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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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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
“季医生,有个奇葩的病人有自杀倾向,需要你引导一下,让她知道这是不正确的想法。”
“有多奇葩?”
“你看看呗,奇葩的病人,还是得你这个更奇葩的医生来治啊。”
所谓催眠术,简单来说,是绕过表面意识而进入潜意识输入语言或肢体语言的行为,施术者通过语言、声音、动作、眼神的心理暗示在受术者的潜意识输入信息,从而改变其思维模式和行为模式。
自公元1774年,就已经有医生运用心理暗示技术开创了催眠术治疗的先河。
而季云晚,就是一个精通催眠术的专家。
像谢晓婉这种来求助的人,甚至于更加奇特的心理障碍患者,季云晚已经接待了太多了。
第二天,助理任宁宁推开办公室的门,慌慌张张的走过来:“季老师季老师!不好了。”
季云晚脸上盖着一本书,懒洋洋的声音从书本底下传来:“天没塌,地没陷,我们机构没破产,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值得你这么慌张……”
话没说完她就听见外面有人在闹。
“是谢晓燕的爷爷,听说你催眠了谢晓燕就说你是在害他的孙女,说你根本就是在骗钱……”
“……当初是他们一家人苦苦哀求我要我救他们家宝贝姑娘的吧?”
任宁宁哭笑不得:“是啊,可是很多人对催眠术不理解,他们估计也是听说了你的名气,但并没有做过了解。”
事实上,季云晚之所以在业界名气很大,不光是因为她在二十岁那年就拿到了应用心理学硕士学位,并且在学校里也是公认的天才。
哪怕她曾经让自己的导师气到破口大骂,也能让来求诊的患者一度怀疑这个心理医生才是真的有病,但她的手段无疑也是最有效的,这也是之所以为什么很多专家治疗不了的奇葩病人,都愿意千里迢迢来这里求诊的原因。
所以,在整个业界被众多专家抨击最多的,最不被患者和患者的亲人所理解的,也是她。
任宁宁一度认为,如果不是因为季云晚还有一张美貌的脸蛋儿,她早就被一些讨厌她的人给殴打至毁容了也说不定。
“有点过分吗?”季云晚拿下脸上的那本书,坐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仿佛丝毫不在意门外还有人在对着她的办公室破口大骂,慢条斯理的说道:“所以我早就说了他们应该继续找那些所谓的命格大师心理医生,整个滨海他们不都找了个遍才找到我这来的,我就知道不应该接这个病人呐……”
“季云晚你算什么心理专家!谁让你催眠我孩子的!你说你到底给她下了什么蛊!”
当季云晚走出办公室的时候,那六十多岁战斗力十足的老人已经立马就要突破保安的阻挡了,“我要报警!你害了我孙女!”
季云晚走到保安旁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就在那老人还要破口大骂的时候,她突然抬起一只手,猛地把手推进到他眼前。
在距离眼睛不过几厘米距离的时候,那老人一愣,下意识的把头往后一躲,同时闭上了眼睛,与此同时骂骂咧咧的声音顿时卡在了嗓子眼里。
“这位爷爷,你睁开眼睛看着我的手,对,就是这样慢慢的,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我的手,对……很好,深呼吸一下。”
任宁宁顿时紧张起来……这种瞬间催眠术,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运用的,可偏偏季云晚就能运用的炉火纯青,就仿佛有种让人无法想象的天赋一样,她总是能有办法让人听从她的心理暗示,哪怕那个人正处在让人束手无策的狂躁期。
在那老人愣愣的按照她的指示深呼吸的时候,季云晚温和的问:“你是谢晓燕的爷爷?”
老人:“是,是的。”
季云晚:“她现在的状态怎么样,吃饭了吗?”
老人:“吃了,吃了一大碗饭,还说想吃水果,吃蛋糕,吃零食……”
季云晚:“那么她还想要自杀吗?”
老人:“不,不想了,说再也不想死了。”
季云晚:“那她想要回到学校吗?”
老人:“是,她想好好学习,以后考上大学找个好男人……”
季云晚慢慢放下自己的手,面无表情的凝视着他的眼睛:“那么你发怒的点在哪里呢?为什么觉得我是骗子?毕竟我只是正常给她治疗而已。”
那老人很显然还处在‘冷静’的暗示当中,听到这句话面容顿时扭曲了一下,“催眠……催眠不都是骗人的东西吗?我听亲戚找的大师说的……”
“这位老爷爷,你相信那个所谓的大师,不相信我这个拥有专业学识的心理治疗师,这一点本身就是错的,告诉我,你来这里是想干什么来了?退钱是吗?”
老人犹豫了一下,刚想开口,季云晚就说:“宁宁!让财务把钱退给他!其他的问题拿合同让法务跟他解释,再解释不了就把警察的电话号码给这位爷爷让他打,但是如果这位老先生家的病人再次犯病想自杀,就请另请高明吧。”
说完转身掏出嗡嗡响个不停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的人,她立刻接起电话:“喂?白局,您怎么亲自给我打电话了,是又有什么案子需要我效劳了吗?”
