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8、第十七章 ...
-
第十七章鄱阳湖下睡龙醒,怒火腾天掀璃瓦
睁开眼时,入目是七彩琉璃瓦的屋顶,白玉雕的横梁,足够大的床铺像特地为睡上一条龙而准备。一尾尾鲜红的小鱼在屋顶小心翼翼地游动,并不敢吵醒沈睡中的巨大黑龙。
这里是?
与失去知觉前的记忆并不能连贯,让黑龙王不禁有丝错愕。
然当他稍稍抬头,便听到咕咚一声,一个龟壳被他拨落地去,他瞪著那龟壳滴溜滴溜地转了几个圈,慢慢停下来,突然冒出四条腿一个圆脑壳来。
黑龙王倒认得它是敖殷座下龟丞。
龟丞瞪大了本来丁点大小的眼珠子,一副见鬼的表情,随即像被火烧到尾巴一蹦而起,大声嚷嚷道:“龙王爷!!您可醒了!!都快一个月了,您可终於醒了!若您再是不醒,我们家的龙神爷可要把水晶宫给拆了!!”
黑龙王才刚睡醒,被他鸹噪的嚷嚷给闹得头脑发昏,忍不住抬起龙爪,指头一弹,弹在龟丞的大壳上,一下子把他给弹得滚了出去。龟壳像球似的咕噜咕噜滚开撞在门槛上方才停下,正巧门板从外被推开,进来的白衣青年看著它狼狈不堪的模样,皱眉喝道:“你在做什麽?!”
龟丞实在无辜,瞪圆了眼珠子,伸手指著黑龙王的方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进来的正是敖殷,他顺势抬头一看,愕然看见已经睁开双金睛双目的黑龙,脸上冷峻的神色似冰雪消融般化作狂喜:“二叔!!”
“你可有觉得不适?”
见敖殷欣喜若狂扑上前来,不由得心中一阵柔软,便开口说道:“别担心,我没事……”
岂料敖殷听他这麽一说,剑眉一横,勃然大怒:“你之前也是这般说法,之後一睡不起!!叫我不必担心?!我怎麽可能不担心?!难道说你我之间还仅只是亲疏关系吗?!啊?!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了,我、我……我就跟你断绝叔侄关系!!”
倒还真没见过他的小侄儿发火的模样,想不到他发起脾气来迫力十足,连黑龙王也招架不住,缩了缩脖子,龙爪刮了刮下巴。
敖殷自然知道怪不得他,九鸣那妖怪的蛇毒何其厉害,任他寻遍天下仙山,也找不到能解此毒的灵丹妙药,可他又不敢跑远,怕那毒性会有什麽变数,只可调遣四渎水域的虾兵蟹将出外寻药,自己则守在黑龙身边。
适才虾兵奉上瀛洲仙药,正吩咐螺女煎煮,便闻得屋内龟丞大呼小叫,便就过来察看。
想不到黑龙终於醒来!
回想这一月来,一面心急如焚地四下寻药,一面处理四渎水域的事务,竟没有一夜能够合眼。每每看到沈睡不醒的黑龙王,以及龙医摇头叹息的告辞,心里便莫名的慌乱。身为四渎龙神居然也有如此无力的一天,连思慕之人也无能救治,还算什麽龙神?!然纵使沮丧,他还是振作精神,未肯放弃希望。所幸那妖怪给下的毒似不致命,黑龙睡了一月倒无大碍。
如今见他醒来,积累在心底的不安与焦虑终於爆发出来,哪里还有什麽冷静自持的四渎龙神,一下变回任性乖张的东海小太子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
黑龙不敢辩驳,悄悄抬动龙身,把头拱上去用巨大的鼻头蹭了蹭敖殷的手臂以作示好。
其实见他醒来,一直悬了一月的心才终於著地,不由靠上前去,伸手抚摸龙背上断裂的龙鳞,鳞乃龙族护甲,不同於其他鳞虫族可蜕鳞重生,乃需经千年磨砺,年岁越长,越是坚固,如今碎裂,只怕还需千年修补,方能恢复完整,不由得一时心痛。
“很疼吧?”
黑龙不知他问些什麽,回头一看,当即明了。
“也就是当时疼点,现在不觉什麽。”
杏目丢去一个大白眼,这是自然,也不知道这个月下来,往他嘴里倒了多少桶灵丹妙药。本来还打算闯九霄,问天上帝君求九天紫蕊!
“你也知道疼,当初怎麽就不会躲了?”
“可躲开的话,你……”
“难道你觉得我会高兴看到你为了保护我而受伤吗?!”
