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哨向]》翠寒烟

37、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星历元年，人类穿越虫洞达到最初的星系——尤克特拉希尔星系时，曾短暂联合起来，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在那件事解决之后，人类便迅速由整体分裂为散在群体，具有相同想法的人纷纷建立自己的政权，将所剩无几的人类完全分割。

　　政权的核心，称作“塔”，顾名思义，其根源就是来自地球的塔，那种高耸的圆柱形建筑。当时，塔被最厉害的哨兵或向导把持，形成实际意义上的小王国。

　　一个小王国，可以自由自在地发展，许多个小王国，只能制造战争。

　　那是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各塔为了争夺资源，分裂割据土地，造成普通人民生活长期没有保障。

　　普通人没有保障，便会对塔抗拒失望，而他们失望后，随之来临的连锁反应，便是能力一般的哨兵和向导也开始对塔产生质疑。

　　劫后余生，更好的生活在哪里？

　　为什么等待他们的是，一直无休止的战争？

　　且那时科学停滞，甚至倒退，终于，无论普通人还是哨兵、向导，在漫天烽火硝烟下，精神渐渐走向悲观虚无。他们忘记了，曾经父辈们迈向宇宙时的意气风发，为了埋葬不安和害怕，饱受战争摧残的人类又开始信仰神明。

　　信仰神明的时代，持续了许久许久，乃至数个王国覆灭，帝国建立，所谓“信仰时代”依然继续，终究在帝国建立五百年后，神权光明正大凌驾于皇权之上。

　　英灵殿，神权的顶端，掌控了帝国的一切，以英灵殿元老们为首的利益集团，成为帝国真正的裁决者。于是帝国历五百年至一千三百年间，这些裁决者在长达近八百年的绝对统治中，为人类创造了一个虚假畸形的繁荣社会。

　　有人会问，为什么英灵殿最终取代皇族，成为帝国的权利中心？英灵殿一开始的元老们，很多都是普通人。

　　其实，答案很简单。那便是普通人在面对逆境高压时，不在沉默中暴发，就在沉默中死亡。他们没有能力者们强大的力量，不想死亡，就只能想方设法联合起来，忍辱负重，苦心经营。

　　终于在某天，他们成功了，他们通过传道解惑的方式，控制住帝国绝大部分向导学院。控制住向导，便也牵制住哨兵，甚至包括皇帝及其伴侣。他们轻而易举抓住了这个国家的命脉。

　　因此在这之后，他们为了巩固权利，先是建立起向导塔，而后采取捧杀策略，将皇族养成醉生梦死的一群废柴。

　　皇帝和大公看着虚拟屏幕，葛里菲兹为他们烙下一行行白字，这些白字代表了一段历史，一段对皇族来说十分沉痛，永远无法释怀的历史。

　　而转折，出现在建国后一千三百年，这一年，当时的皇帝开始与英灵殿争夺/权力。虽然这位伟大的君主最后以被暗杀作为生命的结局，但他留给子孙的刚毅果敢，英勇无畏，却是历久弥坚，融入皇族的血脉中。

　　他还留给帝国一位伟大的皇后。对了，他们刚好就是伊利亚特大帝和绮丽儿皇后。

　　从帝国历一千三百年至一千七百年，四百年的岁月中，皇权与神权开始激烈交锋。这段信仰时代的历史，人们可以轻易从史书中找到，并且期间发生过的，无数可歌可泣、震天撼地、催人泪下的故事，人们亦可以轻易地从中找到。但这不包括，绮丽儿皇后与她的家族曾经付出的巨大代价，以及皇族哨兵一系，为什么不再有匹配的伴侣。

　　英灵殿公开嘲笑过皇族无数次，说他们这是冒犯了神明，遭遇天谴。就连他们也没想到，皇族为了消灭附骨之疽，暗地里下了多大的决心。

　　决心，通常意味着付出。

　　于是从开始反击到获得成功，四百年过去，皇族完成了中央集权，可属于神级哨兵的向导，却没能回到哨兵的怀抱。

　　又一幕回忆在虚拟屏幕中央徐徐展开，虽然不知这块灵魂碎片属于谁，但毋庸置疑，它一定属于大公的祖先。

　　一位军装外套着白大褂，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军人，站在一张办公桌前，面容严肃地汇报。

　　“阁下，分解尘世巨蟒细胞提取的物质进入人体后，已确定可以遗传，但不会改变人类基因。并且我们经过试验，确信使用任何手段都无法捕捉药物存于体内的蛛丝马迹……除了完全结合过的哨兵。如果在结合前便服下药剂，我想，没人能够发现实验体的向导身份。不过，这种药剂存在副作用，历经数代无限推迟觉醒和抑制信息素，您的家族在未来的岁月中，子孙后代可能终生无法觉醒。我们目前并未在尘世巨蟒身上找到解除这种困境的有效方法，阁下，您确信要将此药剂呈献给皇后陛下吗？”

