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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真假天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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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孟虞又病又累,睡了整整一个上午,饿醒时已是烈日高照的午时。
想起昨夜之事,卢玉郎是可恶,但说死就死了,还真是出乎意料。
安孟虞与卢玉郎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厮打着长大的那种,完全没有竹马情分。
卢玉郎是卢家庄庄主的二儿子,是个庶出,他嫉妒大哥卢玉龙受求仙观的青睐,私下里也琢磨一些鬼道之法。
他平日和一些猪朋狗友吃喝玩乐,玩够了藏娇苑里的姑娘。某日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劲,突然对安孟虞产生浓厚的兴趣,不再是小时候那种打架欺负,而是动手动脚地要靠近亲热,把安孟虞恶心得半死。
安孟虞长得很不错,尤其是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容易让人产生亲近之心。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从小娃娃长成美少年,竟也入了卢玉郎的眼。
安孟虞觉得卢玉郎铁定是被猪油蒙了眼,居然将他当女人看,还妄图压到身下。更令他费解的是,卢玉郎以前总嫌弃他是个带衰鬼,近日却突然一反常态地往他身边靠,真是脑子被门夹了。
他宁愿和卢玉郎打一架也受不了被他那猥亵的眼神盯着。但考虑到自己住在卢庄主给的大宅子里,才不好当面翻脸。只能出门时各种防着卢玉郎,防得严严实实,卢玉郎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
直到昨日,卢玉郎的贼心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昨日午时,安孟虞在家里睡觉,卢玉郎居然翻墙进了他家。
安孟虞在家睡得很安稳,忽地被动静吵醒时,睁开眼睛就近距离见到卢玉郎那张讨厌的嘴脸,卢玉郎这厮居然已经迅速地上了他的床。安孟虞二话不说,立即与他厮打起来。
卢玉郎一副色.鬼附身的样子,隔着衣服就开始动下.身。这猴急的色鬼模样活像被鬼上身。
安孟虞被气得够呛,猛地抬手一掌劈下,他掌中似有雷电之力,劈得卢玉郎浑身一僵,犹如遭了电击,差点昏死过去。就是这怒火冲开了封印,散发出一丝小玉灵君的气息,才让王焱找到了他。
安孟虞趁机将欲行不轨的卢玉郎从身上狠狠地掀了下去。
说也奇怪,卢玉郎前一刻还被劈得差点翘辫子,跌下床时却只觉得屁股有些疼,方才那像是被雷击了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
“呵,鬼娃子,学艺不精!不过是给爷松了松筋骨。”卢玉郎掩饰起震惊神色,嘴硬地骂着,“来啊,再给爷按了个摩。”
安孟虞整个人跳了起来,站在床上破口大骂:“本天师一道掌.心.雷劈死你!”
卢玉郎没皮没脸地裂开嘴笑,觍着脸张嘴嘲讽:“鬼娃子,别忘了你住在谁的家里!不遂我的心意,老子把你扫地出门。”不愧是脸皮厚如墙,行禽兽之事还能如此盛气凌人。
“呸!”安孟虞回骂,“吓唬谁呢!赶我出去也要看你爹肯不肯,这大鬼宅要不是本天师帮你家镇着,你家得出多少条人命了?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你就是个假天师!”卢玉郎骂道,“还镇鬼呢,呸!”
