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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士别三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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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着就到期末了,赵腾想要的“竞争里面出情谊”的场面始终没有出现。几个月的军人生活倒是让之前的大男生车体地脱胎换骨。有了纪律的约束知道肩膀上扛着责任的他们迅速地成长,扔出去好歹也不会辜负一个“兵”字了。
习零知道自己装大尾巴狼不招人待见,把成绩适度地往上提了提,每每晃荡在一区队第四五名的位置上,倒也蒙了不少人。程铭除外。
习零跟这位仁兄依旧处于“敌对”状态,虽然很多时候看起来是程铭同学一厢情愿地“敌对”。习零一直反应平淡近乎无视。他倒不刻意去疏远身边的人,去也不靠近不解释。顺其自然吧,习零是这么想的。前世的历练早形成了他这样的性格,虽算不得凉薄,却也是平淡得少有波澜。
早晨。其实也算不得早。时针刚刚指向“5”。程铭掀开被子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端起茶杯一通凉水咕咚咕咚地灌下来,整个人一激灵,清醒不少。他把杯子放回桌上,趿拉着鞋往回走,然后愣了一下。------上铺没人。
空荡荡的床板,床单平整,被子是豆腐块的形状,像没人睡过一样。
程铭愣愣地对着习零的床板站了几秒。那人每天同他们一起躺下,早上一起出操,若不是今天他起得早,根本不会发现习零早就离开了寝室。谁会在手忙脚乱的早上去注意一个被子早叠放整齐没有一点睡意的人呢?
程铭小心翼翼地绕过酣睡的战友走到窗边。宿舍楼外就是那天让新生们叫苦不迭的煤渣跑道。天还没亮,那个人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
窗缝里透进来的清晨的凉气让程铭睡意全消。他看着那人穿戴整齐腿上绑着负重一圈一圈地跑,眼神复杂。
期末考核。赵腾站在终点处,他旁边是拄着膝盖大口喘气的程铭。赵腾看了眼秒表,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很是高兴。------这个成绩快要追平G大陆指系的最佳纪录了。
程铭感觉着剧烈的心跳慢慢平复,他站直身体漫不经心地看着越障跑道上的“后来人”。其实不用多特意就能发现那个家伙。
习零依旧在第五六名的位置,跑得不紧不慢。
程铭眯起眼睛看着那个身影。他从他身上看不出保存实力的样子,可程铭知道这并不是习零的水平。他很好地掌控着自己的速度,似乎无论是考核的进展还是身边你争我赶的激烈都无法打乱他特定的节奏。他只按他乐意的方式来。
几如闲庭信步。
而程铭知道,没有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他暗自捏了捏拳头。他不想输给那个人,他更不想承认,他有那么点佩服他。
一个学期就这么结束。
习零把他没装什么的行李袋和路上买的水果交到左手,摁响门铃。
门打开,里面的外面的两个人都愣了一下。习零先反应过来,他口气不善:“你怎么在这?”
一年多没见这话说的确实有点不地道。可他也没忘了眼前人的身份。这家伙现在恐怕是猎豹的中坚吧。习零自然不想同他靠的太近。
刑知远对对方不太礼貌的语气不以为意。他上下打量着站在门外的年轻人,并不掩饰自己眼里的惊讶。如果是之前的那个少年是优秀坚韧得让他不得不好奇,那么现在眼前的人已经可以被称为军人。他终于有了一个与他相匹的身份和位置。刑知远挺高兴。他想,习零会很快地变强。至少会比他想象的速度快。
然后成为他的战友,和对手。
年轻的军人看上去沉静而内敛,可刑知远清楚,需要这样的好鞘来盛装的,该是多锐利逼人的锋刃。
他笑起来,看上去有些感慨:“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却是直接无视了习零之前的问题。
习零强忍着没对这个一脸故作沧桑的家伙翻白眼,他理都没理刑知远,径自将男人推开一些进了屋。
习斌和邢敏都没回来,家里的勤务兵正在厨房里忙着,习零在客厅放下行李,看着刑知远趿拉着拖鞋从他身后走过来。他倒还真没见过这人这么居家又随意的一面,而这让习少校莫名地有些不爽。
“你怎么在这儿?”他又问了一遍。
“我来看看姑姑姑父,顺便看看你啊,小习同学。”刑知远的笑容特别诚恳。
习零终于翻了个白眼。他可没忘记猎豹的驻地离军区大院有多远的距离,他也没忘猎豹那著名的充分压榨每一个队员的工作模式。------刑知远有时间来自己家“看”他?!那就真有了鬼了!
