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傲娇与偏爱》千鹤生

77、番外3.羽毛之音

　　梶羽音再一次遇到松下未嘉，是在自己十八岁时与当红艺术家折原优香联合举办的艺术展览上。

　　松下未嘉穿着波西米亚大摆长裙，花纹繁复。背对着她专注地看着墙上的画作。耳朵上的绿松石耳坠轻轻晃动着。

　　羽音迟疑了一下，走上前去，和声问道：“松下小姐喜欢这幅画吗？”

　　对方显然因为沉浸其中而被她的话语惊吓了一下，转过脸来，看到她抱以歉然笑意的面容。

　　羽音的金黄色卷发已经及腰，一身蓬蓬的白色小礼裙使其看起来更像个可爱的芭比娃娃。

　　芭比娃娃还有个别称叫做“业界最年轻的天才画家”。

　　松下未嘉旋即微笑着招呼道：“梶小姐，好久不见。”

　　她专注欣赏着的画作是梶羽音的同名作品——《羽毛之音》。深棕色的基调上，一枚洁白的羽毛悄然落向小提琴金色的琴弦。下坠的轻盈姿态，纤毫毕现的绒毛，每一笔的描绘都相当得精妙。

　　松下未嘉的视线依然没有离开那幅《羽毛之音》：“这是梶小姐什么时候的作品？”

　　羽音想了想，答道：“十六岁的时候参加出版社作品征集时画的。”

　　“真了不起。”松下未嘉由衷赞叹道，“不愧是最年轻的天才画家。”

　　羽音背着手解释道：“那称号都是出版社的噱头而已啦。老实说，这一次的展览也是沾了折原前辈的光。松下小姐不妨和我到另个展厅看一下她的作品。”

　　松下未嘉停住脚，看着她轻声道：“叫我未嘉就好了。”

　　“嗯……未嘉小姐。”改口后的羽音依然叫得很生疏。

　　松下未嘉眯眼笑着跟上她的脚步。

　　“老实说我也自学过绘画，因为小时候看过母亲画画的关系。但一直没有系统地学过。”听了未嘉的话，羽音正欲推门的手有片刻的停滞。

　　“其实，有些事业因为父母从事，从小耳濡目染比较重要。折原前辈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推开另一间展厅的大门，折原优香立在人群中，接受着镁光灯的闪烁与纷至沓来的提问。她的脸上一直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令人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而不了解内|幕的人，也无从得知她其实是一个智力障碍者。

　　“折原前辈的父亲是一位美术老师，虽然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但却一直影响着她的创作。”

　　羽音轻声解释着。

　　展厅中，十几件雕塑作品静静地摆放着，令未嘉深感好奇的是，每一件上头，都带着一对姿态各异的翅膀。

　　羽音陪着未嘉走了一圈，边走边做着解说。

　　“这件‘爱’是折原前辈二十五岁时候的作品。”她停步凝视着那对包覆成心形的翅膀，目光渐渐柔和。

　　“对于一个智力只相当于小学高年级的人来说，要用艺术作品诠释‘爱’这个主题，是不是相当得不容易呢？”

　　未嘉也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尊已有些陈旧的雕像。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美术馆。记者的采访结束。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一片静谧中，二人的目光同时凝固在那尊雕像，呼吸轻悄。

　　“啊。”羽音突然换了声调，打破了沉默，“未嘉小姐的发尾已经有点卷了呢。”

　　一蓬光线在松下未嘉的发梢跳跃。羽音记得她原本是中分的齐肩直发，而现在已有些卷曲的倾向。

　　“要不要考虑重新做一下头发？”不谈艺术的梶羽音回复了少女的天真。

　　松下未嘉的面上突然升起淡淡的红晕。她拨过自己的头发，轻抚了一下，咬了咬下唇道：“嗯，我是卷发的……本来想要重新弄直……但是他说，这样也很好看所以……”

　　“他……？”羽音探询的目光投向身旁的女孩。突然发现她与以往有所不同。

　　梶羽音想起初见松下未嘉的那一次，她站在清田宅的客厅里，T恤短裤马尾辫，简单的装束却有种健气的美，茶色的瞳孔亮晶晶的，微笑着看向刚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她。羽音对她瞬间燃起敌意，是因为注意到一旁的清田信长粘着在她身上的目光。

　　然而那种敌意在她们二人单独于房间面对时慢慢消散。松下未嘉对她毫不过问，也未曾打探过任何关于小信的事。她的眼睛专注地盯着穿衣镜里的自己，为身上的短裤向她道着谢，然而目光沉郁，表情无甚温度。只在回身对她说那一句话的时候，她在她的瞳孔中看到了一线坚定的光芒，却也是淡淡的。