安孟虞这个天师确实与别的天师有所区别,别的天师都是与鬼对立,鬼见了他们都得跑。但安孟虞以“天师”糊口,本身却是个极其招阴的古怪体质。就连求仙观里德高望重的众天师也看不出他身上的端倪。“有鬼气”这个定论,在他十岁那年从求仙观的天师尊徐市口中说出,立即在仙岛镇传开,也就成了仙岛镇里“带衰”代表人物。
安孟虞被称为“鬼天师”,不仅驱鬼的威慑力基本没有,反而有些胆大的鬼见了他还喜欢往他身边凑。这么个容易招鬼的古怪天师,虽说驱鬼不行,但算命、瞧风水则很灵。
镇上百姓忌惮他身上的“鬼气”,但又欢喜他算命、选风水的价格只是求仙观众天师们的零头。所以,有些小老百姓还是愿意找他,故而安孟虞的“天师”名号依旧带得稳稳。
卢玉郎与他从小打到大,自认为很了解安孟虞,他从小就认为安孟虞不过是跟着师父混吃等死,没啥真本事,也很理所当然地将安孟虞曾经遇到的稀奇古怪的事儿当作是骗人的伎俩,以为不过是他故意给自己的身世加上神秘色彩,主要用来骗钱。
如今听到安孟虞提起镇鬼宅的事情,他直接鄙视道:“就你这假天师,半桶水的旁门左道骗骗别人还可以,但骗不了我。要不是你师父使了什么法术,你能镇得住这宅子吗?乖乖躺下让大爷玩玩!你师父死了,现在没人罩着你,要是被我扫地出门,你就只能露宿街头。”
“你才死了,你死了我师父都没死!”安孟虞抄起床上的一根木棒子,狠狠地砸过去。
“你他妈的咒我!”卢玉郎怒目圆睁。
没想到暴怒的安孟虞力气大得出奇。卢玉郎也很生气,作为卢家庄二公子,兜里有钱,玩过多少美人。他一向瞧不起安孟虞,但这几天不知怎么搞的,经常浑身发冷,还突然对这带衰鬼很有欲望,连他自己都不明所以。
“我咒死你。”安孟虞又抬起手做劈掌状。
“等等等!”卢玉郎怂了,又转口道,“安孟虞你给我等着!”撂下这一句没啥威胁力的狠话,他揉揉屁股,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了。
安孟虞松了口气。幸好卢玉郎被吓跑了,否则他也无法确定接下来这一掌还能不能打出方才那种惊心动魄的效果。这时而灵,时而不灵的奇怪能力,还真说不准。然而,他心里明镜儿似地,明白这绝不是普普通通的掌.心.雷。
然后,卢玉郎就真的死了。
安孟虞不知道,他睡了这大半天,“卢玉郎之死”在仙岛县炸开了锅。百姓们议论得沸沸扬扬,俨然不是一件丧事,而是件供人娱乐的喜事。
路上熟人相见,不是问“你吃了吗”,而是问“你知道卢二公子死了吗”。
这位公子哥的坏名气实在太大,死得也具有故事性,多少人拍手叫好。
周若白与蒙子鹿走在仙人街上,一路都听着百姓沸沸扬扬地讨论昨夜鬼事。
“蒙大哥,你都受伤了,怎么不趁机多休息会?”周若白很纳闷,他还以为今天蒙子鹿会在家休息不来衙门,自己也可以趁机偷偷懒。
“醒来无事,便来看看。”蒙子鹿将巡街当消遣,果真是个工作狂。
路人议论着卢玉郎之死,三四个熟人凑在路边聊了起来。蒙子鹿从他们身边经过,默默地停下脚步。
“恶有恶报啊。”
“据说他撞了邪。”
“听说昨夜就是小天师去收服他的恶尸。周捕快说了,昨夜极其凶险。”
蒙子鹿闻言,看了周若白一眼。
周若白偷偷地吐了吐舌头。昨夜的遭遇太刺激了,他怎么忍得住!早就大喉咙地说出去了,恨不得敲锣打鼓。
“他的死会不会和小天师有关?”突然又有人说。
“不可能吧,听说他只是去收尸。”
“你们不知道……”有个声音压低了说,“他们俩有恩怨,卢玉郎欺负了小天师。”
“卢玉郎经常欺负人。”
“这小天师可不是好欺负的,他昨日到我那里买了个麻袋,还特意挑了个最大的,我看到他蹲到麻袋前比了比。”
“难道他买麻袋是要去套人的?”
有人茫然问道:“怎么欺负了?我看小天师好好的,没少胳膊断腿的。”
“这不一样,卢玉郎老早就对小天师动手动脚,我看他有那意思。”说话这人将自己的手掌贴在一起,翻来盖去,笑得一脸猥琐。
“哎呦,可怜的小天师。”
有人嬉笑道:“怪不得,昨天中午我看到他一脸狼狈地从小天师家里逃出来。”
“莫非他进了小天师家里,把小天师给……”
蒙子鹿闻言,眉毛都快竖起来了。
“嘘!这事儿可别传出去。小天师与鬼道打交道,卢玉郎那死相多诡异,一看就是招邪了。”
“邪门邪门!可就算被欺负了,小天师也不该把卢玉郎杀了啊。当年安天师带着他来仙岛县落脚,多亏了卢庄主收留他们。小天师如今还住在卢庄主借给他们的大宅子里呢!”
他们越说越离谱,蒙子鹿平日里最烦这些求仙观的方士们,连带着也烦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周若白见他脸色越来越不好,正想要上前喝止,蒙子鹿却抬手阻止他。
周若白有些吃惊,心道:莫非是昨夜见了鬼,他转性了?
