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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石巷 ...

  •   青石巷是海城知名的艺术品一条街,眼力好的总能淘到几件宝贝,安远桥也是本市的古玩收藏爱好者,时常来青石巷淘宝,恰逢安母大寿,他准备去看看合眼的寿礼。

      刚下过小雨的路面还有些湿吅滑,安远桥打着伞看了一眼腕上的石英手表,还是下午三吅点,他不紧不慢地走在小巷里,看着店铺橱窗里摆放的物件,然而都没有找到合眼的。转角处那颗榕树长势不错,枝杈都盖到了对角的屋顶上,那一片也就格外晦暗。

      安远桥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脚下以防踩进泥坑里,几片树叶打着旋儿地飘落下来,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安远桥揉了揉眼,大概是野猫。

      抬眼却见面前有一幢上世纪风格的小洋楼,被大片树荫覆盖,暗沉的黑,房顶灰扑扑的,门前却有个惹眼的银铃铛,招牌上只简简单单写着两个字画廊。

      这老板真是个怪人,连个招牌都懒得起名吗?一阵风卷残叶让安远桥打了个抖,这鬼天气怎么突然就冷了。安远桥看着那橱窗里摆放的一副帛画,似乎是个好东西,他不由再走近了些看看。

      明明是老物件却没有多少掉色,画面栩栩如生,线条流畅,如果不是做旧的赝品那真是个宝贝。

      安远桥在凉风里搓了搓手就走上了门前的台阶,那台阶远看像是砖石,踩上去竟发出木制台阶的咯吱咯吱声。安远桥站在门前,用右手紧了紧松掉的领带,用纸巾擦去黑色皮鞋上的污垢,打算待会儿要给老板留下一个社会精英的形象,他们安家在海城也是体面的人家。

      安远桥伸手在门上轻轻扣了三下也不见人来应门,这店铺大概是没有侍者门童这类了,安远桥只好自己推开了门,那门上的铃铛并不是像安远桥想象中清脆而是嘶哑尖锐地像被什么扼住了喉咙。

      进到里面去并不像想象中挂满画轴或者像别的地方那样,有沙发茶几供客人稍坐,看来这老板真是个怪人。空气里还有些奇异的油香味,也不像油墨香或者颜料的味道,幽深的走道,像鬼火一样闪动的壁灯,一下子让安远桥心里有些发毛,他加大音量喊道:“请问……”

      这时,只听见昏暗的走道里传来嗒嗒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安远桥先是看见白森森的一双长吅腿,而后是在壁灯下照得越发艳吅丽的映着桃花枝的织锦旗袍,涂着红色指甲油的修长手指,最后是一张明艳的脸。

      安远桥见到白蔻的第一眼,就放佛看到了撑着油纸伞徜徉在江南烟雨朦胧里的女子,她有着民国女子那般的雅致风韵,
      穿着一身藕荷色织锦旗袍。手上拿着一把檀香木扇,抿唇而笑:“欢迎光临。”

      安远桥愣了半响才移开视线不敢去看眼前的女子,刚刚那一瞬间他差点失了魂。安远桥轻咳了声才道:“家母大寿想来挑件寿礼,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合适的?”

      白蔻侧身做了请的动作,嗓音清冽自然,动作优雅有礼而毫不做作:“客人,这边请。”白蔻的嗓音和安远桥想象中完全不同,恍惚地跟上带路的人,安远桥才开口问道:“怎么称呼。您?”那片刻的迟疑显然是安远桥又打量了白蔻却发现看不出对方的年纪,只好用一个最妥帖的称谓。

      白蔻轻笑:“我姓白,白骨精的白,蔻丹的蔻,豆蔻的蔻。”上扬的嘴角带着一丝俏皮,眉眼弯弯,倾世灼华,勾吅魂摄魄,仿佛是用任何吅文字画笔描绘都显得苍白的至美风姿。安远桥一面惊艳一面放松后自然而然地接道:“白姑娘真幽默,也是,现在职场上那些精英女人都被称为白骨精。”

      白蔻似嗔似笑:“是吗?我还以为是妖精鬼怪才取白骨精这样的名字。”安远桥愣了,莫非这白姑娘还是西游粉?

