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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番外之悔意 ...


  •   芳婷检查出怀孕的时候,我从父亲手中接手的天城百货,在X市成功注册为天城百货股份有限公司,是X市第一家股份公司。X市的晚报,连续几个月都是关于天城百货的头条报道。

      陈希出生后,天城已经成为许多X市许多女人眼中的天堂。公司每天都有很多突发事情要我亲自处理,但那时候我真不觉得累。

      最新款的衣服出来时,我也会从天城给芳婷带回家,她对流行仍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有时候也会跟我发表她的看法。她把陈希打扮得很漂亮,给她穿好看的裙子和小皮鞋,我们的女儿就像一个小公主。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有一天曾柳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应该是快入冬的时候吧,有一天我处理完事情后准备回家,手里还拿着一件要给芳婷的牛仔上衣,是当时很流行的款式,我答应给她带一件。我正要去开车,忽然有人在身后叫我的名字,我回头,看见一个女人挺着个大肚子朝我快步走过来。

      我皱着眉站住,等她走近了,我才认出那是曾柳。看见她脸上的伤,我吓了一跳。她的嘴角眼角都是青一块紫一块,身上穿着一件男人的单衣,外头是一件开襟的灰色毛衣,领子底下还有一块很大的油渍。

      我看了眼她的肚子,显然月份已经大了,毛衣都盖不住。

      她一看见我就哭起来,不停说:“荣国,你帮帮我,帮帮我!”

      即便是普通朋友遇到困难,我也会伸出援手,何况是她。我找了个饭馆,给她点了碗热面,让她慢慢说。

      曾柳的故事,又跟这个年代许多农村妇女的遭遇一样,富贵荣华都跟孩子挂钩,左右不过肚子争不争气的问题。这种观念太根深蒂固,我无法评判,庆幸的是我父母都是开明的人,陈希他们一直都捧在手心里疼。

      曾柳告诉我,我结婚后不久她就嫁给现在的丈夫王金全。老屠夫拿了两百块钱给她父亲,她就被领走了。王金全一开始对她挺好的,她很快怀上第一个孩子。可惜怀孕八个多月的时候,有次她去给在铺里干活的王金全送午饭,回来的路上滑了一跤,孩子流了。

      她说那时候孩子已经成型了,护士告诉她是个男孩。王金全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伤心是肯定的。她的婆婆,是出了名的刁钻,她还在月子里,婆婆就成天指桑骂槐。曾柳委屈,跟王金全抱怨,可是王金全除了宰猪,哪里会管婆媳矛盾这种事。

      半年后,她怀上了第二个孩子,婆婆对她的态度立马变了,她也终于能在婆婆跟前抬起头。婆婆笑颜逐开地炖鸡炖鸭伺候,成天烧香盼着孙子来。

      曾柳说,怀孕七个月的时候,王金全带她去医院找了个熟人做B超,看到孩子性别是女时,脸色立刻不好看。用他婆婆的话说,带把的给我流掉了,还敢怀上个赔钱货!

      村里老少最喜欢谈论的就是这种传宗接代的事,王金全整天在村头卖肉,面上挂不去,再加上婆婆挑唆,现在每见她一次都要发一通无名火,时间久了也会动手。

      我静静地听她哭诉,这种事情,像我这样的旁人往往说不上什么话。曾柳哭着说王金全要她把孩子打掉时,我忍不住打断她,“这都快生了吧,这时候打掉不是要人命吗?”

      我这一问,曾柳哭得更凶了。都已经八个多月了,别说孩子是一条命,大人都危险。

      曾柳求我在附近村里给她找了个房子,她是偷偷跑出来的,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所以我替她交了房租后,又给了她一些钱。

      曾柳接过钱,看着我说,日后一定要报答我。我笑了笑说,不用。

      不管以前如何,朋友一场,这点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看了眼曾柳身上的衣服,把要送芳婷的衣服递给她,留下我的传呼机号码,然后就回家了。