“这,当时来不及想这个……”
“来不及也不行!!”
黑龙一向嘴拙,本来没有任何过错被敖殷这麽一轮抢话反而自觉理亏,不由得缩头缩爪蜷成一团,口鼻窝在前臂下,只露出一双金精的眼瞳眨巴眨巴,像被欺负了般可怜兮兮,哪里还有龙王神威无匹的榜样。
敖殷见了他这副模样,哪里还有脾气,坐到床沿靠在黑龙身上,轻轻捋顺黑龙耳下的鬓须,并不言语。
识相的龟丞早趁机溜了出去顺手掩上房门,留下诺大的卧房,平静祥和,偶尔游过的小鱼群好奇地打量床上相依彼此的一人一龙。
半晌,敖殷不声不响地暗念法诀,催动体内藏了月余的黑龙龙珠,将其吐出,捧在手中,乃见圆滚滚的龙珠润泽晶莹,溢出异彩,引得几尾小鱼游近轻轻触碰,敖殷挥手将它们赶开,将龙珠送到黑龙面前:“快些收回你的龙珠吧!”
黑龙有些犹豫:“龙珠对元神休养极有增益,要不你多留一阵子?”
敖殷杏目一瞪:“哼!休要小看於我!之前不过一时失察中了妖法,稍损元神,如今早已恢复!”
“真的?”黑龙不禁喜出望外。
“谁要骗你。难道我这两千年的修行是假的不成?我跟某条稍微中点毒就蒙头大睡一个月的笨龙可是不同!”
黑龙被他说得缩了缩脖子,偷眼看了敖殷的脸色确实没有异样,这才抬头张口,将掌中的龙珠吸入腹中,龙目稍敛,修合归真。片刻之後,张开双目时已是精光四溢,虽说有所折损,但重获真元,法力流灌全身,不由得大大伸了个懒腰,抬头一声低鸣,水中波幅振荡,把游弋在室内的小鱼群给吓得四散奔逃窜出窗外。
敖殷看在眼里,知道黑龙已渡过险关,自是欣喜万分。
黑龙伸展筋骨,此时方觉筋骨无损,不像是被抽断龙筋,不禁奇了。他可不记得那只赤发妖怪什麽时候变得如此好说话了,不由得问那敖殷:“九鸣他,可有为难你?”
敖殷背部一僵,随即展颜一笑:“二叔放心,那妖怪虽说厉害,却被我略施小计骗过,取不到龙筋,便只好作罢,之後就放我们走了。”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黑龙却有怀疑,毕竟他与九鸣也曾共主为将,焉有不知那妖怪性情乖戾,可不是三言两语能唬弄过去的人物,当年三将之中,九鸣使兵之法诡变,鬼神莫测,不需像他那般身先士卒,阵前杀敌,便能弄得天军焦头烂额,狼狈不堪。
落在这妖怪手里,要全身而退,是极不可能。
其实敖殷确实未将赌局之事说出,不过九鸣就此放他们离去一事,倒也是真。
当日九鸣只取了龙角,便没有再理会他们,转身便走了。也不知是忘记关门还是有意释放,总之就没有再设障碍阻拦他们,白龙虽觉困惑,但到了这种地步,也没有可多揣测的余地,便不顾身上脱鳞痛楚,负了黑龙飞回鄱阳湖疗伤。
如今见他疑惑,怕说得清楚了,难免抖出前事,便连忙岔开话题,道:“如今未闻那妖怪再有行动,我已派出人手监视,不过这月来他倒是未曾出过帝囷山。”
黑龙沈吟片刻,方道:“之前一战,他被我所伤,加上鬼蜮法阵极耗心神,你误打误撞触动法阵,其实对他有损,我约莫估计……他至少也需休养生息个一头半月吧!”
“他设下陷阱,似乎不是用来对付你我,只怕是另有所图。”
黑龙道:“那个家夥,记仇得很。”
“却也不知他要算计何人?”
黑龙想了想,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说来奇怪,他该没那麽容易放我们离开才对。敖殷,你可是与他做了什麽交易?”
敖殷险些咬到舌头,还以为他已经转开他的主意,却不想他竟然难得精明地绕了回来。心中嘀咕,他又怎知为何轻易放他们离去,反正搞不好那妖怪本来就是个疯子。
“二叔!你睡了一月,肯定饿了!我去吩咐龟丞给你准备!”
他起身急行,不想平地走了几步居然失了平衡,踉跄著向前跌去,眼看就要撞在玉石砖上,旁边黝黑长尾一甩而过,将他牢牢挽了过来。
“怎麽回事?!”
