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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刚入夏时,隔壁夏记进了一批轻薄的缎子,使了个人拿了样品来教坊里推销。

      琦琦从白鹤楼里陪酒回来才听说此事,那伙计已经走了,带来的样品也已经被教坊里爱占便宜的女人瓜分完了。

      “一个个秃鹰似的,眼皮子就这么浅!”琦琦气得骂了句,喝了口凉茶去了去酒气和暑气,指着霜红道,“跟我出去一趟!”

      霜红跟了她几个月,胆子也大了些,讨好道:“要逛街吗?能喊上我姐吗?”

      琦琦眼珠一转,婉然一笑:“去吧,别让我等久了。”

      她是瞧出来莺歌有意同那个夏文来往,不然不会揽了韩玉的事。夏文背后站着董致和董贵妃,莺歌若真要做什么打算,有用得着他们的时候。就怕,就怕江意那女人是真的想把莺歌送给李贵,那莺歌怎么折腾都没用了。

      琦琦叹了一声,拿了根簪子把头发盘了起来,露出有些汗涔涔的后颈。她望着镜子里娇俏的脸,突然有些心底发寒。她是有意想再吊一吊赵卓,越不容易得到才越会珍惜,但是现在,她却有些怕了。怕再不走,厄运不知何时就会突然落在自己头上,云姨也未必能保住她。

      不一会莺歌和霜红就手拉手过来了,莺歌还拿了碟子鸡蛋糕,琦琦一见就跳起来,叫道:“你饶了我吧!我现在一看它就反胃,拿走拿走!”

      “哪个是给你吃的,这是给霜红的,去,放你柜子里,这两天吃完啊!”莺歌白了琦琦一眼,吩咐霜红道。

      “服了你了,哪有你这样讨好男人的?他那样的小内监能吃出什么好来?一个鸡蛋糕又能做出什么花样来?至于你翻来覆去做了两个多月吗?吃不完还塞给我们,好像我们是吃不饱的乞丐似的。”

      “哼!我愿意!不要你管!”

      “哎呀!还不要我管?我不管你,那个臭小子早被你吓跑了!你到底晓不晓得男人是要靠吊的,不是靠倒贴!”琦琦被气得直翻白眼,接过霜红倒的茶,两口喝完,拍了拍胸脯道,“你可不要学你姐,简直气死我了。”

      霜红附和道:“我也觉得那个小子没什么好倒贴的,可是我姐不听我劝。”

      莺歌立刻炸了:“臭丫头!你到底帮谁?”

      “自然是帮理不帮亲啦!”琦琦大笑道,搂着霜红晃了晃,“乖,一会给你买糖糕啊,比那什么臭鸡蛋糕好吃多了。”

      莺歌悻悻地看着她们俩亲亲热热的样子,道:“罢了,你们不懂,不和你们说了。”

      “懂懂懂,真爱嘛!”豆蔻推开门,一脚踩在门槛上笑着看着莺歌,“你这丫头还是个情种呢。”

      琦琦正在乐,见状脸色变了变,一把将豆蔻拉进来,探头在外面左右望了望,才关门道:“刚外面就你一个人吧?”

      豆蔻有些迷瞪道:“对呀,咋了?”

      琦琦抿了抿嘴,道:“右韶舞大人可是把莺歌当红牌培养的,让她晓得莺歌竟然去倒贴别人,还不气死了。云溪的事咱们几个知道就好了,谁也不许说出去,知道吗?”

      莺歌心里一咯噔,自己大意了,幸好琦琦脑子还清醒。她感激地看了一眼琦琦,后者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理了理衣服道:“别墨迹了,走吧,一会天都要黑了。”

      豆蔻贴到琦琦身边道:“我没带钱啊!”

