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手侠》伍命

115、第一百一十四章 强与弱

　　两人到了一处僻静处，见小乞丐仍是一副防备模样，齐笑只得道：“事出紧急，贸然前来打扰，还请见谅。”
　　“是挺贸然的，”杜小小哼了一声，“我们这里一向不欢迎外人。”
　　齐笑面色不变：“那你口中的拐儿不是外人？”
　　“他……他才不是。你刚才说你是他的朋友，怎么证明？”
　　“贵派地处偏僻，若不是我的小白跟着她来，我又怎能找到这里？”
　　“小白？”
　　齐笑侧了侧身，指了指藏在身后的白鹭。杜小小满脸不敢相信：“真是奇了，这呆头呆脑的大白鸟还能带路？”
　　白鹭闻言抗议地叫了一声。
　　“算了，就当你是他的朋友吧。那你来找我们做什么？你找我们的方式，可不怎么正大光明。更何况，拐儿也没告诉我他要介绍朋友给我认识。”
　　“她当然不会说，”齐笑道，“她这个人，什么事都爱自己一个人扛着，什么麻烦都以为她自己能解决。”
　　杜小小想起当初某个人的不辞而别，还是自己追到码头，一头扎进水里去追他的小船，才跟他道了别。于是难得点头赞同：“这话倒是不假。”
　　“我就是怕她背着我谋划什么危险之事，这才前来一问究竟。她今晚来，可有说什么要紧事，比如……跟大内皇宫有关的。”
　　杜小小眉头一皱，电光石火之间，他恍然大悟：“你就是他那个需要南海夜明珠治病的朋友吧！”
　　齐笑眸中掠过一丝惊讶，原来江踏白把这么细节的事都说了，看来是相当信任丐帮里的人，或者说，信任眼前这个状似不起眼的小乞丐。他这趟真没白来。
　　见齐笑默认了，杜小小当下便围着齐笑转悠了两圈，一边转圈一边皱着眉头观察：“原来就是为了你，他才来的。听拐儿说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个病得快死了的人呢，原来是个活蹦乱跳的，而且拳脚功夫也不赖呀。奇怪，既然这样，他想入宫取那东西，带上你不就多个帮手，干嘛还要背着你行动？”
　　“她若能如此坦诚相见，倒叫我宽心，”齐笑幽幽一叹，然后才道，“我不知道她今晚都跟你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她今晚请求了什么。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们，别答应她。宫里那位，不是你我能轻易去动的。”
　　杜小小闻言沉默。答应？恰恰相反，今晚是他对江拐儿先发出了邀请。
　　“我叫杜小小，你叫什么名字？”他忽然问道。
　　“齐笑。”
　　“齐老兄，我们丐帮是跟宫里人打过交道的，你说的这点，我非常明白。但是江湖不就是险象环生？拐儿他没那么弱小。”
　　齐笑闻言一怔，他突然意识到，在江踏白这些江湖朋友眼中，她作为鹿手侠，她的“快”与“变”，她的麒麟剑与离魂剑法，无一不在彰显她的本事。她不弱，甚至可以说强。但在他的眼里，她先是一个女子，然后才是鹿手侠。这个女子贪心得很，凡事都愿求个最好的结局，就连他的命数，她也想改上一改。如此强求，注定会弱。
　　“杜小兄弟，那南海夜明珠非我所愿。要踏白入宫去取，把半条命都搭进去，这就更非我所愿。我所说的这番话，都是为她好。我想你也不希望看到她九死一生，甚至到头来失去她这个朋友。”
　　杜小小闷声道：“当然。”
　　“那就请听我一劝，别答应她，别让她趟这趟浑水，”齐笑说到这里，也知言尽于此，多说无益，因此便拱手道，“请你好好考虑此事。此外，我今日来找你之事，望你别告诉她。杜小兄弟，告辞。”
　　杜小小沉默着，目送他离开。
　　直到离开丐帮所在地许久，齐笑才对身边的白鹭道：“这几天还得辛苦你，帮我看着踏白。至于丐帮那里……得让明遥去盯着了。”

