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三 浮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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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许舒便出现在“彼岸”的门口。这个钟点，店是不会开门的，不过他显然另有目的。透过围墙上的花窗朝里看了又看，直到确定那辆黑色的切诺基还停在车位上。
那张英俊的脸看起来有些憔悴，却很兴奋，他迈着轻快的步伐绕到后院，正要伸手按门铃，便从铁门的缝隙中看到白初一正穿过后院的小池塘，朝停车的地方走去，脚下还跟着那只白猫小雪。
他立刻喊道：“白老师，我是许舒，可以开一下门吗？”
他的声音不小，白初一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随后转身走来，替他开了门。许舒很有礼貌的说了一声“早上好”，清亮的声音将白初一身边一声细细的冷哼掩了过去。
白初一弯下身将那只露出不屑眼神的白猫抱在怀里，看着许舒道：“这么早，有什么事吗？”顿了顿又打量了他一眼：“你一晚上没睡？”
看他背上的那些小妖鬼，多半是因为许舒气血不足才缠上来的，所以说，熬夜通宵什么的，还是尽量少干为妙。
“嗯！“少年点了点头，”我去机场接人了，现在才回来。白老师，晚上我想带朋友来店里，你在吗？”
见白初一点头，他笑道：“太好了，我给她发了好几封电邮，她都不信，说要见到你本人才能做判断呢。”
白猫又哼了一声，潜台词是“你这小子以为白白是用来炫耀的展览品吗？”
白初一却只是略微皱了皱眉，没说什么，转身继续往停车的方向走，顺便说道：“许舒，你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
许舒眨了眨眼，小跑几步跟上来：“白老师去哪里？能带上我吗？”
对于这有些唐突的要求，白初一略一沉吟，居然点头：“可以。”
许舒喜不自禁，白猫却挣扎起来。
白初一慢慢安抚白猫弓起的背脊，任凭许舒跟着，一直到上了车，发动引擎开出了榆荫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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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舒一直不太明白那只白猫为什么会对他有莫名的敌意。碧蓝的眼睛在瞪着他的时候简直跟“彼岸”里那个整天跟他不对盘的臭小子白离一模一样。要不是看在白离是白初一侄子的份上，他们大概早就拳脚相向了。
但这份敌意在白初一对着猫儿耳语了一句话之后，便突然间消弭了，虽说那只猫还是不待见他，但也只是蹲在后座上，旁若无人的打瞌睡。
难道这也是什么法术？许舒的热血顿时又沸腾起来，拜白初一为师的念头也更加坚定——哪怕是和动物交流的法术，学会了也能受益终生的！
当然，他绝不会想到，白初一只不过对小雪说了一句：“等一下到了浮生的店里，想办法帮他消除记忆。”
若非如此，小雪也绝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因为这个差错，是他造成的。
几天前在秦山公墓灭了琥珀虫妖之后，许舒的记忆本应该当晚就消除。可是第二天，他却突然出现在“彼岸”里，并十分热情的缠着白初一讨教法术和修行心得，看样子显然还记得白初一有特殊能力。
碎碎惊讶之余随便试探了几句，却发现他虽记得，却不完整。比如说，这一屋子除了白初一都是妖怪这件事，他就不记得了，也不记得小雪曾经在他面前变身，总之，就是关于这间店的秘密，都被替换了。
这个先例以前从没有遇到过，几只妖怪私下里一合计，断定是许舒本身有感应妖鬼的特殊能力，而小雪又当着他的面变身，导致小雪的一部分灵力与他产生了共鸣，正好和白初一的青檀之光互相抵消。至于为什么只忘记了“彼岸”的事，估计是因为这边的感官冲击远远比不上墓地收妖的场景，因此容易被消除。
这件事小雪一直有些介意，总觉得许舒整天来店里喋喋不休扰人清静，多少和他有点关系，因此不管是人是猫，都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听说白初一要再设法给他消除记忆，立刻就答应了。
车子行驶了大约半个小时，拐上了高架，又二十分钟，开到了新城。一面湖水映着阳光，湖边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一派现代都市的景象。白初一的车沿着宽阔的马路行驶，最后停在一栋四十层的大楼前。
许舒抬头看了看亮得晃眼的玻璃幕墙，一时有些疑惑，白初一说是来拜访朋友，可他的朋友不应该是住在深山老林里与清风明月为伴仙风道骨的高人吗？怎么会在这种高级写字楼里？
一直电梯停在三十二层，他还在思考这个问题，直到电梯门打开，一阵阴风迎面而来。
作为一个“看得见”的人，这种不同寻常的气息立刻就引起了他的警觉。他下意识的握住手腕上的护身符，转身看去。
高层写字楼的内部都是差不多的，电梯间出来之后就是四方形的走廊，走廊两边是各家公司，大部分公司的办公室用玻璃隔开，上班时间，沿走廊的那一面玻璃都被百叶窗挡得很严实，整层楼面非常安静，只能听到中央空调的嗡嗡声。
可是许舒这一眼看过去，却发现这里有点不一样。
这里没有使用大片的玻璃窗，因此显得有点阴暗。走廊两端都是紧闭着的木门，门板上雕刻着古典繁复的花纹，仔细分辨，就能发现那些花纹是一幅幅连贯的图案，就连门和门之间的空墙和天花板上也用木雕点缀，屋顶垂下暗红色的宫灯，一眼看过去，仿佛置身在一座古代的深宅大院中，而刚才的那阵阴风，就是从其中一扇打开了一条缝的木门中吹出来的。