刑知远看出习零的不信,挺无辜地又加了一句:“我休假,真的。”
习零没再搭理他。
客厅的电视里正在演小品,男人看得自得其乐,不是地发笑。习零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杂志。他坐的笔直。刑知远整个人陷在松软的沙发里,笑着盯着他看。
终于对某人诡异而锲而不舍,几乎要盯穿书页的视线感到不耐,习零放下杂志:“你看我干什么?”
刑知远一乐:“怎么你还不让人看哪?又不是大姑娘、”他看着习零即使在沙发上也笔挺的坐姿,道:“老这么绷着,不累啊?”
习零哼了一声。他看了眼刑知远窝在沙发里歪歪扭扭的样子,语气也挺平淡:“没觉得。”有些事情早就成了习惯,时间长了,也就不觉得累了。
男人眼睛里有什么在一瞬间闪过,没再说话。
B市的夜色难得这么好。习零伸了个懒腰。他坐在院子里,迎面而来的冷风经觉得很是凉爽。他拍了拍肚子,吃的有点撑。
刑知远拍拍屁股在他身边坐下:“不吹得慌?”
习零笑笑,道:“嫌风大你跑出来做什么?”
刑知远学着他的样子舒展了四肢,一脸无所谓:“我又不怕。”
习零被他呛住、------敢情我在你眼里就是风一吹就倒的那种啊?!
“唉”男人忽然故作惆怅地叹了一身,那声音做作得让人觉得不问一下都有点对不起他拙劣的演技。
习零眼神询问。
刑知远往天上瞅了瞅:“难得市区里能看着这么多星星。”
习零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就不相信眼前这位是来陪他看星星数月亮的!
刑知远接着道:“在我们那儿这挺常见的。”------果然,又扯到猎豹那儿去了。他看着习零平静侧脸,唇角有两分笑意:“夜里一抬头,满天都是星星。”
习零嗤笑:“哪儿?猎豹?”
刑知远特直白:“是啊,不过也不一定。你知道的。”他居然朝习零眨了眨眼睛。
习零一阵恶寒------一个在你印象里狡猾如狐狸凶悍如虎狼的敌人,忽然无比“娇羞”无比“调皮”地跟你眨眨他“明媚”的双眼,任谁也受不了啊!
“知道个屁!”习零脱口而出,可年轻的军人脸上,分明地浮起一丝真实的笑意。
他当然知道。猎豹出任务经常荒郊野岭的一蹲一宿,野外的星星总比城市里多很多。习零甚至能听见记忆在脑海里“唰唰”地呼啸而过。很久以前没有情节的几个画面。------无声的潜行、手指搭在扳机上的等候、狙击阵地植物和泥土的气味、沉寂夜色里抬起头,全副武装的士兵透过夜视镜,无意地看一眼荧绿色的,布满星斗的天空。
刑知远瞧着他的反应,勾起唇角。
其实习零还是有那么点惊讶的。对方言下的意思,竟是很直白地告诉了他------猎豹不一定非要在训练场上看星星哈。
------“规矩”对这人是一张废纸吗?!