      走道只走了不到五分钟,原来走过了两座奇怪的雕塑后墙壁上就挂着不少画作。安远桥之所以多看了几眼那雕塑是因为,那雕塑通体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雕刻,怪里怪气的石狮子还是貔貅之类的,在壁灯和阴影下却张着大嘴,像是在诡笑,看着有些渗人,走道太暗也没仔细看。

      白蔻指着墙上所挂的其中一幅说道:“这幅叫百子千寿图,您数数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个粉雕玉琢的娃娃,还有一千个大红的寿字呢。”

      安远桥只觉得那寿字红得滴血,扎眼得很。至于那百子,每一个都笑着却像针扎一样在他心里搅动了滔天巨浪……放在身侧的右手小指抖了抖,脸色剧变,那是一种突然被揭破旧伤疤的惨白脸色,瞳孔的放大和涨红的脸颊是震惊后的恼怒,然而安远桥还是语气平和地问道:“是吗?倒是寓意挺好的。”

      白蔻用食指划过一个个小娃娃的脸笑道:“是啊,我也觉得挺好的。”白蔻指腹所过之处都被壁灯带上了一丝浮光,看起来整幅画的人物皮肤仿佛都是有光泽的。

      安远桥在那副画的近处也闻到一股浓郁的油香,不像任何香精植物果香,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摸了摸画上的娃娃,却觉得画纸入手极滑,比羊脂玉细腻,比纸张更有纹理更薄。

      白蔻展开木扇点了点下巴又合上:“这画是小店十四年前偶然得到的,费了不少劲呢。”安远桥有些局促地摸出兜里的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语气隐约有些不耐:“还有别的吗?这店里开了空调?怪热的。”

      白蔻依然是那副笑脸,虽然看起来极美仿佛美人图般精致华美,却透着一种敷衍和空洞:“好东西自然藏在里面,里面请。”

      白蔻带着安远桥到了一间小会客室,安远桥在皮质沙发上坐下才开始打量周围的陈设,这是一间装饰偏欧风的房间,茶几上摆着几样小糕点和一壶手工磨的咖啡,杯子也是极其考究的彩绘瓷杯,沙发的正前方是个壁炉。等他仔细再看却脸色煞白,嚯地起身,疾言厉色道:“白老板,赶紧把东西拿出来吧。”局促不安的安远桥不时地看着手表表盘上的指针,左手握在右手手腕处紧了紧,看着手表指针抖了几下才走了起来。放空的眼神想起十四年前的旧事,十四年的事他安远桥从未后悔过,夏遗珠就像一块怎么擦也擦不掉的污迹一样时时刻刻提醒他,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出现过一块并不完美的瑕疵污秽。就如一张白纸上生生地染上了一道墨迹。

      从出生以来,安远桥事事都要最好的,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谁没有年少轻狂,谁没有少不更事的时候,然而有些事错了就是永远擦不掉抹不去的黑斑一样牢牢生了根。安远桥轻狂过,和一群狐朋狗友厮混过,喝高了撺掇他敢不敢试胆开荤,少年不知事总是充满了遐想,他干过蠢事,用一生去后悔都不够。

      然而事后他想到的不是弥补而是怎么抹去这些污垢,他看不上夏遗珠那种女人,自轻自贱,在那种地方混迹,没想到那女人竟然还有脸跑来找他,安远桥压根不相信夏遗珠肚子里那坨肉是安家的,指不定是谁的。他早就听过有关于一些脸大的女人是怎样想攀高枝,他告诉夏遗珠要么打掉要么做了亲子鉴定他就信。夏遗珠倒是真的给他弄来了产前亲子鉴定。但每次夏遗珠在他面前晃悠要钱,他就不得不被迫想起人生中最大的耻辱,都能想象,如果这种事被人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安家的脸面,自己的名誉,所有的一切都毁在这个叫夏遗珠的女人身上,那天的午后,和画廊小会客室同样的陈设布置,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沙发上女人那细白的脖颈毫无防备,安远桥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没人知道夏遗珠怀了孩子,没人知道夏遗珠后来找过他,只要夏遗珠母子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自己犯下的荒唐事,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掐死他们,一切就结束了,掐死他们,掐死他们!

