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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林大小姐是个药罐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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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里最近颇不平静,先是爆出了孙子楚变身鹦鹉,后又疯传林公子从鲍府牵了个东西回了家,而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新的消息,将之前所有的事情给串了起来:原来这小城里啊,有不少的公子小姐们都曾被溪毒含沙射影,他们或早或迟地有了一些怪异的表现,虽具体的没有传到市井里来,但耐不住中招的人多,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人多嘴杂,扬州城里的人都多多少少地听了一耳朵。
据说这事还是林大人家的小公子发现的,凡是十日前的聚会去了“么园”的,不管有事没事,之后都找上了林公子,那几日林府可谓是门庭若市。东城王大妈家的内侄在汪总商家里当差,他亲眼见到林公子拿出个琉璃瓶,手持朱笔在汪家小霸王手背上写写画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将他体内的黑气给逼了出来。
那汪公子前一刻还是副扭扭捏捏的样子,后一刻已恢复了往常打马扬鞭的纨绔样,自此事以后,他视林公子为恩人,日日在林府外晃悠,想跟林公子来个偶遇,据说是想认他当大哥呢。
自此一事,黛玉在扬州的声名又上了一层楼。不论是茶馆还是酒楼,只要说书的一拍“止语”,说起了林公子,那茶馆的茶必要多卖出几壶,酒楼里的酒也要多卖出几酙。
现在是太平盛世,大伙儿闲暇之余就爱听个故事,而这样神奇的事就发生在他们身边,也怨不了众人日日挂在嘴边,逢人便说。以前大伙儿见面打招呼时,都是“吃了不?喝了不?你家那小孙子昨晚睡得安稳不?”,可现在他们碰头说的都是“见过林公子没?听过林公子的本事没?看到林公子抓妖怪的样子没?”
扬州本就很大,这里又向来人杰地灵,从来不缺新鲜事,按理说黛玉这事顶多被大伙儿叨咕个七八天,就会被别的趣事盖下去。可这事怪就怪在两天后的茶馆里,不知是哪家的婆子带起的风气,将大伙儿关注的矛头对向了林黛玉。
是巡盐御史家的大小姐林黛玉,而不是黛玉假扮的无所不能的林公子。
据说那三个婆子有些面生,但嘴巴都是极能说的,石头都能给她们说出朵花来。更何况她说的并不是石头,而是最近风靡扬州城的林公子。三人在茶馆最热闹的时候进了来,要了壶茶并一些吃食,然后就大声说起了各自的见闻。茶馆里的人虽不认得她们,但这里民风淳朴,相互间都聊了起来。
其中一人说了好些关于林公子的事,见提起了众人的兴致,便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到了林如海身上,道:“林大人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个出息的侄子,若不是这个好侄子,他只怕已被那妖怪给害了。”
第二个婆子道:“可惜啊,这林公子只是御史大人的侄子,并不是儿子,听说林大人只有一个女儿,才只有七岁。”
打三个婆子道:“可不是么?我估计啊,林大人自己心里也巴不得林公子是他的亲儿子,毕竟她那女儿体弱的很,听说自小就在吃药,也是可怜!”
旁边吃茶的周家新过门的媳妇闻言好奇道:“你们说林大人的千金身体不好?还是个药罐子?”
第一个婆子见有人答话,两眼都发光,道:“可不是?也是可怜林大人了,侄子这么厉害有什么用?再亲也亲不过自家女儿呀!”
······
于是接着林公子风头正劲的东风,“林家大小姐是个药罐子”的流言也传遍了整个扬州,不论谁说起林公子,结尾都要来一句“可惜他不是林大人的儿子,大人的亲女儿又是个药罐子,可见世事也不会总如人意啊!”
这是终究是被林如海知道了,气得他差点掀翻了自家桌子。等他派人想将流言盖下去时,此事已经满城皆知,再不能掩住,当初在茶馆里挑起这事的三个婆子,之后却再没有人见过她们。如海虽不通后宅之事,却也知道是有人在针对林家,只不知是何方人马。
桌上的菜盘盘精美,样样色香具备,都是厨房费心做出来的,可林如海拿着筷子,几乎是在数着米吃。看出他的心不在焉,黛玉道:“爹爹,别想那些烦心事了,嘴长在人身上,哪里是我们想堵就能堵住的?”
如海道:“可惜这两天没什么新鲜事,若再出个什么厉害的人物,将你的风头盖下去就好了,到时候我再派人引导引导,这事便也就过去了。至于那些传闻,爹爹以后会想法子将它扭转过来,玉儿你不必担忧。”
黛玉道:“我才不担忧呢,我只在乎爹爹,至于其他的人说什么,与我有什么相干?”小姑娘嘴上虽这么说,心里也不是不膈应的,只是她现在有了萦璧、木槿和书娃娃,又能一直陪在父亲身边,这些事倒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见林如海郁郁寡欢,黛玉给他夹了个蟹粉狮子头,岔开话题道:“爹爹,之前跟你说的李公子,你可派人将谢礼送到他家府上了?”
