈哈笑开了：“好看好看，穿着吧，说不定送旗袍的公子今晚就再台下坐着呢！”
送旗袍的人在不在台下坐着秦故遥不知道，总之每次她穿着旗袍站在舞台上一众奇怪的裙子中，的确还是吸引人的目光的。她倒是也希望这台下的哪位公子哥就是送她袍子的，可是每当她站在台上寻摸这个是不是那个是不是的时候，总能看到公子搂着别的姐妹在她面前走过。
今日她唱主台，上次唱主台是三个月前，时间久了，她多少有些不自在，导致跑了几个调，经理站在台下眉头拧了又拧，虽然最后也有人捧场的鼓了掌，但是下台的时候，她也没敢多欢脱。
“今天怎么回事儿？”经理训人语气总是燥燥的在耳边吹起一道热风，吹的秦故遥迷迷糊糊。
“我这儿不过第二次站主台，况且还有人给着鼓掌，经理倒别难为我了。”秦故遥做委屈状，学着牡丹扭着腰肢，甭管经理吃不吃这一套，学到了总归有人吃。
经理摇头：“通个园子里就你最精。”
秦故遥捂嘴娇笑，僜着步子往后退，紧接着后背就结实的撞着一个人。她哟了一声转过头去，只听经理惊呼着喊了一声：“呦！五爷！”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壹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