      理智就像潮水般退去,剩下的只有冲动的怒火。夏遗珠母子死在了睡梦中,无知无觉地窒息而死。没有人在意住在国外的一个偷渡黑户夏遗珠的生死更何况早已毁尸灭迹,这一年安远桥留学归国,安家人欣喜于一向轻狂散漫的安远桥回国后就像变了一个人,没有人去追究原因也没有人去注意安远桥每晚噩梦缠身,开始服食大量镇静药物。

      白蔻挑眉似笑非笑:“给安先生的自然是最好的,别急啊。你身上的两条人命,听听还未足月的婴灵叫声也是那么悲戚,像猫儿似的,声声泣怎么会有你这么狠心的父亲。”

      安远桥摸向了口袋里的药瓶,本就有些情绪不稳的人此时更是站立不稳地踉跄退了几步复又扶着茶几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话是不能乱说的,在海城,我安家也是说得上话的。”白蔻侧身让了让像是给什么人让道,语气不疾不徐:“听不懂我的话没关系,安先生一定听得懂夏遗珠母子的话。”安远桥的手抖了抖:“我不认识什么夏遗珠。”

      白蔻侧耳倾听像是对着虚空点了点头:“夏姑娘和宝宝却认识安先生。你们一家团聚我一个外人不好在这打扰了,先告辞了。”

      安远桥突兀地尖声尖气让正打算出去并带上门的白蔻一愣:“你要多少?”他的理智和精神都在逐步崩溃,那虚空中似乎真有一个不足月的婴儿正睁着黑洞吅洞的眼睛注视着他,婴儿脸上的笑容不减,但却不是孩童的可爱天真,正一步步逼近沙发这里。

      白蔻轻笑,但那笑却透着冷到极致的寒气:“安先生,我只和死人做交易。待会儿会有一群小可爱好好招待你,从脚底钻到小吅腿再到腹部,途径脊椎,心脏最后达到大脑,你的内脏都会被吃得干干净净,放心保证一点都不剩,让你可以亲眼看到自己怎么变成枯骨的呢。这四条腿的兽不多,两条腿的人倒是不少,一朝枯骨成灰,才知道这人和兽没什么分别。如你这般的人我见过不少,只是他们都没你那么厚吅颜吅无吅耻。”

      白蔻关上门隔绝了声响,只见门缝里还能看见密密麻麻的小虫子爬的到处都是。白蔻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我的枯骨虫,要吃掉这么恶心的东西。只是那一张肤质极佳的好皮囊却做不成画了,没关系,还可以烧点油,这几条人命在身,烧出来的油一定香味更浓。”

      走道里的壁灯闪烁不定,那一晃而过的阴影投射在白蔻脸上,竟有半张完好半张血肉模糊的狰狞可怖。她的整个身子都扎满了生了锈的长铁钉,冒着血水,翻着皮肉,深可见骨,空气中还有浓郁的铁锈味和腥气,混在走廊挂画浓厚的油香里竟被掩盖了去。

      可笑啊可笑,安远桥自始至终在意的都是安家的脸面。

      白蔻对着拐角处的镜子摸上了那半边血肉模糊的脸,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浑身疼痛,夏遗珠母子倒是报得了仇,然而自己的仇找谁去报,人都死了。

