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白日葵

2、第 2 章

　　简路瑶到寝室的时候，差不多是熄灯的时间了，四人间的寝室，有两个本地的，周末回家，寝室里只有李云姗。

　　“怎么样啊？”她穿着睡衣，脸上敷着雪肌精面膜，露出一双等着看好戏的眼睛，“人家看上你了吗？”

　　简路瑶不回她，拿了衣服去洗手间，把裙子换下来，出来道：“我洗了再还你。”

　　李云姗扯下面膜，啪的扔进垃圾桶里：“不用了，太脏，我不要了。”

　　简路瑶咬了一下唇，很快平静道：“哦，那我帮你扔了。”

　　李云姗皱起眉，她很不爽简路瑶拿自己做人小三被的事情来威胁自己，所以一直想挑事侮辱简路瑶，出口恶气。可这贱女人，永远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所有的怒气都发在棉花里，哽得她更加难受。

　　她气狠地骂了一声：“贱人！”

　　简路瑶把衣服扔进垃圾桶里，不咸不淡的回三个字：“你也是。”

　　李云姗气得想撕碎了她的脸。

　　简路瑶洗漱完，寝室里已经熄了灯，李云姗在阳台和他的金主爸爸打电话，甜腻腻的声音隔着窗户传进来，简路瑶想起她撞破李云姗当小三的天的事情。

　　她去逛了离校很远的批发市场，买了些劣质画具和颜料练手，回来路上，碰见被正室揪着头发辱骂的李云姗。

　　当时李云姗的上衣都被撕裂了，露出一个雪白的肩膀，那金主老头就在站在一旁看着，干巴巴的喊着“够了，行了，住手”。

　　简路瑶看着是室友的份上，帮了李云姗一把。

　　那个时候她没想用这个事情威胁李云姗来给自己找金主的，她穷，但知道什么是廉耻。

　　可生活的实际情况就是，斗米比尊严重要得多。

　　简路瑶看了一眼购物车里的颜料，画笔，亚麻布……零零散散好几千，可她没钱买，便宜的又不行，这次的期末作业，如果画得好，就有机会参加三省市联合的大学生美术作品展。

　　她现在吃饭的钱都是花呗，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要是再没有一笔钱，她估计得去裸/贷了。

　　至于去替人画画赚外快，那样便宜的好事，轮不到简路瑶。

　　学院里那么多美术生，大四到大三，下面还有个活力十足的大一新生，排队也难排到她，更何况，这种事情一般内部就消化了。简路瑶在学校里的朋友不多，聚餐花钱，K歌花钱，连一起画画都要花钱，她没有去与人外交的资本。

　　简路瑶翻出微信，她没给宋澹发信息说自己已经到学校了，她想等宋澹主动询问，这样就能确定她对自己上不上心。

　　可宋澹没发，简路瑶有些绝望。

　　奶奶那边是不可能给她钱的，就算简路瑶饿死在她面前，她也只会说一句“不关我的事”。

　　李云姗打完了电话，她哼着歌拉开滑门进来，心情十分好的炫耀说：“他说过几天带我去逛街，买换季的衣服和包哎。”

　　简路瑶不想理会，但转念间，她用羡慕的语气接了一句：“他对你真好。”

　　李云姗得意洋洋道：“那是当然，那么多人当中，我是他花钱最多的一个。”

　　李云姗个子不到一米六，但她身材比例极其好，瘦的地方匀称得完美，该有肉的地方又挺又翘，尽管相貌不算特别出挑，但比起只是又瘦又高，还不会打扮的简路瑶来说，她底子好太多。

　　简路瑶忽而有种自己一无是处的悲观认知。

　　她想，画画这条路，她恐怕是撑不下去了，能走到现在，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存款，尊严和精力。

　　“你呢。”李云姗走到简路瑶的床铺前，抬头看着她，语气轻浮，“那个宋金主，联系你了吗？”

　　简路瑶闭上眼睛：“没有。”

　　李云姗啧了一声，爬上了自己的床，她睡简路瑶的对面。

　　漆黑的寝室里亮起一道光，是李云姗在看手机。

　　“我见他的时候，第一天，他就带我去开房了。”李云姗吊儿郎当的说，隔着蚊帐，她身影模糊，“老娘的第一次，疼得要死。”

　　寂静的深夜，总是有种可以撬开人心的奇妙能力，李云姗难得分享起了她的隐秘往事，简路瑶也配合的顺着聊了起来。

　　“我是因为穷，穷得快吃不起饭了，所以才想找人养。”简路瑶说，“你呢？你是为什么？”

　　李云姗手机光芒熄了，她立马摁亮，哼道：“关你屁事啊。你穷不能问你爸妈要钱吗，要去卖身，你真以为这碗饭谁都能吃吗？”

　　简路瑶思衬了两秒，才说出来：“我妈死了，我爸疯了。我奶奶……她不管我。”

　　李云姗没说话。

　　简路瑶轻声问：“所以，你是因为什么呢？”

　　她默了片刻，说：“跟你差不多吧，我也是因为穷。”

　　简路瑶问：“你爸妈呢？”

　　李云姗冷硬道：“死了。”