又听那些人说:“卢庄主没那么好心!老一辈都知道那个大宅子凶得很,让安天师和小天师住进去,不过是帮他们挡煞而已。”
蒙子鹿是前两年才来到仙岛县当差,鬼宅子的事情倒是听说过,但他一直以为那是骗人的故事,没有专心留意过。此时,他将周若白也拉转过身子,不想被那些人看到中断他们的议论,继续竖着耳朵听。
从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中,蒙子鹿知道了个大概。
安孟虞所住的房子是个老宅子。五十多年前,仙岛县有个孟家庄,那宅子就是孟家老宅。孟家家大业大,还是个大家族,但在十八年前,偌大的孟家家族居然在一夜间死绝了。
据说,那一夜孟家血流成河。不久,孟家庄来了个陌生人,那人拿出一张借契,说是孟家庄早就剩空壳,孟大公子欠了一屁股债。孟家人都死无对证了,那人不知怎么就与当地县令搞好了关系,顺理成章地接手了孟家大宅子和一大片田地。孟家庄从此改为卢家庄,那人就是年轻的卢庄主。
虽说当时天下大乱,但齐地较为太平,卢庄主就过上了富贵日子。孟家惨死后,卢庄主住进孟家老宅,因为有钱,没多久就娶妻生子。不仅有家花,还在外面风流,勾搭上了邻县一个年轻寡妇。卢二公子就是他一夜风流留下的,和卢大公子年纪差不多。那寡妇也改嫁给他,成了卢二姨娘。
谁知,此后卢家府里一直死人。府上的人住得心里慌,明里暗里不知跟卢庄主提了多少次搬家,卢庄主都不听。后来,一岁的卢大公子生了重病,请来的名医也都束手无措,卢庄主这才搬出孟家老宅。可就算搬出去了也无济于事,卢大公子的病依旧不见好转。
蒙子鹿听到这里,忽然又有人接茬道:“这事儿我也听老人家说过,当时,这远近知道此事的人谁敢接手这宅子啊,白送都不敢要。后来,卢庄主不知得了谁的指点,买了个小孩回来当卢家公子,让他住进孟家老宅。那孩子第二天就死了,卢大公子的病居然就好了。”
蒙子鹿听到这里,眉头微微一皱。
那人又继续说:“之后,卢家每年都会从外地买一些不明真相的避战流浪人,买回卢家当少爷、小姐,住进孟家老宅当卢家人。可怜那些人还以为天上掉馅饼了,结果是来当替死鬼。”
“对对,我也听说了,安天师带着小天师来到卢家庄时,卢家刚死了个替死鬼。安天师初来乍到,卢庄主就让他住进了孟家老庄。盘算着两个人能抵两年,谁知,安天师住进去之后一直相安无事。”
“这么说,安天师真有两把刷子,小天师是他徒弟,肯定也学了不少。”
另一个人却突然有些慌张,说道: “打住打住,小天师要真有奇门遁甲的本事,你们在他背后嚼舌根,小心他报复。让你们和卢二公子一样死得不明不白啊!”
“如此说来,难道卢二公子的死真与他有关?”
“呸呸呸,和妖魔鬼怪打交道的旁门左道迟早要被反噬。去年安天师突然失踪,听说就是被鬼吃了。”
蒙子鹿听到这里,低头沉思片刻,随即转身往县衙走。
周若白以为他终于要回去休息了,心中一乐,却听蒙子鹿说:“十八年前的案子,有卷宗吗?”
周若白一听,就犯了愁,他低声说:“上哪去找旧国时留下的案子?”齐都变秦了,早就变了天了。
蒙子鹿摇了摇头,心知周若白这是偷懒推脱。若说是曾经的魏国大梁的话,那宗卷可能被水泡坏了。但当今天子收齐国用的是和平手段,该在的东西肯定还在。况且是那么大的案子,应该会被记录在册。
如今天子实行郡县制,虽然被当朝儒生反对,但天子心意已决。故国原本也早就有设立郡县,但也有封君的封地,二者掺杂。圣上统一天下后,便废除封国,在六个旧国原有的郡县设置的基础上,将郡县制推至全国。仙岛县本来就有小县衙,变动其实不大,这么大案子的卷宗肯定还在。
蒙子鹿不理周若白的丧气话,他是个天生的捕头,敏锐的办案直觉告诉他,十八年前的命案或许与仙岛县最近发生的古怪事情有着某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