      白影飞快地窜了过来,跑到白蔻脚下蹭了蹭,也不嫌弃那浑身的雪白皮毛沾染上血迹。白蔻吃吃笑着抱起了白狐:“小狐狸,人都看重皮相,不过是红粉骨枯,最后化成白骨都一个样。小狐狸,我这幅样子是不是很难看?你说,这世上的活人是不是比死人可怕,人比兽更可怕。”

      这满身的透骨钉,每一个血窟窿,每一次回忆当时被活生生钉死在棺材里的感受都噬心焚灼。那个过程并不会马上死去而是等待痛得麻木,血液流尽,呼吸停止,被活活闷死痛死在棺材里。

      那是旧时安家内宅处置人的阴私狠辣手段,对外宣称疾病暴毙而死。这种极刑比浸猪笼更隐蔽不打眼,可恨当时安景尧信了丁婉秋的挑唆。那位丁婉秋好大的本事,收集了所谓的证据指控自己和旁人有染,连带着腹中已经三个月的孩子都来路不明。恨只恨自己不够狠,知道了丁婉秋的把柄后一时心软放了她,若是安景尧知道真相不知是何表情,杀妻杀子,听信谗言。若是在现在怎么可能任由这帮人胡来就定了罪,动用私刑。

      呵,安家的脸面,所以在见到安远桥的时候,想起了自己的过去就差点抑制不住浑身的戾气,和安家的仇怨由夏遗珠这里报了也好。

      白蔻失神地看着镜子,如果夏遗珠的孩子都可以变成婴灵,那自己的孩子呢?他在哪儿?片刻白蔻对着一旁的虚空笑道:“差不多了,收拾收拾骨头拿去点了天灯,这屋子里的画啊要人油保养才滋润得栩栩如生,从不掉色。”

      大约过了一周,门铃响起的时候,白蔻正涂着凤仙花汁,大概还是喜欢天然的指甲油,因此她从不用现代那些难闻的瓶装油。

      明若轩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门口一张贵妃榻上有一女子正慵懒地靠在团花软垫上,十指芊芊伸展开来涂着旧时的凤仙花汁。

      明若轩是安娱公司旗下的艺人曾经做过模特,故此他首先注意的是女子的身形和手。十指白吅皙且骨节分明,没有一丝瑕疵也看不见毛细孔,手型相当好看,手指下宽上细长,匀称修长,五指长短比例适宜,被称为观音手。那是相当漂亮的一种手,指甲莹润饱满,如果加以训练做手模也没有问题。身形即使在他这种专业的挑剔眼光看来也是符合审美的黄金比例。

      此时明若轩才对上女子的脸,在他打量白蔻的同时,白蔻也在打量此人。随意的休闲装,衣料设计等等看起来就不是随便谁都会买的,进来后才摘下墨镜,腕上是价值不菲的名表,白蔻努力学习的结果知道,在现代社会,要看一个男人的品味和收入,首先是看车和表。

      这人气场十足,相貌英俊帅气,不同于安远桥的精英范儿,礼数周到却疏远,相貌平平没有多少特色,属于丢进人群就找不到的那种路人脸。

      明若轩第一眼的感觉是阳光型男,但他的气质很复杂多变,演阳光暖男就是阳光暖男,演高冷正气就是高冷正气,忧郁就是忧郁,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白蔻跟随时代潮流也看电视听歌,知道此人是个相当有才华的,不管是作为会作词作曲演唱的歌星还是最近红透半边天的电视剧里的演技,曾经做过模特,最近还打算拍电影。

      明若轩顿了顿才开门见山地说道:“最近圈子里前辈的寿诞,我需要挑选一件合适的礼物,那位听说很喜欢古画,不知道这里有没有?”