仿佛被某种莫名的力量驱使着，许舒径自走了过去，手指情不自禁的搭上了门把上的铜扣，正要推开，那条两指来宽的缝隙背后突然出现了一对血红的眼睛，很大很圆，没有瞳仁，正死死的盯着他。
他顿时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后退，身侧便伸来一只手，抓住铜把手轻轻一拉，将那扇门合上，耳边传来白初一的声音：“别东张西望。”
许舒心有余悸的跟在白初一身后走开，再回头看过去时，只觉得那条走廊安静的无比怪异，妖气腾腾，仍不住加快了脚步。
转过走廊，迎面竟是一座雕花门楼，像是从什么地方整个搬移过来的旧物。门楼上一个略显陈旧的木匾，四周刻着各种异兽的浮雕，中间龙飞凤舞的写着“浮生”两个字，门两边是一幅对联“浮生千重变，缘来一世安”。
许舒知道香港台湾的某些寺庙或道观就是设在写字楼里的，这个古宅难不成也是一座庙？
正想着，白初一已经抱着白猫上前，扣响了大门上的铜环。
立刻有个声音细细的问道：“贵客何人？”“可有预约？”
“我姓白，白初一。”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门背后一左一右的站着两个穿着锦缎小袄的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玉雪可爱，长得完全一样。
这是一对双胞胎。原来刚刚问话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白先生来了。”
“白先生来了。”
不光样子一样，就连声音都相同。
门后是一条铺着青砖的长廊，廊边每隔几步就是一扇花窗。许舒留心看了看，窗户上的雕花大都出自《山海经》。按照常理，这些窗子是用来装饰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接近的时候，却匪夷所思的发现，有的窗户缝隙中隐隐传出花香，又或者有小鸟清脆的叫声。
就像进入了地下奇幻世界的爱丽丝，忍了又忍，他还是拉开了其中一扇窗。
窗外竟是一片蔚蓝的大海。
蓝得近乎透明的海水拍打着窗下雪白的沙滩，白云悠悠，远处一艘白帆缓缓驶过。
怎么回事，会动的！
他惊讶的伸出手，手掌竟然毫无阻碍的穿出了窗子，指间有气流的韵动，还能闻得到海风咸腥的气味。
“天哪，太神奇了……”
他惊讶的低呼起来，身后却传来一阵低柔的笑声：“客人，本店的东西可不要乱动喔，如果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危险，那就难办了。”
许舒愣了愣，突然之间眼前的景色一变，巨大的海浪迎面扑来，仿佛要把一切吞噬。他慌忙合上窗户，耳边还能听到怒浪打在窗棂上的声音，眉间溅上的水珠正顺着脸庞滑落下来。
可是眼前哪里有什么海滩，明明是氤氲着淡淡沉香气息的走廊，走廊尽头宽大的紫檀木榻上正斜倚着一个人。
光凭这一眼，许舒竟然分不清这个人的性别。
极其精致的五官，挑不出一丝瑕疵，看着就好像是一张白玉做成的面具。唇角是微笑着的，眼睛里却没有温度，因此显得这笑容也像是凝固在洋娃娃脸上的死物。一头黑发长及后腰，就像在做洗发水广告。穿着一身古怪的黑袍子，也分不清是中式日式或者是别的什么国家的衣服，袍子上用细细的七彩丝线绣着各式各样的蝴蝶，在灯光下显出一种怪异的亮色，好像那些蝴蝶随时能振翅飞去。
许舒活了二十年，见过不少人，就连不是人的也见过不少，却从没见过这样诡异的，顿时被那种妖异的气场镇住，半晌说不出话。
白初一却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显然已经来过不止一次了。
“浮生，我有东西给你。”
“喔？”雅致的尾音挑起，一只漂亮得也像假的手伸过来，“拿来看看。”
白初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只有拇指大小的玻璃瓶，瓶子里装着大半瓶暗红色的液体，看起来很像是香水，但液体中布满了气泡，那些气泡还在不断的升腾扩散，就好像随时在沸腾。
叫做“浮生”的那个人眯起了眼睛：“这是……定魂水？”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但他的表情却分毫未变，因此看在许舒眼里显得分外怪异。
“很难得，我想了很多办法，也只提炼出这么多。”白初一把瓶子放在浮生手里。
浮生慢慢摩挲着瓶子，声音还是很惊喜，表情还是很僵硬：“难得有这么好的东西，你要换什么？”
“请你帮我一个忙。”
浮生想了想，坐起身来朝他招了招手：“跟我来。”
木榻后放着一架四季富贵的屏风，屏风后面一道珠帘，半遮半掩着一扇铜门。浮生下了榻，掏出一把钥匙，朝那扇门走去。
许舒见白初一抱着小雪跟过去，也急忙站起身来，白初一却回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出来。”
“白老师，我……”
这么好的观摩学习机会不能错过啊！
“这里的茶不错。”白初一打断他，又抬起眼睛，“阿凤，小凰，麻烦照顾一下我的朋友。”
“是的白先生。”
“是的白先生。”
一模一样的声音，是那对双胞胎，许舒低头看了一眼，再抬起头时，白初一和浮生都已经不见了，那扇铜门还是好好关着，间隔不过短短一秒钟时间。
这里处处透着不可思议，许舒又是惊讶又是向往，连恐惧都忘了，恨不得上前去翻一翻，看看还有什么古怪的东西，可是那一对双胞胎已经一左一右扯住了他的裤管，脆生生的说道：“哥哥先坐吧。”“哥哥来玩吧。”“哥哥喝茶吧。”
尊师重道的第一步就是听老师的话，许舒看着那两张粉团子一样的脸，决定还是听白初一的话，乖乖的坐在这里等人先。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三 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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