      琦琦无力地一扶额:“你们几个把我囫囵吞了算了。”

      四人捡着树荫下走,到了夏记门口,身材最丰腴的琦琦已经出了一身汗。霜红小跑着去了对面的茶铺,买了碗凉茶给琦琦喝。

      “晚饭也不用吃了,灌了一肚子水了。”琦琦自嘲一声,感觉小肚子都涨了起来。

      夏文并不在店里,他去给客人送货了。四个容貌和气的娘子热情地围了过来,拿了两匹眼色特别鲜亮的缎子展示给琦琦看。

      豆蔻和霜红都凑了过去,缠着琦琦给自己买一小条做发带用。

      莺歌就往后退了退,拿着扇子扇风。她感觉旁边有人在看自己,扭过头去,见到一个年纪约摸六七岁的小男孩,正跪在椅子上,拨拉着桌子上的算盘玩。那男孩见莺歌看过来,歪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来。

      莺歌愣了愣,她在教坊这些年,眼力也练出了些,这小男孩看着倒像是官宦人家出来的。难不成,这是年家的孩子?

      “姐姐长得可真好看。”男孩道,“比那边的几个姐姐都好看。”

      莺歌用扇子挡住下半边脸,眼带笑意道:“你小声些,她们听见了,可要寻我算账了。”

      “你怎么不去挑?是觉得我们家的缎子不够漂亮,配不上你?”男孩往前倾了倾身子,压低了声音道。

      “我跟着右韶舞大人住,一应的东西都是大人给,不缺什么,自然也不用买了。”

      男孩轻轻地哦了一声,脸上是不信的表情:“她给的,未必是你喜欢的。你莫不是没钱吧,所以不能自己买?”

      还没等莺歌说话,男孩就摇摇头,否定了自己刚才的猜测:“那两个小姐姐也没钱,她们是缠着那个年纪大些的掏钱给自己买。你和她们关系看起来都很好,为什么不借些钱呢?”

      莺歌就但笑不语,男孩顿了会,笑道:“看来那个右韶舞大人,管你管得真挺严的。”

      两人意味不明地对视了一会,莺歌先转开了视线,盯着外面的景色瞧。

      官宦人家里出来的孩子可真了不得,小小年纪就这么会打机锋,比云溪难糊弄多了。

      她们几人离开时,那男孩还冲着莺歌说了声:“姐姐常来呀,我们家的料子都是蜀中特供的。”

      琦琦见了就乐,捏着莺歌的脸道:“你可真能招人。”

      豆蔻低声道:“这可比宫里那小子强多了,你要不要换个相好?”

      豆蔻还没说完,笑倒在霜红身上,压得后者险些摔了。

      “我回去练字了。”莺歌道,瞪了一眼这帮幸灾乐祸的家伙,小跑着回去了。

      霜红要追,被豆蔻压着动不了,又气又笑指着豆蔻道:“热死了,离我远些,衣服都给你压皱了。”

      “这有什么,我那多的是衣服,好些都没穿过几次呢,回头你都拿走。”豆蔻道。

      “你那些衣服还不都是我给你的,花的都是老娘的钱!”琦琦戳了豆蔻头一下,“就知道糟蹋衣服,一点也不爱惜。等你挂牌了,我可不会再补贴你了。”

      “谁稀罕你补贴!我会有自己的赵公子,他又英俊又体贴,我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他都会摘下来给我!”豆蔻陶醉道。

      “又花痴了,这样的男人只有戏本里才有,你醒醒吧!”琦琦嘲道。

      豆蔻一扬下巴,斜着眼看着琦琦:“我很清醒,我这是宁缺毋滥。”

      琦琦不吭声了,这样的话豆蔻不是第一次说了,她一直当是小孩子在犯天真。豆蔻只看得见那些男人哄女人时温柔的模样,等到她真的开始接客,就会明白自己现在说的话有多么可笑。她说多了反而激起豆蔻的逆反心理,还是让现实教会她做人吧。

      八月份的一个雨夜,云溪跟着李贵来了。李贵的心情看起来很不好,被他点进屋的女人,一脸麻木地讨了碗麻沸散喝了。

      莺歌、豆蔻几个人躲在屏风后,看着关上的屋门,瑟瑟发抖起来。

      “他怎么还不死?”豆蔻咬牙切齿道,“他这个祸害,怎么还不死?”