　　他回到花府时，已是三更有余。
　　一推房门，他愣在原地，直到里头的人抬头看了看他，他才踏入室内。
　　“花小姐，半夜三更，你出现在陌生男人的房间，不太好吧。”他道。
　　花折葵笑眯眯地点亮了烛火，望着他道：“齐公子，我向来不在乎这些名声。”
　　“那么，劳烦花小姐亲自来一趟，有何指教呢？”
　　花折葵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这才缓缓道来：“今晚……踏白与你一前一后去了丐帮。踏白的心思我明白，但我与齐公子不相熟，因此只得连夜拜访，问问齐公子你的意思。”
　　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花家一开始就没有坐视不管的意思。
　　“花小姐是怕我加害于她？”
　　“当然！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花折葵笑，“齐公子，这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我必须讲。踏白对你来说，可能只是个乐善好施、肝胆侠义的江湖少侠。对我们花家而言，她却是最重要的存在。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带你进京求助吴老先生，甚至想要冒险入宫为你取夜明珠。但我、我们……是绝不会让她陷入如此险境的。齐公子，对于你的病，我感到很抱歉。如果有什么能弥补的，请尽管说，花家必定相助。但是踏白，你不能动。”
　　花折葵见齐笑迟迟不语，以为他听了这番话心生不悦，便叹了口气，当即下了逐客令：“齐公子，若不能应允，只得请你离开此地了。”
　　谁想齐笑竟笑出了声：“花小姐，有一件事你说错了。”
　　花折葵疑惑地看着他。
　　他微微笑道：“我很清楚，踏白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江湖少侠。她在我心目中的分量比这重得多。请放心，我与你们的想法一致，不赞同她去蹚这趟浑水。然时机未到，我尚不能离开。花小姐，若你仍不肯信我，尽管看着，若我有违今日所言，日后要杀要剐，我不躲不避，悉听尊便。”
　　花折葵呆看了他一会儿：“你当真不求夜明珠？”
　　他摇头，轻轻说道：“非我能及，何必强求？”
　　当晚的梦里，他又一次回到桃花源，回到在幻境中遇到杨溁的那个小屋。
　　在梦里，他总是忘记母亲已故的事实，总是像第一次见到她一般满心欢喜。而这一次，离魂黑身又一次出现，再度假他之手，将剑刺入杨溁的心口。同样的画面，他却像第一次看到时那样猝不及防。满眼惊诧的母亲，口口声声地控诉他为何要杀自己。而他别无选择，只能独自承受这凭空而来的弑母之痛，成为这天地之间最大的罪人。此痛入了骨髓，钻进他心底最深处的角落，歇斯底里地叫嚣着，不让他安生。
　　他全身颤抖，心神大撼，直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灵力自体内翻涌而起，他才得以又复清明，如溺水之人忽然间浮出水面，才知方才所经历的一切皆为虚妄。
　　他甚至看到眼前有一发着白光的人形，好像是离魂白身。可这里分明是他的梦境，因此他狐疑道：“你……是大白，或是我所虚构？”
　　“是吾没错。吾与黑身本为一体，梦境幻境又有诸多相通之处。黑身之主，只要你在梦中，吾都能感应得到。”离魂白身说道。
　　他沉默半晌，突然道：“踏白的梦境，你亦可见？”
　　“自然。”
　　“若是通过你，可令我二人在梦中相见？”
　　“吾未曾试过，不过可以试试。黑身之主，你现在便要见吾主吗？”
　　齐笑却摇头道：“不必。要她前来看我现在的狼狈模样做什么？”
　　离魂白身叹了口气：“黑身邪恶，你虽接纳了它，但它仍不甘心，仍想与你争夺主位。只要有它在，你夜夜梦境都要受那弑母之罪的折磨，直至你屈服于它，或者你有办法让它臣服于你。黑身之主，如今境况，你当真不后悔吗？”
　　他笑了笑：“若说后悔，你难道有办法将它收回？”
　　白身愣了愣：“自、自然没有。”
　　“那就是了。既然为之，认了便是。你的主人最爱这样行事，不是吗？”他说道，“不巧，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离魂白身：梦中相见，这个操作应该是可以实现的。
江踏白：我好像听到了一个噩耗。
齐笑：我好像听到了一个喜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