“9,25连环杀人案……”
“那个案子,您不是说暂时不需要我吗?”
“不,不是这样,云晚,你冷静点听我说……”
季云晚皱起眉,这语气不对劲,太他妈的不对劲了,整个公安局刑侦支队就没有人用这么小心翼翼又怕吓到她的语气跟她说过话。
“白局,你说吧,我什么都受得住。”她淡淡的说道:“别忘了我是谁,天大的事我也消化得了。”
她是昧着良心说这句话的。
因为她很清楚,即便是再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只要她还是个‘人’,就一定有害怕的东西。
“我们又发现了一个受害者尸体,年龄二十三岁,是个大学生,云晚,我们看到了她遗落在身边的身份证,她是许瑶,我需要你现在立刻来局里,看一下,这个姑娘……她是不是你的妹妹。”
那一瞬间,有什么坚固如铁的东西瞬间崩塌了。
——她知道,那是她最引以为傲的理智。
六个月后。
“今日,滨海市公安局公布了关于‘9.25’重大刑事案件警情通报,嫌疑人周某某目前已经落网。去年九月十七日晚间八点,滨海市连安区派出所接到报案,有人在一处建筑工地发现了一名女性尸体,死者在死前被侵犯后砍断双脚,身上多处被虐待的伤痕,死因为割喉失血而死,一年,接连又在本省另外两个城市发现七名女性尸体,凶手的作案手法与第一个案件极其相似。因此警方将其认定为同一凶手的连环凶手案。”
“由于案件特别重大,凶手的作案手法极度残忍,造成了人民极大的恐慌,省公安厅立刻启动重大案件侦破机制,成立“9.25”专案组全力开展案件侦破工作。专案组成员夜以继日,以缜密的侦查和不破此案誓不罢休的意志品质,终于寻到了犯罪嫌疑人的蛛丝马迹,在四个月的追踪调查后最终锁定了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并与本月十八日将其抓获。经审讯,犯罪嫌疑人周某某对自己所犯罪行供认不讳,目前已被依法刑事拘留,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听着耳机里传来的新闻播报,季云晚脸色越来越冷,到了最后她直接把耳朵里的耳机一摘,随手扔到了路边的垃圾桶里,正要把另一只耳机也摘下来的时候,手机来电了。
来电显示是刑警楚风。
作为在滨海市公安局任职一年内合作过多次的楚风,季云晚对他的印象一向不错,所以楚风也是难得在她手机里留下名号的人。
接了电话,季云晚漫不经心的开口说:“楚警官吗?我正想给你发信息呢,我们可真是真是心有灵犀。”
“季顾问,你在哪里呢?”
“没工作,我当然是在街上溜达了,怎么,找我有事?”她扯起唇角,调笑道:“我一向对当刑警的没什么兴趣,你知道的。”
那是,队里那些跟你表白的都被伤了一轮又一轮了。
以季云晚那过于出众的长相,如果不是她工作的时候刻意把自己打扮的成熟老练,再配上一副黑框眼镜,不难想象走到哪里都是一副亮丽的风景线,她曾经那神秘的催眠治疗师的职业,也是因为她的容貌受了点限制,毕竟心理问题再严重的人审美还是正常的,任哪个成熟的男人看到一张精致美貌的脸,还能安安分分的做什么心理咨询呢?
楚风早就习惯了她这没腔没调的说话方式,也不止一次怀疑在很多人嘴里那个温柔知性的季老师是不是她的另一个人格,总之除了工作的时候,他就没听过几次她能好好说话,楚风深吸一口气,说:“案子破了,大家都很开心,今天晚上庆功会,所有人都很感谢你这段时间没日没夜的帮助我们破案,所以局长让我邀请你……”
“庆、功、会?”季云晚一字一句的打断他,隔着手机楚风都能联想出她的脸色骤然变冷,一边假笑着一边咬牙切齿的模样,“你们还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庆功啊,今天没个几箱啤酒你们专案组成员都别想离桌是不是?”
“云晚,我知道你对这个案子还有疑虑,但是事实摆在那里,凶手就是周继凡,所有的疑点和证据都已经跟他对上了,我们已经来来回回审问了不下二十多次,他也说过他没有任何帮凶,你怎么就……”
“他说没有帮凶就没有?我说的疑点你们有认真核实过了吗?所以一定要出现第九个受害人你们才会相信我,凶手不止一个,是吗?”