嗯,不过习少校早也习惯了。他们对互相的了解,几乎比想象中的还要深。虽然那时上辈子的事情。
刑知远将烟叼在嘴上,又抖出一支来递给习零。这动作顺理成章,在自然不过。而实际上,这似乎是第一次刑知远真心实意地递烟给习零,看上去却像是习以为常。
习少校把烟夹在手指间转了一圈。上辈子两个人在战场上交锋无数,却从未像现在这样,蹲在自家院子里,抽烟,讨论猎豹晚上的星星。
多不可思议。当然习少校不会承认,他心里居然有那么一点,莫名其妙的欣慰。
小火苗“啪”地弹出来,男人的侧脸一时清晰。习零凑上去把烟点着。
刑知远吐出一口烟雾,一脸高深莫测,却是直接的有些过头的邀请:“来么?”
习零一挑眉------去猎豹看星星?!他笑了笑,夹着烟的手指戳了戳刑知远的肩膀:“不该问的不要问。”习零表情暧昧,他又指了指自己,道:“不该说的,”他微微眯了眼睛,“我也不会说。”
刑知远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看。
习零吸了两口烟,看上去有些不耐烦:“你就这么想让我进猎豹啊?”他扭头去看刑知远,语气不善,脸上却笑着。
刑知远又眨了眨眼睛。他似乎打算把他破天荒的直白发挥到底:“不光是我。”
本来带点玩笑的气氛终于隐隐地透出了严肃的意味来。
习零苦笑一下------他的分量真就有这么重么?他习零何德何能军校还没毕业就得猎豹的青睐,董头儿和“蓝狐”轮着番的惦记。
刑知远看着身边人笑容里的一丝苦味。他沉默了两秒,忽然道:“你自己选。”他又加了一句:“但是没有比猎豹更适合你的地方。”后一句话里十足的肯定。
习零倒是一怔。随即低低地笑了一声。他并不喜欢刑知远语气里的理所当然。可这是事实。的确没有比猎豹更适合我的地方。
也的确没有比你,更知道我的人。
这么一想,有些事情反倒放开了。即使是旁边这人依旧会把子弹射进他的心脏,又怎样。他是他认定的对手,亦是他的知己。
------虽然这种程度的了解有点让人讨厌。
刑知远看他笑,又说:“猎豹很不错。”语气循循善诱。他没打算用一句“不错”来说服习零选择,但刑知远知道,那个地方的的确确适合眼前这个人,也适合他自己。
刑副司令员的孙子,他知道自己也是守旧派和少壮派纷争里的一枚筹码,但刑知远并不在意。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他并不喜欢那些手段,但如果这是达到目的所必须的,那么他不介意。
习零看着刑知远似乎有点感慨的表情,眼神加深一点。
两个人一时都没再说话。
把烟摁灭在地上,习零笑笑:“我毕业分配还不一定去哪呢,你们是不是有点太着急啦?”
刑知远斜睨他一眼,笑道:“怎么能不着急,你远哥我可一直等着你哪!”带点调笑的语气。
习零磨牙。------上辈子他怎么就没发现“蓝狐”还有胡言乱语这么个毛病?!他直接站起身来走人。
刑知远笑着吸完最后一口烟,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
屋里很暖和。小品演完了,晚间新闻插进来,女主播语速很快:“日前,X省公安干警再次挫败了一起袭击事件”画面上特警装束的几个身影一闪而过。
刑知远漫不经心地换了个台。
动物世界。
习零看着屏幕上一身白毛的北极熊几乎融进冰雪世界里,咧开嘴笑了笑,道:“唉,特警那一身乌孜麻黑的有什么好看,把头一蒙就露俩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匪徒呢。”他看着憨态可掬的北极熊在下一秒无比凶狠地撕开一头海狮,血触目惊心地染在冰面上,想了想又加上一句:“白的是好看,到底也不耐脏啊。”
刑知远看他一眼。“看个动物世界哪来那么多感慨。”他拿起一本杂志翻开。
习零百无聊赖地按着遥控,所有的频道溜了一圈过来,晚间新闻已经播完了。他看着重播白天的小品,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