金瞳隐隐透出严酷,敖殷居然不敢直视,然威压聚顶,竟容不得半点隐瞒。
“其实也没什麽……”
“连走道都不稳,还说没什麽?!”
龙身微微震动隆起,足见黑龙怒意渐生。
其实敖殷倒非身体虚弱,只是少了一对龙角,一时难以习惯,身体失了平衡,故这月余下来走路总也有些摇摆不稳。
如今被黑龙看到,只好掂量了一下,说道:“我就跟他赌了一局……”
“拿什麽做赌注?!”
“呃……”
敖殷眼见瞒不过了,只好摇身一变,化出龙身。
乃见修长龙身上坑坑洼洼,片片被强行蜕鳞的皮肉虽已痊愈,嫩色粉红的皮肉与完好的银鳞一比,登显突兀。更不协调的,可说是龙族标志的龙角竟消失无踪,额上只剩下短短的角根!
白龙简要地说了之前经过,然後偷眼看了看黑龙,不禁吓了一跳。
黑龙龙目圆睁,须鬓狂张,浑身鳞片似要倒竖而起,浑身气势骇人,水波亦随之震荡。
龙口张开,上下两排密丛的锐牙似把把利剑。
“他。敢。锯。你。的。角。剥。你。的。鳞。”
黑墨的鳞片上电流弹射激跳,鳞底火影若隐若现,一波接一波地从龙头淌至尾部。
龙爪突然一拍床板,坚固堪比铁硬的墨玉床竟被他一掌拍至粉碎,龙尾一摆,巨身腾起往屋外冲去。
白龙岂有不知他意欲何为,但他刚收回龙珠,余毒未清,眼下去找九鸣晦气,只可是两败俱伤,讨不得半点好处。连忙追上前去用身体一卷,缠上黑龙。
黑龙去势受阻,不由恼怒,咆哮大啸,啸声高昂震动龙宫,激起阵阵激流,竟荡得琉璃瓦松,白玉柱摇!鄱阳湖龙宫内的水族受了惊吓,有壳的缩壳,身小的钻缝,乱作一团。
缠在他身上的白龙更不敢放松,只怕一松了,便制不住狂怒中的黑龙。
黑龙兽性一起,甩动龙尾,企图将缠在身上的障碍甩开。
屋里的桌椅摆设被他龙尾扫到,霹雳啪啦地碎成木块,连贵重的瓷器和珊瑚屏风也不能幸免,变成一地残骸。
可白龙倔强得很,转缠在黑龙身上,便是不放。
他见黑龙眼珠子发散出赤红颜色,整个眼眶都闪烁红光,只怕是怒火烧心,失去理智,再这样下去,很快便无法将他制住。
白龙心念一动,忽然放松身体不再纠缠,重重摔落地上。
黑龙虽是怒火冲天,但尚存神智,见白龙突然脱力,心神立止,也就顾不得去找九鸣算帐,伏下身来,慌张问道:“你怎麽了?!”
白龙并不抬头,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残骸上,有气无力地应道:“没什麽……只是有些虚脱……”
破碎的身躯在废墟中显得更加凄惨可怜,黑龙看得心都发疼了,抬头四周张望,见房间被他弄得乱七八糟,几乎无处可落。便抬起龙尾一扫,将杂物扫到角落,腾出大片空地,然後将白龙小心翼翼地抬过去。又用爪子细细剔掉沾在白龙鳞隙间咯著他不舒服的小碎屑。
“怎麽样?觉得好些了吗?”
白龙虽知作假骗他,必定让他心疼难过,但若非如此,他又没有把握能够制住暴怒如狂的黑龙王。
“嗯……”他哼哼两声,仍旧放软身体显得虚弱。
黑龙更是著急,虽说他法力高强,让他破坏还成,但疗伤之法却只能行於己身,帮不了别人,如今见白龙难受,又别无他法,当即急似热锅蚂蚁,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摆了。
左顾右盼,忽然瞧见白龙下腹有处缺了鳞的部位,没了银亮的鳞片覆盖,初愈的龙皮裸露在外,白皙带些粉红,似初生的婴儿肌肤,黑龙忍不住低下头去,用柔软的鼻头蹭了蹭。热重鼻息拂过敏感的皮肤,白龙只觉得一阵麻痒,不由得缩了缩身子,嘤的一声,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发出这种近乎呻吟的声音,不由有些慌乱地转头,却碰巧对上黑龙探视过来的视线。
视线相交,一个羞涩,一个错愕,交缠间,暗暗生起了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