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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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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姝泠一行人行至宫门口,天色全部黑下,意外的是宫里灯火通明,门禁森严。春安焦急地等在门口,来回张望,手都快搓烂了才看到自家公主身影出现,立刻提裙迎上去,伸出手接过李姝泠探来的纤纤玉手。
“公主,您可算回来了。”春安秀眉紧皱。
李姝泠瞧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卫,察觉事情不简单,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春安道:“圣上遇刺了。”
李姝泠还未反应过来,先她下来的李济和李意双双震惊,李济剑眉一凝,声音沉下:“遇刺?你仔细说说,何人所为,圣上现在何处,可有受伤?”
太子殿下平日温和有礼,很少见他脸色不佳,此刻他容颜冰冷,春安没敢耽误,低眉敛目,一一作答:“回太子殿下,圣上在养清殿,并未受伤,只是……”
她欲言又止,李姝泠催促,“只是什么?”
春安小心抬眼,“只是同圣上一起的宜贵人为了保护圣上受了轻伤,索性人没事,就是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越往后她声音越小,到孩子两字时几乎没声,她跟着李姝泠见过几次宜贵人,孩子的事不可细想。
“你说什么!”李姝泠突然语气加重,不可置信道,“你说宜贵人怀了身孕?”
春安点头。
李姝泠两眼齐齐一黑,扶住春安才没倒下,千算万算没想到对方还留了种,宜贵人真是好样的。
他们不敢停留,形色匆匆往养清殿赶,一路上春安细细说了整个事情经过,“今儿不知怎地,圣上突来兴致,邀了皇后和宜贵人一同游赏御花园,本也其乐融融,相安无事,没想到花间窜出一人,直接扑倒圣上,双手掐在圣上脖子上,满目狰狞。”
“所有人都愣住了,幸好宜贵人反应快,上前拉扯,结果被那人一掌推倒,肚子重重砸在地上。”春安都是听御前当差的宫女说得,知晓自家公主不喜宜贵人,绕了话道,“这时护卫才反应过来,一招制服来人,救了圣上。”
“那人呢?”李济问。
“回太子殿下,她在养清殿。”春安道。
“宫中戒备森严,固若金汤,刺客是何如逃过重重守卫藏于御花园,还恰好父皇正好在?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李意道。春安语气微微带喘,“回五皇子,她并非宫外人,所以才逃过守卫,进而行刺到圣上。”
李姝泠大概能猜出是何人。
养清殿外,声势浩荡,太医院院首跪了一地,钟太医额头沁出冷汗,生怕里面出了差错。殿门半开,里面灯火映出人影,李姝泠起初以为太医院人是在给宜画诊治,进去后才发现龙床上的人是消瘦如薄纸的荀梦长。
“父皇,儿臣来迟了。”李济看清床上的人,震惊一瞬,掀开衣摆跪下。
李意随后。
李姝泠行至床榻边,低头瞧着床上人儿,荀梦长睡得不安稳,脸色苍白眉头聚拢,额间冷汗频频。李政此时端坐圣位,单手撑桌以掌掩面,看不清神情,对于李济他们的跪拜,抬起另一只手随意挥挥,不予追究。
“父皇,此人惊扰了您,该如何处置?”李济看向龙床,他一眼认出荀梦长,也想起她胡言蜚语的话,那次之后,李济立刻安排从皓去查,查出的东西跟她说得南辕北撤。
李政久不见荀梦长,再见之下人疯癫更甚,还要取他性命。
他沉默片刻,问:“皇后呢?”
公公恭敬道:“回圣上,皇后娘娘看望宜贵人还未回。”
“父皇,她怎么了?”李姝泠担忧看着荀梦长,一会儿工夫她劲间湿透,噫语不断,凑近听也听不清,断断续续的。
“可能是害怕吧。”李政道。
害怕?李姝泠瞧着荀梦长的样,是有几分害怕,让婢女拧了帕子给她擦拭。独孤雁云急急赶来,直接朝龙床去,看到荀梦长的模样,一时间愣在原地,双眼乍红。
“母后。”李姝泠唤她。
独孤雁云摇头,抹去眼角泪珠,“圣上,太医怎么说?”
“疯魔未除。”李政道。
“这些年她一直好端端在冷宫待着,怎就跑了出来?还,还……”独孤雁云叹息,“苦了梦长,怪我,忙于后宫也没机会去看她。圣上,臣妾有一不情之请,望圣上允诺。”
李政掀眼,投来目光,嗓音微沉:“皇后所请为何事?”
独孤雁云直视过去,“臣妾想将梦长带回凤栖殿,好生养着。”
“朕的养清殿比不上你凤栖殿?”李政眉目深锁,对她的提议不甚喜欢。
“臣妾并非此意。”独孤雁云道,“梦长今日发疯能去御花园行刺圣上,难保醒来不会有第二次。臣妾与梦长自幼相识,她对我多少有点情谊,断不会以疯作乱。”
“朕与她没有情谊吗?”李政反问,又自答,“或许没有吧。”
“圣上……”
“不必说了,朕允了。”李政起身,他越靠近床,荀梦长脸就白几分。
李政负手退下。
昏迷的荀梦长被抬上龙撵,往凤栖殿去,李政本想跟上,被独孤雁云拦住。李政知晓她的意思,不再一意孤行,背立殿门看着她们走远。除了李济,其余人都下了去。
“太子有事?”李政问。
“父皇,关于宜贵人,儿臣有话要说。”李济扶他走回龙座。
“哦?说来朕听听。”
“她的身孕恐有蹊跷……”李济慢慢道来,烛火越点越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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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梦长到了凤栖殿也未醒来,甚至半夜发起高烧,苦了钟太医,一夜未睡,日光亮时,眼底青色一片。独孤雁云也没好到哪去,小憩一会就突然惊醒,冷汗连连。
送她们回了凤栖殿后,李姝泠带着春安回了庆华殿。
翌日,天不亮,李姝泠就去了凤栖殿,恰好荀梦长发过汗醒来。她一脸茫然看着周围,目光落在独孤雁云面庞上时,神情错愕,喃喃道:“是梦吗?怎么会见到阿雁?”