      原本应该去知名的拍卖行看看,但是,明若轩自己最近因为投资看好的行业,手头也不是很宽松,青石巷好歹是知名的地儿,才来这里淘淘宝。

      白蔻放下装着凤仙花汁的白瓷瓶,起身做了个请的动作才道:“莫非是安家老太太。”明若轩应道:“正是,安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在圈子里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前不久还听说安家三少安远桥失踪了,至今都没找到人。”白蔻眼神晦暗地垂了头片刻后又挂着浅笑带路,以至于明若轩分辨不清白蔻的情绪,这是老相识的怀念还是什么。

      白蔻自如地询问明若轩不知那位是喜欢欧洲的还是国产的?明若轩倒是回答得很随意:“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都可以吧。那位虽然儿孙满堂了,但性子很跳脱,有时候比我们这些年轻人还有活力。其实你也不妨多带我看看几幅画,最近筹建工作室,正好买些画去装点下门面。”

      白蔻带着明若轩到了一间大展厅,那里光秃秃的墙壁只有正中挂着一幅山水画。白蔻和明若轩站到正前方时,白蔻才介绍道:“这幅画叫迷雾森林,传说有缘人能在画里的湖中找到自己的缘分。”上扬的尾音,咬字加重了缘分两字,明若轩总觉得从白蔻脸上看到一丝嘲讽的意味,也许只是他的错觉吧。

      虽然不信这些为了赚取噱头来的哗众取宠的说法,但明若轩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画里湖中心的地方。直到眼睛看得酸疼才恍惚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站在湖中心,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了才不可思议地看着人影:“何俞舟!”

      怎么可能!明明亲眼看到他……

      明若轩揉了揉眼睛,一定是看久了产生的幻觉。一旁的白蔻笑着道:“您还可以试试静下心来,据说有缘人可以听到声音,这画是会发声的呢。”明若轩将手放在眉骨尾端按了按,每当心里不以为然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做出这个小动作,当然只有熟悉的人知道这一点。

      只是片刻他便神色大异,这是?《山居》,那是学生时代自己和何俞舟一起创作的,泉水的叮咚,虫鸣鸟叫,山风拂过,垂柳摇曳,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他不否认,如果何俞舟还活着,一定比自己更加大放异彩,他有才华有悟性,头脑灵活,创意不断。他是不拘束用民吅族乐器或者现代乐器和古典乐器一起去表现古曲的人,然而却能融合得天然无生硬瑕疵的流畅,就连导师都说,何俞舟将来在这领域一定大有作为。

      作为好兄弟自然应该替他高兴,然而事实是,何俞舟样样出彩,天生就该众星捧月,只有自己,只有自己只是永远配村的绿叶。渐渐地有一种叫嫉妒的疯兽在心里滋生,女友父母周围的人都开始一副和何俞舟做朋友是你三生有幸啊,都是一副你看看你怎么比得上何俞舟,怎么何俞舟就是金子银子,自己就是烂泥,就是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鸡和狗。

      他不信,他比任何人都努力,只不过残酷的事实一次次提醒自己,你天生就是配村。他只是不甘心一直被何俞舟压得抬不起头。所以,当网络上开始恶意炒作打吅压攻击何俞舟的时候,他只是推波助澜的帮凶而已,甚至隐隐窃喜有人收拾何俞舟,反正没有刑法规定用舆论和语言逼死人也是犯罪不是吗?要惩罚也该惩罚挑事的那群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也许他自己都不想承认明明很清楚何俞舟从小就没受过什么挫折和失败,他的心志比旁人更脆弱更受不了质疑和挫折,当这些压力突破承受极限的时候,人就会崩溃甚至想要了断。

      当他发现画里的人走出了湖心,走到树林,一步步靠近自己的时候来不及惊讶便听到旁边白蔻的声音。

      白蔻拢了拢耳侧的发到耳后开口:“都说画中别有天地,也许你能找到画中仙呢。”明若轩有些发怔恍惚,片刻后神情又有一种终于事了的解脱:“欠债要还,天经地义,何俞舟真是我躲不了的债。”他将手伸到了画上,对着画中似乎看到的拿着一把怪异古琴的人影说道:“这些年只有推卸责任才能缓解我心里的恐惧和愧疚,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在梦里见到你会摆出怎样的反应,但是你一次都没进我的梦里。你是来向我索命的吧?在你最痛苦的时候,我选择了背叛和推波助澜,拿去吧,再见你一面我已经得到了解脱。”

