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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知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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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汀初中的秋季运动会是件盛事,男男女女们报名都踊跃得不行。
七生见了人多就不想掺和,最后让知道她底细的体育老师卖了,被逼着报了个跳远。
晚自习都去训练自己的项目,七生死活不肯去,说她要写作业。
开玩笑,姐姐我回家还要打游戏呢,哪儿有空跟你们去操场犯二?
体委感叹:学霸的世界我们不懂。
结果真到比赛上也不含糊,轻轻松松进决赛,跳得一次远过一次,到最后已经三米二十几,毫无悬念地拿下了第一。
正得瑟呢,又听说报了110米栏的姐们儿把脚崴了不能上。跨栏属于技术项目,班里一群人谁也不会,只能干着急。
七生早先在小学的田径队里,几乎玩过所有的运动项目。这会儿本来准备眯着装孙子,结果正绫倒蔫悄地到她旁边来了:“贫僧掐指一算,你应该练过这个。”
七生警惕地看他一眼,她对“掐指一算”这类词精神过敏。
“上呗,又不是干不过她们。”正绫把七生往班主任那边一推。
于是七生就去了,去了就又拿回来一个第一。
其实,她不乐意跨栏还有一个原因:时英当年也是跨110米栏的。卷县的记录,他两年里破了三次,之后就保持到现在。
所有项目都比完了,大家回教室上晚自习。正绫帮着收拾完场地回去时,七生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胳膊底下压着一沓草稿纸。
正绫凑过去瞄一眼,回到自己座位,用铅笔在他自己的草稿纸上写下两个英文单词:time,hero。这是七生草稿纸上的全部内容。
后半节课,七生醒了,悉悉索索地收拾书包——今天没作业,她可以直接回去打游戏。正绫在身后拽一把她的大红色兜帽,递过来一张纸。纸上只有字形夸张的两个大字:时,英。
七生一个哆嗦,数学书差点掉下去。
“人名?”正绫在后方补刀。
七生不吭气。她从来不骗人,有话不想说时就只能保持沉默。
那是初三快毕业的时候了,七生新翦了馋仙,胃忽然就坏了起来,好像反噬一般。冬生忙着给她翻典籍找方子,三天两头不上学,正绫就一肩挑起了照顾七生的担子。
七生又开始吃什么吐什么了。
于是就有传言,说七生怀孕了,孩子是谁的不知道。
七生惯不在乎这些,而且她多少得准备中考,没时间管那些幺蛾子。直到有一天,七生听到有人说:贾正绫就是个傻子,被绿成那样了,还那么惯着她。
当时,七生正捧着正绫给她买的奶茶喝着。她淡定地揭开奶茶杯的塑料盖,把一整杯奶茶兜头泼向了说出那句话的男生。
“是我太他娘的给你们脸了?”
那之后,就再没人造过七生的谣,更没人敢说正绫。
七生也没想到,高中还能和正绫一起上。正绫一向偏科,以他的成绩,本是不大可能考上太好的高中的。七生无法想象,中考前最后的三个月,他是怎样的努力。
他们上了卷县最好的高中。七生是1班,也就是所谓的培养北大清华苗子的北清班,正绫是21班。
卷县一中的高一年级,统共二十一个班。
上了高中以后,数学鬼才正绫改喜欢历史了,并且正正经经地写起了现代诗。
于是七生也写。
正绫油腔滑调:“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上下五千年,只有你,是我的知音。欲得七郎顾,小贾误拂弦。”
七生和正绫算是青梅竹马,小时候见过,还在一起玩过,只是七生不记得。
她爹是市集上卖糖炒栗子的,正绫娘呢,在七生爹对铺卖五香瓜子。
十四岁上,正绫和七生一起去学中医,拜的是同一个师父。
七生高二时,有段时间不知为啥缺钱缺得厉害。正巧儿老中医在搞一个皮肤科的专利实验,缺实验品,说是实验成功了就有八万专利费,到时候要给实验品两万。七生跟老中医合作了,每周被打一针病毒,一个月后,开始接受解药注射。
病毒和解药都是背着正绫打的,正绫闹不明白七生是什么毛病,找师父问,师父也是含糊其辞。
正绫那边天天看医书,给七生抓方子配药。七生来者不拒,转手就把正绫给开的药扔村头大坑里。
实验期间,她连感冒药都不敢吃。她不采取任何形式的治疗,包括消炎,甚至连生的疮流了血和脓也不擦。七生爹发现这事儿晚,发现了也只当她这是青春痘,不在意。
那是七生最颓的一段日子。整个人碰哪儿哪儿疼,眼圈一直是红的。睡不着又不清醒,课是一点儿听不进,交际应酬也一概不管,苟而不安。
正绫就像她漂在大海里时唯一能抓住的浮木,给她渺茫却又无可取代的希望。
他给她想方子,一宿一宿地熬,成绩嗖嗖地掉,被他爹打了好几顿。可他看不得七生那半死不活的样子。
后来,七生的病又说好就好了,正绫知道里面有鬼,但他松了一口气,又开始陪七生紧赶着复习。
七生报的是文科,除了数学全拿手;正绫是理科,语文和英语能把他膝盖跪碎。
周四下午的活动课,周二第三节1班和21班一起上的体育课,七生和正绫聚在一起互相讲题,一刻小差不开。三个月,硬把落下的课追回来,七生的校排名还前进了几位。
正绫一直都知道七生和别人的不一样。有时候,她会从校园里的石凳上捡起一朵在他看来根本不存在的蓝色小花,别在他的耳边,笑言着“鸦鬓簪花一朵”,而他,也装作那花真的存在一样。
他,就是七生的知弦周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