      回家后,我只跟芳婷说忘了把衣服带回来,她不是会计较这些事的人,逗着陈希笑笑就过了。

      曾柳的事不是什么大事,我觉得没有必要告诉她。也正是我的这次隐瞒,日后却在我们家引发了一场巨大的争吵。

      孕妇一个人住总是不方便的,但没有其他办法。曾柳经常遇到一些困难,我索性好事做到底,拿了一些钱给房东,让她帮忙照看一下曾柳。

      女房东扫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大肚子的曾柳,不说话笑着接过钱。

      我从未想过跟曾柳发生过什么,我有稳定的家庭,父母健在,爱人知礼,女儿可爱,事业正是上升期,我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去做改变。但是除了我自己,似乎没有人相信。芳婷在我的传呼机上见过几次曾柳的留言,我告诉她是一个朋友,她没有深究。

      一个多月后,曾柳顺利生下一个女儿。她当时身边一个人没有,所以她坐月子期间我去她的房子那看过她几次。

      不知道芳婷是怎么找到我帮曾柳租的小屋,又知道了我跟曾柳之前有过一段,有天我下班回家后,她就坐在客厅抱着手冷冷地看着我。

      我父母知道了曾柳的事,当着芳婷的面骂我糊涂。我当时挺烦他们的态度,但为了息事宁人还是向芳婷保证,以后不会跟曾柳联系。

      我没跟曾柳联系,但是曾柳却联系我了。她一个女人刚生完孩子,没有收入来源,也不敢回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家人除了把她送回王家,是不会养她母女的。

      春寒料峭时,她在天城百货楼下神情凄凄地对我说,除了我不敢找其他人帮忙。我了解她的境况,所以见她孤儿寡母来找我,我也挺无奈的。我一直很清楚,对于曾柳,我更多的是同情,而不是其他。

      我又借给她一笔钱,让她尽快想好今后的路想怎么走。她不可能一直躲着王家,王家知道她把孩子生下来不知道又会出什么幺蛾子。她没有半点主意,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很肯定地告诉她,我这样一直帮她不是办法。

      不久后,或许是日子太难过,曾柳抱着自己的孩子回了王家。这是别人的家事我没有必要插手,我认为这样也好,孩子都生下来了,王家总不至于不管。

      很显然,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王金全并不善待她们,还扬言要把女儿卖了。这些都是曾柳打电话告诉我的,曾柳对我的这种依赖突然让我头疼,我还是那句话,这是别人的家事。

      曾柳把电话打到我办公室,我安慰了她几句,那么巧就被难得去我公司一趟的芳婷听见了。她猛地推开门质问我:“陈荣国,你有意思吗?”

      当天芳婷就不让我进屋睡觉了,我跟她解释,“我跟曾柳真的只是朋友。”荷!我猜每个男人都会对自己的女人说这样的话,信不信又是另一回事了。

      芳婷跟我冷战了几天,但因为当时我在忙着跟政府买一块地,有太多东西要交涉。我们以前也因为其他事情冷战过,她生气几天就好,我也就没太在意她的态度。

      当时,我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我跟芳婷的关系究竟是怎么到那一步的。

      曾柳最终受不了婆婆的冷言冷语和丈夫日渐嚣张的毒打,要跟王金全离婚,但王金全不同意。而她的娘家,因为怕被乡邻戳后背的,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回门。

      两边就这样耗着,小孩子容易生病,但王金全不肯出钱给孩子治病。小孩子连连发烧了几天不见好,一个周末她又一次抱着孩子来投奔我。我从家里出来,看着襁褓里烧的小脸通红的婴儿,心里其实挺不乐意的。芳婷找过她,她不可能不清楚我太太介意我跟她走太近。

      我皱着眉没说话,她只好问我:“如果是你太太遭遇这样的事情,你也会放任不管吗?”

      我当时很肯定地告诉她,我太太是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受这样的苦。

      一语成谶。即使后来我跟芳婷的感情完全破裂,她也从未主动提过离婚。

      即便我不乐意,但人找到我,我不可能撒手不管。我担心芳婷因为这事又要闹,特地回去跟她商量。我跟她说的时候,她木着脸喂陈希吃饭。我突然就失去耐心,我与曾柳什么也没有,却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胡乱怀疑,好像我们真做了什么苟且之事。如今对她这么低声下气,她还甩脸给我看。

      我腾地站起身,就出门了。如今我想起这些事,我才突然意识到,也许那时候她的这种隐忍已经接近极限。虽然我确实跟曾柳没发生什么,但如果我能多从她的角度出发,或许我们也不会到那样的地步。

      那算时间,我跟政府买的那块地,出了点问题,情绪很坏,有气总是容易冲最亲近的人发泄。我们都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总控制部了。