      白蔻听了不知道是该做出同情还是唏嘘的表情,然而明若轩这样骨子里自傲不服输的人根本不需要同情。迷雾森林让人永远迷失自我找不到方向和出口的地方,任何人进去都会疯会彻底崩溃。

      那之后的第三天,白蔻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画廊走道前的大厅外,却不想有个意料之外的人找上了门。

      杜冰是海城大学美术系大三的学生,成绩优异属于学霸型,最近想找份暑假工试试,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青石巷,她有些局促地抚平嫩黄格子裙,这么唐突进来也不知道老板愿不愿意收她。刚刚进来还诧异门铃为什么不响,也许那铃铛只是个摆设吧?

      她走过幽深的走道,看着里面众多的房间也不见有人应声,却还是一遍遍重复问道:“有人吗?”只是片刻又被墙上的挂画吸引,驻足观看起来。只是这画除了美人图便是……

      那左边的下面标记着的名字是虫噬,画面上有个男子被密密麻麻的虫子啃食,表情狰狞可怖而扭曲,那旁边还有一个大头娃娃,笑得诡异,仿佛是传说中的婴灵。中间有一副图是叫骨琴,荒无人迹的树林里,帅气的男人像是迷路般一遍一遍找寻出路,那树林湖水中有个模糊的影子抱着一把白骨做的骨琴就那么看着男子一动不动。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迷雾森林,骨琴引魂。这些画的画纸入手极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右边那是一副灾难图?一片火光中有一只血淋淋的手伸了出来,皮肉焦黑还冒着火,仿佛能闻到被灼烧的肉吅香味让人一阵泛呕。

      那些画面一个比一个可怖,真如十八层炼狱栩栩如生地展开。再往深处走便看到一个明艳的女子,只是她手中此刻正拿着一个白森森的头骨,说不出的凄艳诡异。哎,艺术家总有些疯狂的地方吧?那头骨做得挺逼真的,杜冰如是想着。

      如果说白蔻是明艳动人的,那杜冰便是如她的名字一般让人在夏日里感受到一丝丝冰凉,清新。杜冰上前询问:“请问你是这儿的老板吗?你好,我是海城大学美术系的学生,我想暑假能不能在这找份工作?”

      白蔻并没在意突兀闯入的陌生人和她直说的唐突倒有些欣赏她的胆气,白蔻喃喃自语,声音压得极低就连近在咫尺的杜冰也不知她说了什么:“怪不得门口的安魂铃没响,原来不是……”

      白蔻自语后又抬头打量了杜冰,欣然同意:“好啊,很久没人来陪陪我了。你要是愿意,做多久都可以。我这里和别处比没有那么多规矩,你只是记得一条,走道里的雕塑要定期擦拭,还有别去最里面那间红漆木门的房间,其他随你。”

      寒暄了一会两人聊得十分投机,杜冰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许多不再像开始那么拘谨。白蔻从杜冰的话里得知,她有对很恩爱的父母,因为上了大学这才和父母分开住,杜冰还有些小女生的单纯,幻想着有一天能找到像父亲那样优秀又专一的男人。杜冰说起父亲也是一脸的骄傲:“爸爸是海城大学的教授,他教的学生都是出众的人物,我从小就知道别人提起我只会说,那是杜教授的女儿,所以,我不想给爸爸丢脸。还记得小时候,妈妈总说她喜欢吃剩菜,其实她一直都在说谎,我从没吃过剩菜,小时候我总觉得那些剩菜应该很好吃。白姐姐你有没有想过,让父母以你为傲。可惜,我总是把事情搞砸,是不是很失败啊。明若轩学长也是爸爸的学生,现在都是圈子里炙手可热的人物,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他一样呢,哎。”