　　“是的。”数百年后的子孙，听到来自灵魂碎片中，祖先斩钉截铁的回答。

　　这时画面又一转，军人科学家消失不见，屏幕中浮现出一片大公看过无数遍，那样熟悉的璀璨星空。

　　行星伊达瓦的星空，似乎比记忆中更加明亮。

　　年轻的皇族站在行宫前，看着周围漫山遍野的月长花，将南十字星银坠慢慢挂上脖子。

　　那个人，大公认识，不久前还出现在关于绮丽儿皇后的回忆中，他是绮丽儿皇后的侄子，当时的帝国大公。

　　“殿下，我们刚刚收到来自帝星的消息，皇后陛下她……薨逝了。”画面外的这个人，灵魂碎片的主人，极度哽咽地道。

　　然而，那位大公却没有哭泣，他只是垂下眼眸，不停摩挲皇后送给他的银坠。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目光扫过伊达瓦行星辽阔的土地，轻柔却坚定地说：“我这一代，还没有出现神级向导，想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出现了。帝星的事情，暂时放下，我们现在的使命，是代替绮丽儿姑妈与隐瞒公众的英灵殿，重新整编被英灵殿抛弃于伊达瓦的军队。塞门，去把星盟的骨干召集起来，从今天开始，星盟将与军队合二为一，我们是直属于皇后的军队，哪怕……皇后已经不在了。”他的眼底，终于压抑不住透出大股悲伤之情，“我将建立南十字星舰队，为了绮丽儿姑妈，也为了帝国的未来。”

　　那之后，画面再一次消失。

　　葛里菲兹在屏幕上写：帝国历一千三百年，宇宙生物尘世巨蟒突然入侵伊达瓦星域。安享和平八百年之久的英灵殿慌乱中组织起一批军队，将其秘密遣入伊达瓦星域。

　　便在此时，殚精竭虑半个世纪的皇族得到消息，终于下定决心开始反击，同英灵殿进行权利角逐。于是此后四百余年，英灵殿面临内忧外患，无力维续战争耗损，为了保证自己的荣华富贵，最终让鸽派占了上风，抛弃了奋战在伊达瓦前线的军人。

　　这一点，成了英灵殿落在皇帝手中的把柄。帝国历一千七百年，英灵殿式微，皇权超越神权，重新全面掌控整个帝国。

　　历史进入了新篇章，新生的帝国对公众宣布有外敌入侵，不过依然沿用英灵殿的说法，隐瞒了敌人是尘世巨蟒。

　　帝国子民，大概是最无忧无虑的一群人。权利更替只会令他们生活更加美好，外敌入侵也只令他们失去一片远在天边的蛮荒星域。他们从来不知道，有那么一群人，为了他们，扎根于蛮荒星域，然后，永远没有回来，甚至连子孙后代都没有回来的机会。

　　而生活在蛮荒星域的军人们，他们的主人及其家族，因为失去血缘和爱情的纽带，又长期以弱者形象缺席同英灵殿的权利角逐，与皇族哨兵一系联姻的各个家族，早已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后族，以甘愿没落为代价，砍断了英灵殿束缚，消灭了皇族的附骨之疽。但是，他们与另一个原本亲密的家族，隔阂却越来越深。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个与皇族哨兵一系联姻的家族，期望后族重新回到权利中心。

　　绮丽儿皇后无子，伊利亚特大帝的侄子继承了皇位。这位新帝的皇后及其家族，也许可以为了权利无限支持皇族同英灵殿争斗，但眼看丈夫同后族继续亲密无间，他们可是一点也无法容忍。于是每一任皇后，无论他或她来自哪个家族，都把离间作为重中之重。

　　后族失去了伴侣，失去了荣光，又因战事长年吃紧，无暇分神争取属于他们的权利，两个家族渐行渐远，唯有一纸法律，牢牢维系他们之间的关系。

　　就算尘世巨蟒的秘密，从一开始只允许皇帝本人知晓，历代皇帝皆知后族在那片遥远的星域，为他和他的帝国牺牲一切，他也做不到无视枕边的软香温玉，将原本属于后族的东西，还给他们。

　　即使，那些软香温玉与他们匹配度不高，根本未能引发结合热。利用神级对其他等级的压制，将秘密深藏于精神领域，保证秘密不泄露，大概已是他们的极致了。而且若不是伊利亚特大帝留下了只效忠于他，纵使时光流逝也严格执行遗命，监视皇帝及外戚的某个军事集团，皇帝中出现泄密者，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三百年前宣称伊达瓦彻底失守，是当时环境不利，皇帝为了隐瞒尘世巨蟒所采取的一种手段。但是，那位陛下也彻底切断了帝星对伊达瓦的补给，当然在此之前，他将金伦加作为礼物送给了伊达瓦。”葛里菲兹继续写道。

　　白字一行一行浮现，缓缓述说，远去的历史。但在葛里菲兹另起一行，似乎还要写些什么的时候，大公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我有个疑问。父，父亲。”

　　屏幕中央出现了一个问号。

　　大公看着那个问号，表情纠结，语气稍稍有些迟疑。

　　不习惯啊，自己突然有了一个血缘上的父亲。不过，他心中的疑问，还是要询问这位父亲。

　　“我想知道，在您的述说中，人类一开始联合起来干的那件大事是什么？还有，为什么皇族和英灵殿，这对你死我活的宿敌在隐瞒入侵者是尘世巨蟒这件事上能够达成高度一致？甚至，连后来的皇后也要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