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桃花》云烟澜

6、当美人遭遇采草大盗

　　下了一夜的小雨终于停了。

　　昨个下午一场暴雨来袭，倾盆而下浇得街上众人慌张奔走。大概半个时辰之后，暴雨才逐渐变小，之后淅淅沥沥的时下时停。一直到今天早上鸡鸣过后，太阳才在厚重的云雾下露了下脸。

　　街上积水甚多，坑坑洼洼处都有一滩一滩的浑水，平坦之处也是有水有泥，行人大多踮着脚尖，却不可避免的甩一裤腿泥。下过雨后女子很少出门，穿着长裙着实不便，街上的小摊也比往常少了很多，只有几家零零落落的摆在街边。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虽说不上冷，却也已落凉，外出的人们纷纷加了一件厚衣，来抵御秋雨过后的凉意。

　　街上行人匆匆，很少有人注意街角转弯处低头跪着的少女，她衣着单薄，跪在满是泥泞的地上冷得浑身发抖，她的身旁是盖着白布的担架，左侧摆着一块木板，上边写着“卖身葬父”。

　　对面的客栈二楼，手肘搭在窗台上，不时往下看景的少年身着蓝色衣衫，约莫十六、七岁，皮肤晒的有些黑，眼睛灵动表情丰富，一副顽皮的样子。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一身紫衣，举止优雅的吃着酒楼里稀松平常的早点，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有良好的教养和不俗的出身。

　　过了一会，男子抬头看看对面一口未动的粥和包子，再看看窗前的少年，唤了少年一声，对方却只是应付似的哼哼，还是趴在窗前未动。

　　“小逸，你再不好好吃饭，我就将你丢回家去。”

　　紫衣男子拿起一颗花生，男孩的脑袋被打的一歪。

　　“好痛。”

　　被唤小逸的少年摸着被打到的地方，撅起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乖乖的坐到桌前，拿起包子往嘴里一填。

　　咬了一口还未嚼，接着就吐了出来，一脸厌恶的道：“真难吃。”

　　“外面不比家里，受不了就滚回去。”

　　看来男子带着少年出门并非自愿，两句话都离不开让少年回家之意。

　　少年举着包子笑眯眯的说道：“那可不行，好不容易才跟着二哥出来。”

　　“想跟着我就得听话，乖乖把饭吃了。”

　　“不要，难吃死了。”

　　“你也可以不吃，等着饿死就行了。”

　　少年明显不信他哥会让他饿死，随后把包子往桌子上一丢，就趴在桌上看他哥吃饭。

　　楼下一阵纷乱声传来，明显比他哥吃饭的场面有趣的多，少年赶紧凑到窗前，伸着头往下看。

　　过了一会，他一脸欣喜的跑到桌前，说道：“哥，我下去看看，你继续吃。”

　　“别乱跑……小逸……”

　　少年不理会哥哥的呼唤，跟条小泥鳅似的，灵活的身体钻过来往的人群，头也不回的向楼下跑去。紫衣男子无奈，只得在桌上放些银两，然后追了上去。

　　卖身葬父的孤女、自以为风流倜傥实则贪财好色的富家恶少、脸凶目恶身高体壮的家丁以及围观看热闹的人群，构成了一出“孤家女卖身葬父，富家少贪女思欲”的戏码。

　　当街强抢民女，那是可以报官的恶行，但是孤女若是自己卖身葬父，被不怀好意的人买去随意糟蹋，那也只能算她命不好。那富少平时欺男霸女没什么好名声，围观的人中有一大半明知那女子若被他买去，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却都是指指点点，没有一个人要站出去说句话。

　　眼见那恶少让家丁随意丢了一块银两在地上，就要把一直低着头吟泣的少女拉走，人群中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多的是叹气惋惜的，却没有人要真的拉那姑娘一把。

　　世态炎凉，人们皆是自扫门前雪。普通百姓只顾捂热自己家的炕头，认为抱打不平那该是侠士的事情，有谁要是强出头，不但不会得到大家的敬佩，反而会被嘲笑是“傻子”。

　　紫衣男子追着弟弟挤进人群中，看着被强拉走的少女的脚下，眉头不着痕迹的皱起。

　　“哥。”

　　少年发现哥哥追来，拉拉他的衣袖，道：“那个女的被那个男的带走了。”

　　“那又如何？”

　　少年瞪大眼睛，“我们不去救她吗？你没听到他们是怎么说那个男人的吗？他可是个坏蛋。”

　　“那也与我们没有关系。”男子低头看看少年，风淡云清的说道：“你若是不饿，那我们就继续上路吧。”

　　“哥……”