      莺歌低声喘了几声,别过头要走,被豆蔻一把拉住了。

      “太监就是这么变态,你都看见了。”她还记得琦琦的叮嘱,模糊不清地警告了句。

      莺歌抿抿嘴,挣脱了豆蔻的手,逃也似的跑了。

      她要离开这里,带着霜红、柳西离开这里,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就是云溪也会变成下一个李贵又怎样?她会在被折磨死前,将她深爱的女孩子们送出这个鬼地方。

      莺歌撞开了门,喘着粗气看着云溪,她此时的样子慌乱极了,就像一只从满是荆棘的树丛中穿过的兔子。

      “你怎么了?有人在追你?”云溪吃惊道,到门口看了一眼,将门关上了。

      “李总管是鬼吗?”莺歌低着头问道。

      “什么?”云溪疑惑道。

      “他若不是鬼,怎么会这样可怕?那些姐姐做错什么了,他非要害死她们才甘心?”莺歌抬起头盯着云溪,眼神亮得可怕,“你是不是也会这样对我?对其他的女人?”

      云溪微微眯了眯眼,道:“你怕,就离我远些。”

      莺歌咬着嘴唇,惨然一笑,将一个布团放在桌子上,跌跌撞撞地离开了。云溪打开布团,见里面是好几个纸包,上面用娟秀的字标明了里面药丸的名称和用法。

      莺歌站在窗户边,看着外面零星的灯火出神。

      霜红怯生生地将门开了一条缝,小声道:“姐姐,我能进来吗?”

      “进来。”

      霜红犹犹豫豫走进来,在离莺歌一步远的位置停下了:“你和那人吵架了吗?”

      “没有,他走了?”

      “没。他让我跟你说一声,你没必要对他那么好。”

      霜红等了会,不见莺歌的反应,愤愤不平道:“我也觉得,他不值你对他那么好!豆蔻说的对,那样一个不知好歹的小内监有什么好?连夏记铺子里那个都比他强!姐姐,难道你真喜欢上他了?”

      莺歌回过头,平静道:“我不喜欢他。”

      霜红听了,欢喜道:“那就好,我好怕你猪油蒙了心,真喜欢上了他。你就和他断了吧,何必这样热脸贴人冷屁股呢!”

      莺歌扯扯嘴角,看向远处黑漆漆的街道。就是因为不喜欢,才能这样干脆地算计他。而且,喜不喜欢又怎样,她们这样的女人,最忌讳的就是动情。

      时间一晃就是半年,莺歌想起马上要发生的事,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放在柳楚身上,暂时没空琢磨云溪的事了。

      这一年的元宵节,柳楚碰见了那个曾经与她订过婚的男人。那男人早就已经成亲,却哄柳楚说一直在等着她,把柳楚骗到了朋友的宴会上,在她最感动欢喜的一刻,狠狠地羞辱了她。

      “你以为你是谁?还是柳学士的女儿?你不过是个妓女,我怎么可能娶你为妻?”

      教坊里的女人也无人同情柳楚,她们最瞧不起的,就是被男人骗的女人,向来都该是她们去骗男人的。

      莺歌想,柳楚其实心里是明白的,那个男人不可能真的娶她。她去,只是感激那个男人的真心,然后说服他放手。

      柳楚总是这样,对这个世界报以最大的善意。她学不会琦琦的精明,也学不会江意的世故,她就是一块不值钱的玉,让人吝啬赏识与珍惜。

      莺歌站在二楼,看着柳楚捂着嘴,失态地看着在走廊里偶遇的那个年轻男人。那男人也很激动很惊讶的样子,看来看四周,把柳楚拉到了最近的一个房间里,关上了门。

      莺歌唇边浮起一丝冷笑,她欠柳楚的,要先还一部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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