      白蔻拿起角落木桌上的书写着桃夭的纱质团扇,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却让杜冰觉得此刻的浅笑比任何时候的笑都美:“我一生中说过的最大的谎言,就是幻想着有个人可以骗我一辈子。其实我不喜桃花,但是三月桃花开的时候正是他应该降生的时候,他就是我的命。我期待着把所有我认为最好的捧到他面前,把所有我所知道的都交给他,把所有我所能挡的风雨全都替他挡了,但是他丢了。他这么顽皮,去了我怎么也找不到的地方,我还是不甘心放弃。抱歉,看着你就忍不住想说说心里话。”

      白蔻眼眶里掉下大颗大颗的水滴,仿佛那一刻绝望和痛苦就像飓风一样席卷一切,掉进嘴里涩的发苦。却没有留下一丝响动。不等杜冰说些什么,白蔻已经迅速恢复了笑脸就像刚才那昙花一现的一瞬间只是杜冰的错觉,就像白蔻平时的样子,总是在笑的,然而那笑容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杜冰转了转眼珠不去注意白蔻脸上的笑,这才发现墙边有一口淌着血,扎满长铁钉的黑棺木,又看了眼白蔻手里白森森的头骨问道:“白姐姐,那是道具吗?做得挺逼真的。”白蔻摸了摸头骨道:“我也觉得很像道具。”杜冰勉强笑笑:“姐姐又开玩笑了。”

      杜冰走近看了打开的黑棺木,那里赫然躺着一具白骨,只是头没了,白骨腹部还有一些碎掉的小骨头,似乎是快成形的胎儿。白骨应该死去很久了,那棺材里的浓血和碎肉却不知道从何而来。骨头上还有纹路,似乎是用金铁之物硬生生刻出来的,那血水向着白骨里面流动,似乎是在滋养这具早就该腐朽的尸骨。

      原本杜冰应该很怕的,只是看清楚那血水原来只是红色的颜料就再也不怕了。颜料还带着奇异的油香,像是一种洗礼一般一次次地流进棺材里的骸骨中。

      白蔻的笑说不出的妩媚风姿:“我从来不开玩笑,而且我只和死人打交道,能进这里来的就不是活人了。门铃响了,客人到了,我该去迎接下一位客人了。对了给你看看今天的报纸吧,或者你可以用手机看看新闻。出去逛逛也好,记得早些回来,迟些我给你画张美人图挂在房间里。这些年只有这些姐姐妹妹的画像陪着我了,杜冰啊若是你,我一定给你找张最好的画纸,放心吧。”

      白蔻起身走了出去,过了拐角才像是自言自语地对着一旁无人处说道:“新来的妹妹很活泼,去最里面的房间给我挑一张好皮,这美人画要最好的皮才能做出最美的画。啊,对了她不是很佩服学长吗?那就把那张皮拿来做成画吧。门口的安魂铃只有活人经过才会响动,从第一眼我就知道杜冰会是新妹妹。”

      杜冰翻看着墙角木桌上的报纸,头版醒目位置报道了海城大学学生宿舍起火引起火灾,火灾原因不明,宿舍两名女生经医院抢救无效死亡,再看死者的尸体大图,杜冰只觉得浑身的汗都在逆流,喉头发干,墙上那些挂画里传出的浓浓的油香熏得她鼻子发吅痒,那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画廊的平静,她头也不回地往外冲,路过走廊那对黑漆漆的雕塑时,只觉得雕塑眼睛里闪过诡异的红光,杜冰跑得更快了。

      杜冰脱水似的踉跄跑出画廊,跑过巷子里那棵依旧参天的大榕树终于到了人群里才安心了点,她掏出手机胡乱拨了个号却发现是忙音,路过的小男孩惊奇地扯了扯一旁母亲的手说道:“妈妈,你看那个穿着格子裙的姐姐没有影子。”母亲转头看了看,打了男孩的手背才训道:“又撒谎,哪来的姐姐,那里根本没人。”

      据说青石巷有一家没有招牌的画廊。却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如何进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青石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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