　　而彼时十六岁的她，为了那一句话，高兴得快要飘起来，如羽毛飞扬空中的感受。于是，她画下了那幅《羽毛之音》。

　　梶羽音是在优裕的家庭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大多数时间里无忧无虑的少女。快乐很简单，烦恼也很简单。所以，她并不懂得松下未嘉沉郁莫测的神情。

　　后来，她又见过她几次，匆匆几面，打了招呼后便彼此道别。

　　这一次，是羽音第二次与松下未嘉近距离长时间的接触。她不禁好奇地审视着她，想体会出她的变化。

　　面容柔和了很多，眼中也是一派宁静，看向画作与雕像的时候，还会现出纯稚的天真。

　　——她是有过怎样的经历呢？

　　梶羽音抱着这样的疑惑带着松下未嘉看完了折原的雕像展。两人坐在美术馆落地窗前的休息区面对面喝着下午茶。服务生递上咖啡和柠檬红茶，松下未嘉端起茶杯的时候，左手无名指上，一枚星光蓝宝石的戒指熠熠生辉。

　　“啊……”羽音失声叫了出来。一时间引来一些目光。她觉得不好意思，低头呷了口红茶掩饰尴尬。

　　松下未嘉口中的“他”，应该就是那位把订婚戒指套在她手上的人吧。她轻笑了一下，继续为对方做着解说。

　　“刚才未嘉小姐说好奇折原前辈作品上的翅膀，其实，这与前辈当年的那场恋爱有关。”

　　她简单地说了一下折原优香与记者泽渡澈的故事：心智如孩童的女孩，与背负着家族仇恨阴暗过往的男子的爱情，最终以二人阴阳相隔为结局。

　　“我想，那些翅膀都是折原前辈在以自己的方式温暖天国里的泽渡先生吧。”

　　她的讲述落下尾音。默默相对的二人均感惆怅，视线同时投向馆内的展板，上头嵌着泼墨大字的展览主题——

　　“羽翼”。

　　未嘉轻轻笑起来：“现在看来，这个主题结合得异常合适呢。折原小姐的翅膀，你的羽毛。”

　　“折原前辈啊，现在还会常常去爱人长大的东京孤儿院探访，义务教那里的孩子做手工。我想，她是借此更多的感受泽渡先生在这个世界的痕迹吧。”

　　“东京孤儿院……”未嘉默默重复了一遍，“就是最近启动了与英国Watson孤儿院合作项目的那家孤儿院？”

　　“欸？”羽音略感惊讶，表示不知。未嘉深吸一口气，换了话题道：“那么梶小姐……”

　　羽音轻声打断她：“未嘉小姐也请叫我羽音就好。”

　　未嘉勾起嘴角：“那么羽音也会在自己的作品中表达心底的爱意与关切吧，与折原小姐一样？”

　　“欸？”这一下轮到羽音红了脸庞，转过目光看到未嘉脸上促狭的笑意。

　　“那幅《羽毛之音》，我感受到了哦。”

　　“……”

　　羽音低头看向茶杯中自己面孔的倒影。

　　**

　　五岁的时候，因为父亲上班，母亲出远门，梶羽音第一次被送去清田信长家托清田太太照料。彼时被父母逼迫着学习绘画的她烦不胜烦，在陌生的房间中把自己的画具颜料倾洒了一地。

　　那个拍着篮球跑上楼的男孩推开房门的时候，她依然蜷在屋角无声地抽泣着。男孩本来略带恼怒的面庞慢慢舒展开，放下篮球，俯身收拾起房间来。

　　然后，他趴在地上展开一张缺了角的画纸，拈起丢在一旁的画笔。

　　羽音抬起头偷瞄过去，只看到男孩弓成大虾一样的背和不停晃动着的笔杆。

　　十几分钟后，男孩挠了挠头，把画纸递到她面前。

　　“欸嘿嘿，果然还是你画的好看。”

　　羽音抬眼看过去，那张她本来临摹静物苹果的画纸上，多了一枚洁白的羽毛。拙稚的笔触，纯洁的色彩。

　　清田信长想了想，又在下头补上了一颗黑白的琴键。

　　他一手叉腰，一手递画：“喏，你的名字。”

　　羽。音。

　　她愣愣地接过那幅画，第一次知道原来画画可以不止是单调的无止尽的临摹。它还能这样诠释出包括她的名字在内的世间事物。

　　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可以通过画画去诠释。

　　她仰起泪痕未干的脸，对着他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