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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危情迷局(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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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被顾译语焉不详的问话问住了,应欢一动不动得躺着,顾译按住的地方仿若突然蹿起了火苗,火势沿着肌肤烧到心底,留下焦黑的灰烬。
过了一会儿,顾译找回三分神思,刚要从她身上翻下来,应欢忽然低低开口了,“爸爸走的时候我没有埋怨他为什么扔下我,我埋怨的是,他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这样,后面的一切我都不用再承受了,犯的错欠的债随着死亡一笔勾销,对我来说也是种解脱。我甚至想过陪着他一起死,他是我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我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顾译迷乱的心随着她语意里的绝望砰砰狂跳起来,随后,仿佛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手伸进胸腔,一点一点捏紧,呼吸变得困难。
应欢永远记得,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后天气突然放晴,应国民精神也突然好了起来,要她推他去楼下的小花园里透透气。应欢拿出小薄毯护住他的膝盖,刚想说什么,就被应国民打断了。
遭受了许久的病痛折磨,应国民消瘦的脸上高高突起的颧骨看起来很明显,声音也不似健康时爽利,但比之前的每一天都精神,应欢蹲在他腿边,他就顺手揉揉她的头发,说,“我昨晚梦到你妈妈来接我了,我估摸着也就这两天的事了。其实我走了也好,不用再继续拖累你,我只是舍不得你,自生病以来,我每天都在想,我走了,我的欢欢怎么办?没有人照顾她,没有人叮嘱她好好吃饭,一想到她以后过得不好,我就觉得很愧疚,黄泉路上,走得不安心。”
说到这里,摩挲着应欢脑袋的动作停了下来,应国民垂下眼看着趴在他腿上哭的伤心的应欢,继续说,“爸爸活了半辈子,命这东西早看透了,欢欢,如果你过得不好,以后下来了也不要来找我,爸爸没脸见你。”
应欢的右手紧紧攥着顾译腰间的一角布料,继续说,“可是我不敢死,若是我就这么跟着去了,他一定不会原谅我,也不肯再见我。”
从她身上翻下来侧躺到她身边,顾译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没过多久,胸口处的睡衣布料就被她的眼泪沾湿,从那一句话说完以后,她都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连啜泣的声音也没有。
尘封了五年的心房,终于抹去了面上的灰,掀开了一个小角。应欢却不肯再说下去,她将脸埋在顾译胸前,以一种疲惫的、绝望的声音说,“我真的好累。”
哭着哭着,就迷迷糊糊睡去了,顾译搂着她,手无意识得在她腰间摩挲,就这么沉默了良久,他伸手按熄了床头灯的开关,一秒间,卧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应欢平稳的呼吸声传进耳蜗。
成年人需要面临的现实在于无论前一晚有多大的烦恼,第二天依旧要恢复元气打起精神迎接忙碌无休的工作。
顾译同往常一样,做好早餐等在餐桌前,应欢洗漱完走过去,像是遗忘了自己对纯牛奶有多嫌弃,拿起玻璃杯就着杯口一口闷完了。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昨晚的话题,应欢吃完,用纸巾擦嘴,“对了,今晚同事聚餐,要求把家属带上,你要跟我去吗?”
顾译把碗收到碗槽,“最近不怎么忙,你们确定好时间和地点就给我发消息,下了班,我直接过去。”
“好”,应欢应了一声,弯腰穿好鞋,打开门上班去了。
聚餐的地点定在城南的一家私房菜馆,一群新闻工作者仿佛都厌恶了吵吵闹闹的环境,一听行政选了个清净的地方,纷纷举双手双脚赞同。
本来说好下班之后赶过来,顾译却因临时有事耽误,等应欢和同事都喝完一轮酒后,才姗姗来迟。来晚了自是免不了罚酒,顾译并不推辞,自罚三杯后,又挨个敬了一杯,桌上说说笑笑,气氛活络,这时,报社新来的实习生酒意上头,胆子也比平时大些,忽然开口问应欢,“欢欢姐,听说五年前你做了一期轰动全城的采访,并因为这期采访成功转正,我马上到考核期了,你跟我传授传授秘诀呗!”
前一刻还很活络的氛围骤然凝滞,大家都打住嘴上的话题,目光纷纷投向应欢。实习生瞬间反应过来大概是自己说错话了,笑容僵在嘴角,私底下尴尬得扯了扯袖口。还是新闻部的周淼率先回过神来,抬起胳膊碰了碰坐在旁边忐忑不安的实习生,“我想去一趟厕所,小秋,要一起吗?”
有人抛出台阶,小秋自然是捡着就下,噌得蹿起来,“要去,要去。”
等两人走出包间,顾译也伸手碰了碰脸色惨白的应欢,小声说,“我也去趟洗手间,你多吃点菜,不要光顾着喝酒。”
应欢的脸白如银箔,抿着嘴唇向他点了点头。
小秋刚走到转角,就拉着周淼急切得问,“周姐,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啊?”
周淼弹了她一个脑瓜崩,“你个实心眼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敢问,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小秋听她这么一说,好奇心就止不住,“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搞得神神秘秘的。”
五年前的事也不是什么大秘密,旁边就是紧急逃生用的楼梯间,周淼把小秋拉过去,四处瞅瞅确定没多余人士在场后,才压低声音说,“应欢当年也是我带的,刚来的时候和你一样,还是个愣头青,胆子小,看到太血腥的场景能把胆水给吐出来。试用期成绩不算好,但她当时家里父亲病重,需要用钱,没通过考核的时候还去给总经理下过跪。总经理你知道的,虞舟他老爸,出了名的心肠硬,愣是没被感动。虞洲那会儿被丢到报社实习,跟应欢关系不错,还为应欢求过情。”
小秋听到这里,想到即将面临的试用期考核,脸上挤出苦瓜相,周淼说得兴起,也没怎么注意。
“总经理只回了一句话,我们报社不养无用之人。多半是老天怜惜应欢,当时民众被杀人分尸案给弄得人心惶惶,应欢每天跑得比警察还勤,后来靠着那条独家在报社立了足,但她爸爸没熬多久就去世了,应欢几岁的时候她妈就得癌症走了,被他爸一手拉扯长大,二十出头双亲就都不在了,也是可怜得慌,你以后也别在她面前提这茬事儿了。”
小秋听乐心里一阵唏嘘,用力点了点头。两人出来的时间有点儿久,话一说完,就打算去趟厕所回包间了。等两人离开以后,听完全程对话的顾译从转角走出来,黑沉的眸色里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