　　简路瑶道：“死了比疯了好。”

　　李云姗切了一声，简路瑶道：“你去过精神病院吗？那是一个可怕的地方。”

　　“行。”李云姗应付地说，“你比我更惨。”

　　简路瑶看着黑乎乎的蚊帐顶，没再聊下去了。

　　许久之后，李云姗在一片寂静里问：“那个宋金主要你的联系方式了吗？”

　　简路瑶就等她问，好从她这里取经支招：“她要了我的微信，但没给我发消息。”

　　李云姗道：“你傻啊，你不知道发过去吗？有钱人都忙着呢，你得自己去刷存在感。”

　　简路瑶道：“我觉得她可能没看上我，怕打扰到她……”

　　“怕什么啊，联系方式都要了，那就是看上的意思，不过你可能是其中之一。”李云姗支起腿挠了挠，“你尽管发消息过去，这就怂的话那你就已经完了；还有啊，往你朋友圈里发点自拍，好看的，别P太过。缺钱的话，就在朋友圈里说，最近好困难啊，买不起颜料，吃不起肉什么的，她有那个意思就会给你转账。”

　　简路瑶于是用活泼的语气编辑信息发给宋澹。

　　“我已经到学校啦，踩着熄灯断电的尾巴刚把澡洗了~”

　　发送。

　　过了十几分钟，李云姗问：“回你了吗？”

　　简路瑶心如死灰：“没有。”

　　李云姗啧了一声，翻身睡了。

　　简路瑶毫无睡意，她满脑子悲观绝望，甚至设想了一番自己卖血换钱的惨状。

　　手机一震，宋澹回了。

　　“我也刚到。”

　　“回你了？”李云姗翻身过来，她原来还没睡，“说什么了？”

　　简路瑶道：“她说她也刚到。”

　　李云姗模糊的嗯了一声，也看起了手机。

　　简路瑶回复宋澹：“怎么这么晚？”

　　宋澹：“见了个客户。”

　　简路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没恋爱过，毫无经验，下意识的求助李云姗：“我该怎么和她聊天？”

　　李云姗道：“我怎么知道两个女人怎么聊？我跟他都是讲十八禁，他喜欢，而且代沟摆在那里，能有什么好聊的？要不你问她吃了吗？”

　　简路瑶不理李云姗，琢磨了半天，准备谢谢她今晚的饭，结果字还没打完，那边就说：“不早了，你还不休息吗？”

　　简路瑶犹豫几秒，把刚打出来的字消除：“马上就睡了。”

　　宋澹：“那晚安。”

　　简路瑶：“晚安。”

　　她放下手机，觉得她和宋澹的事情，没那么悲观，也没那么乐观。

　　第二天一早，简路瑶在阳台摆上了画架，搁上一副画，然后把自己所剩无几的颜料也逐一摆好，最后开始找角度自拍。

　　她今天穿了一件很简单的白T恤，披着长直的黑发，显得十分干净清新。

　　简路瑶拍了一个上午，总算弄出一张满意的。

　　照片用了粉嫩的滤镜，让她素颜状态看起来也十分有气色，眼睛明亮还显大，种植的假睫毛在这个时候显露出奇效，让她的双眼看起来格外的精致。

　　夏季光线充足，画面颜色饱和度极好，她微抬下巴，扬起一个干净明媚的笑容，睫毛纤长，眼仁清澈，配合和后面的花架和画了一半的油画，显得文艺十足。

　　不愧她花了一整个上午。

　　她发了朋友圈，单独给宋澹分组，勾选她一个人可见。

　　“画到一半没有颜料了，颜料怎么可以辣么贵，把我吃肉肉的钱都花掉了。”最后配上委屈的表情。

　　简路瑶觉得配的自拍有些不符合语境，可没有其他好看的照片了，她还是咬牙发了。

　　然后就是等待。

　　宋澹三天没动静，李云姗对此幸灾乐祸的表示——“没戏了”，并且请简路瑶吃了一顿饭表示喜悦。

　　简路瑶在美食的诱惑下，忍受着李云姗的冷嘲热讽，吃完了那顿中高档的自助餐，她已经好多天没好好吃肉了。

　　晚上回去，她想着自己一笔没动的期末作业，翻看着购物车，以及可怕的花呗账单，只剩几十块的银行卡信息，即将欠费的话费通知……

　　在求生欲的驱使，简路瑶给宋澹发了一条信息。

　　很经典的两个字——在吗？

　　没回。

　　简路瑶本来还想肉麻的说一句“我很想你”之类的，但到底败给了那不值钱的自尊心。别人都不理你，你还去贴什么热脸。

　　她关了手机，好忍住把宋澹从联系人列表删除的冲动。

　　一夜辗转，简路瑶模模糊糊的睡了几个小时，被上早课的舍友吵醒后，立马开机，点开了微信。

　　没有消息。

　　一觉梦醒，她仍旧无路可走。

　　简路瑶盯着那个紫色的湖泊头像，视野一点点的模糊起来，她抬手盖住眼睛，眼泪无声染湿手背。

　　她感觉自己悲惨得像是一具毫无希望的死尸。

　　没了，没钱了，没梦想了，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