如海果然被她转移了注意,道:“送过去了,真没想到,射出那般令人惊艳的连珠箭的恩人竟然是他。说起来,我跟他爹旧年时还有一段趣事。”
黛玉奇道:“李大人?爹爹跟他有什么事?”
“吃饭,”如海道,“吃完了我再告诉你。”
黛玉没想到只是随意的一句话竟勾起了林如海的一段回忆,这事说来也巧,当年两人都是名震江南的才子,又都长得芝兰玉树、风度翩翩,被人们并称为“双杰”。两人虽彼此敬重,但心里却都想将对方比下去。因而不论是诗会还是酒宴,凡是能展现自己文采的地方,只要“双杰”中一个去了,另一个也必定会去。
黛玉不知道自家稳重的父亲年轻时还有如热忱的一面,她想想父亲当年的样子,有些想笑,但小姑娘很好地将笑意掩了下去,抬起好奇的小脸道:“那爹爹你最后将他比下去了吗?”
如海摇了摇头,道:“我们一直都在伯仲之间,他比我早一届科考,中了探花,之后便去别处做官啦,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我们兜兜转转地又在扬州见了面。之前只听说他有三个儿子,没想到小儿子都比你要大,居然还跟我们碰上了。”
黛玉不想谈他的小儿子,便道:“爹爹你一次也没有赢过他吗?”
如海道:“也不是,都是你来我往的。倘若这次我赢了,下次他就能给你赢回来,总的算下来是差不多的。只有一次例外。”
黛玉奇道:“哪一次?”
如海那张稳重的脸竟突然生动了起来,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及其兴奋的事情,尽管他机理掩饰,黛玉还是发现自家爹爹的声音都提高了几度:“有一次诗会,我跟他做出的诗难分高下,最后评诗人将他判做第一,我为第二。”
“那是我极为得意的作品,不想竟矮他一头,爹爹我当时还年轻,心里颇为不忿。”
“谁想两天后形势突变,我两的诗竟不知怎地传到了公冶先生那里!”尽管过去了很多年,林海说到这里,还是激动地满脸通红,仿佛一个毛头小子,他看着黛玉,道,“公冶先生你知道吧?!就是‘毅山二老’里的那个先生!”
“他说,”如海特地压低了声音,捋了捋胡子,学着老头的样子道,“这两首诗明明是林海的更为上乘,当为第一才是。”
“他是何等德高望重的人物?得他一句话,胜过别人千言万语。”如海道,“自那以后,李大人的气焰就降了下来,之后便是金榜题名,外放做官。我们再也没见过面。”
“再见面时,我两都已经垂垂老矣,”如海道,他想起了什么,突然皱起了眉头,道,“谁想到都一把年纪了,那老家伙还对当年的事念念不忘,”他看着黛玉抱怨道,“他家的小儿子去岁不是被曲老先生收为了弟子吗?那老头得意得不得了,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显摆他家儿子。”
“以为我不知道呢?”如海道,“他就是想让我知道,当年我虽得了‘毅山二老’的一声赞,可他的儿子却被‘毅山二老’收为弟子了!当年的那口气他总算是出了,最后还是赢了我一头。”
黛玉见如海的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想起了自家糟心的师傅,不由得满心羞愧,道:“爹爹,都怨我没能拜一个厉害的师傅,才能让李大人时不时地在你面前炫耀。”
如海将自家的小女儿抱到了膝盖上,道:“怪你什么呢?‘毅山二老’岂是那么容易做人师傅的?曲老先生几十年来才收了六七个徒弟,公冶先生更是只收了一个徒儿,那个徒儿还是曲老先生的女儿,有师兄弟的交情在,不然啊,我估计他一个也不会收。”
“对了,曲老先生的那个女儿我还见过一面,在我小的时候,她还抱过我,确实是个英姿飒爽的女侠啊。”
黛玉想起了师傅的信,扭了扭帕子,终于还是决定打断父亲的回忆,道:“爹爹,我师父来信说,他明日要过来。”
如海一惊,道:“明日?这么快!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
黛玉委屈道:“他下午才发纸鹤过来说的,我事先也不知道,我本以为还要过几天的。”
如还将黛玉放到了地上,道:“为父先去准备准备,你回园子里找你的小伙伴玩吧,晚上休息得早些,这样明天才有精神。”
黛玉看着如海急匆匆的背影,道:“爹爹不用太麻烦,师父他不在乎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