      我不记得又因为什么事跟芳婷吵起来,她把我关在门外不让进屋。外面下着大雨,正巧曾柳打电话说,她女儿烧得不轻,请我开车送她们去趟医院。我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拿了桌上的衣服就走。

      所以说,这世上总有很多事太过巧合。我陪曾柳看完病,遇见王金全那刁钻的母亲也住院。

      王金全说什么也不肯让曾柳走,他拦着我们,追到医院门口把我们的祖宗问了个遍。我本来心情就不好,再被他一闹烦躁到了极点。曾柳又没跟他离婚,我多管闲事做什么。

      我一个人开车走了,但是没马上回家,在街上转了很久。

      虎毒还不食子,我万万没想到,那晚王金全一把从曾柳手中抢过孩子,把自己的女儿摔在雨中。

      孩子最后救过来,但因为发烧又被雨淋,落下了病根,患上了哮喘。

      如果我没把曾柳母女扔下,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对于这件事,我始终很愧疚。

      王金全被关起来一段时间,曾柳也和他成功离婚。而王金全被放出来后,竟然还跑到曾柳的小屋,当着不到两岁的女儿□□她的母亲,简直畜生都不如。

      曾柳把我当做救命稻草,没有报案却打电话给我。我一到,曾柳衣衫不整地扑到我怀里小声啜泣。我小心地拍着她的背,那么巧的就看见芳婷站在曾柳小屋门口。她睁大眼睛看着我和曾柳,然后转身就跑。

      我一直对这件事很怀疑,想不通芳婷为什么会那么恰好地出现在那里,看到那一幕。

      当然,我也未曾得知这里边真正的原因,因为我在她眼里看到了深深地厌恶和失望。无论我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我一直觉得她是个懂事的女人,所以我们的婚姻才能维持下去。

      那段时间,不仅是她,连我父母看着我,眼里都是失望。我父母怕我做糊涂事,也怕留不住芳婷,把家里新开的酒店转到她的名下,并由她管理。

      我忙着家里的生意,而芳婷也不再跟我吵,她甚至连看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她是个决绝的女人,爱恨总是光明磊落干净利落。

      她爱陈希,所以一直没提离婚。她恨我,所以十几年来我们再无可能。

      可人总是会累的,我可以忍受她一年两年的冷待,却没办法一直忍受。

      我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很有能力,干练果敢,在当时的条件下,策划了很多次活动,让陈家的酒楼迅速地在老X市站稳脚跟。

      但我们的关系从那时候开始陷入了僵局,直到我们最后离婚,我们互相都相敬如冰。

      曾柳是个市侩的女人,我一直都知道,最重要的一点,我有钱她爱钱也需要钱,我答应帮她找医生给曾相忆看病,我们还同样感情匮乏。荷!

      我在声色场上应酬多了,身边这种事越来越多,我也厌恶这样的现状,但是却不想去改变。直到陈希十六岁出事那年,她突然不能说话。她睁着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我们,心理医生对她进行心理干预,却一直失败。

      突然有一天,心理医生帮她做完心理催眠后,让我留下来。他把陈希催眠时的梦境给我看,在她的梦里,她曾经给我求救电话,而在她梦里打通的那个电话,内容不堪入耳。陈希跟心理医生说,爸爸跟那几个坏人一样恶心。

      我震惊地说不出话来,陈希出事那天,我跟芳婷大吵一架,然后回了公司。那一天我从家里离开直到接到警察的电话前,我一直是一个人待在公司,身边没有任何人。

      心理医生说,这可能是陈希的心里暗示,他也不清楚陈希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幻听。

      但我知道,这是因为我犯下的大错,如此龌龊,竟让自己的女儿觉得恶心。

      陈希接受了两年的心理治疗,慢慢恢复正常。我跟芳婷决定离婚,也是由她提的。我想或许这样,她们母女才会开心吧。

      我给了曾柳一笔钱,与她断了那样的关系,并且答应会给曾相忆一个好的安排。

      和芳婷离婚后,我回到X市,但一直有让人关注她们。芳婷生病,我比陈希先知道。我去看过她,她靠在病床上,瘦得不成人形。

      她让我别再来了,我走前,她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不要让陈希没有家。”

      她眼里闪着泪。我却突然想起二十几年前,她穿着一条明黄色的连衣裙,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一个蝴蝶结,挑衅地瞪了我一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番外之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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