“我们怎么没有认真核实过,你不是也没有找到证据吗?这案子已经因为你一拖再拖,而且周继凡被抓之后已经四十五天没有出现受害者,你也分析过以这起连环案的凶手周期越来越短,凶手作案的间隔时间根本不会超过一个月,这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所有的证据也都齐全了,结案材料都提交给检察院了,你就不要这么偏执好不好,我们理解因为许瑶的死让你的精神遭到重创,可你真的没必要在仇恨里执意幻想出第二个凶手,因为受害者是你的亲人,所以,当初白局才希望你能退出这个案子,就是不希望你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
精神遭到重创,执意幻想,太过偏执。
不让她参与这个案子,是因为受害者是她的亲属,还因为他们认为她已经失去了对犯罪嫌疑人的判断,也就是说,所有人都觉得她的精神出了问题。
“还真不愧是听过我这么多心理分析,所以连你也觉得,我因为许瑶的死精神出了问题。”
季云晚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空。
刚才还布满乌云的阴暗天空,此时此刻已经夜幕降临,漫天的乌云也越发浓重。
许瑶不是季云晚的亲妹妹,但自从季云晚小时候母亲去世,父亲去了国外有了新家庭,她就被独自抛弃在国内,而许瑶的母亲,是从小照顾她长大的保姆,他们一家都是她的亲人。
然而却像是被毁掉的那些家人一样,那一家人,也彻底被毁掉了。
也彻底毁掉了季云晚唯一的栖息地。
“楚风,对你们而言,许瑶只是这场变态凶杀案的受害者,一个因为已经抓到凶手所以可以瞑目的被害人,可对我而言,她是我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是我的妹妹,我的亲人,还是我必须要为之复仇的人。”她闭上眼睛,任凭冰冷的雨滴不间断的打在她的脸上和身体上,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却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
愤怒。
满腔的愤怒曾让她一度崩溃,恨不得将周继凡千刀万剐,所以她执意要参加审讯的时候,楚风等人一直都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生怕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可出乎意料的是她从头到尾都非常冷静,直到周继凡回答她的问话的时候,她脸上冷静的表情才开始逐渐变得不对劲。
周继凡被抓的第二天,季云晚就申请与当时的专案组组长一起审讯,那一天季云晚出现的时候,穿了一双惹眼的红色高跟鞋。
因为周继凡是一个恋脚癖,所以他在杀害女性之后,会砍下女性的双脚,把玩够了之后再扔到尸体旁边。
然而季云晚在那次审讯过后就说周继凡一定还有一个帮凶在逍遥法外。
她也的确列举出了一些疑点,比如说周继凡虽然是一个极端恋脚癖和性虐待狂,但他本人并没有太强的反侦察能力,所以在海滨再次作案之后很快被抓,然而在前几次案件里,他所有的行踪都被掩盖的很好,直到来到海滨作案,才留下了蛛丝马迹。
再比如说,季云晚明确表示周继凡虽然是个十足的性虐待者,但是对死去的死者并没有太大的欲望,所以他不会在死者死后为死者化上特别的妆容,而季云晚那天除了穿高跟鞋之外,同样涂了口红,但周继凡的目光却始终围绕在她的脚上。
然而,他们始终没有确切的证据。
这个结论与他们的调查并不相符,也没有丝毫线索证明还有第二个凶手出现在案发现场,从头到尾,都只有季云晚一个人这么认为。
他们对季云晚的信任是从她一次次正确的分析结论而上升的,可这一次,所有人都对她的认定产生了疑虑。
不只是因为没有证据证明凶手是两个人,更是因为,出现在滨海市的其中一个被害人,是季云晚最亲的姐妹。
在看到许瑶尸体的那一刻,季云晚的精神状态就已经出问题了,所有人都忘不了那一天,这个一向冷静自持的女人像疯了一般抱着死者想让尸体活过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因为无法接受现实而出现幻觉,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她再也没有催眠过任何一个人,因为她把所有的能力都用到了自己的身上——她没有催眠自己去忘记这种失去亲人的伤痛,而是倾尽所有的能力和生命力去找寻凶手的痕迹。
也正是因为她夜以继日疯狂的查案,他们才在最快的时间内,抓住了周继凡这个凶手。
“我每次闭上眼睛,都能看到她残破不堪的尸体,她是芭蕾舞者,哪怕是把自己那双脚练的遍体鳞伤,那也是她最珍贵的身体!可她那双最珍贵的脚却被人活生生砍断,你口口声声说你们理解,你们理解什么?!理解她死前有多么绝望,还是理解我有多么想把那个凶手扒皮抽筋千刀万剐?!”她的声音越发颤抖,到最后几乎是在用撕破了的嗓子在低吼,“我再说一遍,凶手不止一个人,除了周继凡这个暴力型的性掠夺者,一定还有一个最终让受害者致死的、从杀人和捕猎中获得满足的凶手!那个人,才是最终的凶手!”
“可你没有证据!”
“证据?很快就有了,如果运气好的话。”
“你在说什么?”楚风似乎猜到了什么,忽然间感觉到后牙泛起一股凉气,”季云晚,你该不会是……”
“对,你猜的没错,我应该是找到了他会来的地点。”
“不用再跟我废话了,楚风,你知道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或许一切跟你们想的一样,就当我在这里白淋了一路的雨,然后我自己灰溜溜的滚回去,要么,我就会帮你们把他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