　　少年不甘的叫了一声，仿佛不相信哥哥会如此冷血一般。

　　“柳哲逸，出门之前你答应过什么？若是不听话我就叫人来把你接回家去，以后也别想再跟着我出来了！”

　　紫衣男懒得再哄他，一甩袖朝着酒楼的方向走去。

　　少年气鼓鼓的看着他的背影，不服气的一跺脚，却是朝着那群人离去的方向而去。

　　“小兄弟，等一下。”

　　浅浅柔柔的声音随着秋风吹入耳中，使得少年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回过头。

　　少年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两个人，前面那个月牙白色的衣衫上一尘不染，领口、袖口以及下摆上都用银丝绣着的莲花图案，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修长的手指放在铁质包银的轮椅扶手上，柔顺的白发被紫玉簪子固定，几缕垂在胸前。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俊秀的男子，一身黑衣，身形修长挺拔。

　　“你叫我？”

　　“是的，小兄弟。”白衣人轻笑，温和的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虽是好事，但若是弄不清状况就随意出手，可能会弄巧成拙反伤到自己。”

　　“你什么意思？”

　　少年拧起了眉头，大不悦。

　　“意思是说很多事情都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就如同刚才那个卖身葬父的少女……”

　　修长的食指指着少年身后，少年很自然的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围观的人群早已散去，富少、家丁、少女……通通不见了身影。

　　少年快步向前，抻着脖子踮起脚看了看，还是没看到，不禁懊恼的跺脚。想起都是刚才那个人耽误了他的时间，刚想骂他两句，回头一看，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本来就未晴的天阴云很快就横跨天空，人们见天色不好，纷纷往家赶或是寻找避雨的地方，支出的小摊也都收了起来，或是摆到屋檐下，或者干脆就收了摊回家。

　　天越来越沉越来越暗，虽未有雷声轰轰，但是远处的天空却不断有闪电划过。似乎是在酝酿即将而来的暴雨，云层越积越厚，雨却是迟迟未下。

　　天空呈现出不自然的亮色，低空的云层被风吹动不断游走，一声惊雷过后，硕大的雨点争先恐后的自天空坠落，打在地上啪啪作响。

　　雨水沿着窗沿渲淌而下，一道水漾珠帘自然而成。屋内一人端坐在轮椅之上，似是望着窗外雷雨发呆。

　　他一身白衣一尘不染，白发丝毫未湿，挺直的鼻梁红艳的唇，上挑的凤眼显出稍许柔媚之色，斜飞的眉毛却又为他增添不少英气。虽然看起来腿脚有疾，但是他的皮肤却非苍白之色，脸色红润而有光泽，若不是他身坐轮椅不利于行，腰之下还用棉毯盖着，凭面色还真看不出来他有疾在身。

　　潋滟的眼眸微斜，露齿轻笑道：“外面雨势正大，兄台若是不嫌弃，不妨进屋说话。”

　　“啊，被发现啦？”

　　只见窗口翻进一人来，全身上下皆湿的透透，犹如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刚站下不一会，脚下已是一滩水。本人却一点都不觉得有丝毫不适，摆出一个自认为风流倜傥的造型。

　　“在下风萧萧，不知美人何名？”

　　贱啦吧唧的语气，色咪咪的眼神，不是嗜好美少年的色魔风萧萧还有谁？

　　“白卿。”

　　风萧萧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咧嘴笑道：“果然人如其名。”

　　白卿的眼中闪过一道微光，唇角依然是淡淡的笑容，他转动轮椅来到盆架旁，修长的手指扯下架上的汗巾，将它递于头发还在不断往下滴水的风萧萧面前。

　　“请。”

　　“你对不速之客总这么客气的吗？”

　　风萧萧虽这么说，却毫不客气的接过来擦了把脸。

　　“之前你一直跟着那对兄弟吧？”

　　白卿却是答非所问。

　　“是啊，你不觉得那个弟弟很可爱吗？”美少年杀手风萧萧露齿一笑，牙齿又白又亮。他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已被湿透的汗巾。“啊，都湿透了，水太多了擦不净，还不如直接换新的。”

　　说完，竟然直接宽衣解带。

　　白卿斜眉看他：“风兄有在人前坦胸露乳的嗜好？”

　　“那倒不是。”

　　湿透的外衣落在脚边，露出结实胸膛的风萧萧撇头看着轮椅上的美人，笑呵呵的说道：“如果你是在等待你抹在汗巾上的药生效的话，那么恐怕得让你失望了。”

　　风萧萧凑近，在脸色有些难看的白卿耳边吹口气，见对方眼中无法遮掩的慌乱，故作正经的板起脸，十分严肃的道：

　　“白公子，如果我十分坦诚的告诉你，你遇到了采草大盗，你会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