“不是梦,是我,阿雁。”独孤雁云显得尤为激动,想握她手又怯怯放下,“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荀梦长还是迷茫,闻言轻摇头,转头看到李姝泠后双眸一亮,朝她伸出手:“是你啊,这儿是你住得地方吗?”她还记得见过一面的李姝泠。
李姝泠看了眼独孤雁云,笑说:“嗯,你感觉怎么样?”
荀梦长见她笑,自己也笑了。
独孤雁云奇怪道:“姝儿,你和梦长认识?”
“母后,之前因为猫的事,我和燕栖去过冷宫,看见了她。”李姝泠解释。
独孤雁云了然,“看来梦长很喜欢你,你今儿就在这多留会,和母后一起陪陪梦长。”
李姝泠点头。
荀梦长听她们说话,美目停在独孤雁云脸上,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激动道:“阿雁!是阿雁!你来找我玩的对吧。”说到玩,又低落几分,“可父亲不让我随便出去。”
独孤雁云见她思维错乱,竟回到了及笄之年,一时感慨万千,附和道:“不能出去,就在你府上玩乐,你不是说你爹得了圣上赏赐的西洋镜,我们拿着去假山上望远。”
“好啊好啊——”荀梦长拍掌笑,又去拉李姝泠,“你要不要一起。”
李姝泠笑着点头,“好啊。”
她答应了,荀梦长笑得眉眼弯弯,苍白的脸有了血色,独孤雁云也展颜,出声让秋雨去端杯清茶过来,又喊人安排沐浴。荀梦长发了一夜的汗,身上粘糊糊的难受,一听要洗浴,拉着李姝泠就要一起,独孤雁云好说歹说才劝住。
趁她沐浴的空荡,独孤雁云小憩一会,李姝泠坐在殿外躺椅上,看着天上云来云过。从昨日见了菩离后,一刻也没消停,好不容易睡下,她还做了个梦,梦很熟悉,着嫁衣的女子身披薄雪纵身一跃,醒来额头侵满香汗。
李姝泠不知道这梦的意义,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梦里的女子是谁?
她不得知,只是醒来那份怅然却实实在在,到现在她还有种身临其境。
荀梦长沐浴完毕,着一袭烟翠色裙褥,乌黑发丝梳理整齐用发簪挽起,步伐轻盈间金步摇轻轻晃动。李姝泠看呆了,她两次看到荀梦长都是破败衣衫,凌乱发丝,这会人妆容精致,身材窈窕,真真美若天仙。
秋雨摇醒独孤雁云,轻声道:“娘娘,荀小姐出来了。”
独孤雁云甚是困倦,睁开疲乏的眼,双眸微抬,恰好看见荀梦长过来,明媚嫣然,腰体纤纤,恍然间她好像看见十八年前那个巧言笑兮的荀家大小姐。独孤雁云扶住案角,哽咽道:“梦长,你可算是回来了。”
她的煎熬总算有所减轻。
荀梦长乖巧微笑,走近她,拉起她的手,奇怪道:“阿雁,你怎么哭了?”
独孤雁云指尖颤抖,低声语:“阿雁好久没见到梦长了,看见你心里高兴。”
荀梦长笑她像个小孩,勾起食指刮蹭她鼻尖,说:“阿雁最会哭鼻子了,羞羞。”
“是啊,梦长最勇敢了。”
……
李姝泠看着她们一言一语,眸子里充满不解,她母后久居深宫,除了楚淑妃外,再没见她和谁亲近,谁料到她会和常处冷宫的废妃关系如此好。好在荀梦长没忘记李姝泠,折身拉了她一道进来,对她很是亲昵。
陪荀梦长在凤栖殿耗了一天回去的李姝泠浑身泛乏,几乎沾床就睡,梦境如约而至,这次要更清晰点。身着嫁衣的女子提裙上台阶,耳边除了丫头婆子的呼喊外,遥遥而来的念经声清晰可辨,再往上几步。
佛像肃然,僧人肃穆。
灰白僧衣中的一抹红色极其亮眼,和女子身上的嫁衣相得益彰,红衣僧人低头诵经,抬眼间额前红痣灼灼,赫然是菩离的脸!李姝泠吓一跳,惊醒过来,双手捂着胸口喘息不止,春安她们闻声进来,掀开纱帘。
“公主,您怎么了?”
“春安,我做梦了,梦里人是菩离。”李姝泠呼吸急促,神色不定,梦境虚实未知,究竟是何意?若梦里人真是菩离,着嫁衣的是谁,她要嫁得是谁?她想了半天,头疼起来,猝然往后一倒,帐顶花色开始虚无。
“公主一定是太想圣僧,才入了梦魇。”春安她们没出宫,不知道她昨日见了菩离。
“大概是吧。”李姝泠淡淡道,随即翻身。春宁给她掖好被子,放下纱帘。
李姝泠摸出枕下的佛珠,抱在怀里。
许久,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