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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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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如丝,纷纷扬扬的打在青田石的墓碑之上,凝成一道道水流,伸手触处一片冰凉彻骨。凤五于黑暗中顺着墓碑上刻字的笔画慢慢摸了下去,一个字一个字轻声念出来:“先室丁门容氏之墓”,手指触到碑石上几处风雨侵蚀的痕迹,近地面的字迹中甚至已微有青苔滑腻,心道:“果然有半年了。”心底忽然一片茫然,先前一阵心血来潮,冒着雨一直奔了过来,此刻反倒觉得全没了着力之处,怔了良久,喃喃自语道:“真是何苦来。便是如此,却与我何干?”
背后突然有声音冷冷的道:“当真与你无关?”凤五一惊,他内功不弱,耳力极好,这际竟然被人欺到身后尚不自知,急步滑开,反腕便将一直还拿在手里的小银刀发了出去。只听嚓的一响,却是刀刃入木之声。那声音失口“啊”了一声,随即冷笑了出来,道:“凤五爷,这是何苦呢!”
凤五转过身来,夜雨之中星月无光,他是练过暗器的人,也只能勉强辨出身周雨线密密,树影幢幢,但业已暗凝劲力守住门户,便即轻松起来,笑道:“姑娘既然认得在下,又何苦藏头露尾?”
眼前蓦地一亮,首先闪出的却是树干黑影,好大一株老柏树后微微漾出昏黄的火光来,灯影中一个瘦小的人形自树后转出,似乎定睛看了凤五半晌,忽然双膝跪倒,恭恭敬敬的道:“原来真是凤五爷。多谢五爷枉驾,存殁同感!”竟自一个响头磕了下去。
这一下凤五倒吃了一惊,不觉走近了一步,这才看清树后原来搭着一个窝棚,那人慢慢抬头,棚内灯影摇曳,自背后投来,只依稀看得见瘦成尖尖的下颌,散挽着双鬟,果然是个极年轻的女子。凤五倒是一愣,又唤了声:“姑娘。”那少女凄然一笑,道:“我不是姑娘,五爷不认得我了么?”凤五皱眉道:“你……你莫不是谁家的丫鬟,叫什么玉的来着……”那少女道:“婢子玉簪,当日跟着姑爷小姐见过五爷一面,五爷已全忘了?”
凤五点头道:“对,是玉簪,我倒是真忘了。你家小姐……你家小姐……”猛然记了起来,脸色一变,冲口道:“你可不就是她的丫鬟!”玉簪低声道:“玉簪在此,日日夜夜等着五爷大驾,今日终于等到了,小姐……也可以瞑目于九泉了。”
凤五不自禁瞥了一眼墓碑,幽幽灯影之中只觉大有鬼气森森之意,他反倒笑了出来,道:“有趣得紧,我都不知道自己要来,你倒已经在这里等我了?等我干什么?”玉簪道:“五爷当日曾亲口允诺,倘若当真有人加害了小姐,五爷必为她报仇雪恨,可有此事?”凤五心头一凛,强笑道:“那日我是随口说的,几时许过诺了?你也知道你家小姐那时候疯疯癫癫,胡搅蛮缠……”玉簪道:“半年之前小姐说的话,五爷全忘了不成?小姐要是真的疯了,怎么到如今一句句都应验了?”
凤五心底一阵寒意,说话不得。玉簪缓缓起身,道:“五爷,婢子失礼,请进来说话罢。”她虽自居婢仆,却自有一股不亢不卑的气度,凤五平生天不怕地不怕,面对这一个瘦弱小婢,却不由得迟疑起来。玉簪道:“五爷既然不将说过的言语放在心上,婢子又怎敢强求?况且当日小姐拉着五爷的手苦苦哀求,五爷尚能一笑置之,婢子什么身份,焉能盼得打动五爷心肠?只是难为五爷今日还来看小姐一看,总算不忘同路之谊,想来小姐在地下也有几分安慰。什么事都只怪小姐自己遇人不淑,不必再提起了。”
她语声虽然平静,却透着微微哽咽,一句句有如利刃般扎在凤五心上,他忍不住分辩道:“我……我又不是见死不救,她那天的话,我只当是胡话。她身子安好,父母健在,却偏要满口说什么杀父之仇,什么产后必死无疑……”玉簪道:“如今我家小姐还在不在,我家老爷老太太还在不在?”凤五一默,道:“那时……我不曾料到。”
忽然寒风拂过,树梢间扑簌簌落下一阵雨点来。窝棚中的灯火也晃了一晃,玉簪回身扶住,凤五道:“你怎么住在这种地方?”玉簪淡淡的道:“婢子不能为小姐报仇,只有在此相陪,以尽十几年主仆之情。”凤五长衫全湿,周身如浸冰水,心情恶劣已极,叹了口气,道:“倒料不到她有你这般义婢,你家姑爷……他怎地放过了你?”玉簪身子微微一震,道:“他……怎肯放得过我?他只是料不到我竟藏在这里……这里他不会来。”
凤五倒不觉佩服她的胆识,说道:“不错,原来……害了人到底内心有愧。”玉簪道:“凤五爷既不曾害人,也不曾对小姐许诺,自是无愧于心,不消说了。”
她半侧着头,脸上一股凄凉惨淡的笑意,灯影下似讥似刺,凤五蓦然间说不出的气恼,大声道:“我为什么要有愧?我又没欠了她的,倒是她……我一片好心相助于她,她倒反过来暗算了我,害得我九死一生,我如今不记仇也就罢了,你还教我为她报仇?世上有这种道理?”
玉簪轻轻一声冷笑,凤五道:“难道不是?我不懂她的话,这又不是我的错,你这个忠心耿耿的丫鬟尚自跟着姓丁的接她回去……”玉簪道:“我那时怎料到姑爷……他有这般心肠?”凤五道:“照啊,我又怎料到姓丁的是这样人?她那时疯疯傻傻的,说的话又全无凭据,我自然是不明不白。可是我从无半分恶意相待,便是一时不懂,也不至于挨她那般狠毒暗器!”玉簪又冷笑了一声,道:“凤五爷,枉自江湖上说你了得,原来只是醉生梦死!”
凤五气往上冲,欲待说话,玉簪已道:“那日若不是小姐手下留情,你当你便能解得了那‘丁香空结雨中愁’之毒?若不是小姐有意放你一条生路,我又怎知等你前来?”凤五冷笑道:“这般说来,我倒该感激她无缘无故出手暗算了?”玉簪道:“那一回小姐和五爷单独说话,婢子自然不知个中详情。但当日你中毒之后,便即夺门而出,我跟在姑爷后面冲进屋子,却亲耳听见他们的说话,原来出手暗算,并非小姐本意!”凤五脱口道:“是他?”玉簪道:“不错,小姐那时已自知凶险万分,只盼你明白她的意思,可你偏生不懂。小姐听到姑爷过来的声音,无奈只有奉命下手。试想那丁香结何等厉害,你若当场毒发,便是一步也走动不得,焉能脱身远遁?小姐救了你一命,自己反遭杀身之祸,你便不知感激,也不能错怪了人!”
凤五颤声道:“好一个丁晴川,我同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玉簪冷冷的道:“既然江湖齐名,不相上下,便是冤仇!”
凤五一言不发,霍地转身便行。玉簪叫道:“凤五爷……”凤五冷笑道:“你不必说了。孰恩孰仇,我自会查个明白,我也不是轻信的人!”大踏步下了坟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