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半城烟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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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初见他，那时年少，还不知这世间有一种东西叫做相思。
犹记那年冬天，雪后初晴，银装素裹，玉树琼枝。
红梅树下，裹着白色狐裘的少年一袭白衣，白茫茫天地间，他如瀑青丝随意洒在肩后，风一吹，几缕青丝飘散。
只那一眼，胡蝶明了，这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孩子。
突然，想将他拉入这万丈红尘。
邪魅的胡蝶伸出手说，跟我走，我带你去看日落。
他点头，苍白的笑，伸出苍白的手。
两手交握。
阿呆，胡蝶这么叫他。
阿呆偶尔露出笑，却不说话，苍白的脸上略显红润，给他平添了几分生气。
阿呆的笑，像初生的婴儿，干净纯粹。
胡蝶想真可惜，这样好看的一个人，怎么是个哑巴？
冬日的夕阳，来的很早。
当地平线上最后一丝余晖消失，两人身后的皇城已是灯火通明。
胡蝶身后，一步一趋跟着阿呆。
阿呆拉着胡蝶的衣袖，欢喜的东看看西瞧瞧，他仿佛从没见过夜间的热闹；却又像怕在这繁华中失去方向的孩子，紧紧拉住大人的衣角。
蝴蝶想，这是个未出过门的大少爷。
马蹄声急，一袭黑衣人奔来。
“嘭！”
刀剑交错，胡蝶护住身后的阿呆。
然后，胡蝶听到身后传来好听的声音。
那个声音说，他是我朋友。
刀剑回鞘。
看着跟着黑衣人离开的阿呆。
胡蝶说，你还是穿红色的衣衫好。
阿呆回头说，好！
元宵的那夜，皇宫大宴。
胡蝶一人远远躲着，他不喜欢这样的热闹。
虚假，可又不得不假装欢喜。
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世间有一样道具叫做面具。
他喝茶，他不敢在这样的地方喝酒，他怕他会死的不明不白。
为什么不喝酒？那好听的声音传来。
胡蝶回头。
白色的狐裘，红色的披风，仍然未束的满头青丝。
将那个苍白的人，衬得有那么几分妖艳。
阿呆？
阿呆在胡蝶旁边坐下，他说你不问我是谁？
阿呆就是阿呆啊！
胡蝶这么回答。
那时，他还可以任性胡为，讨厌讨厌的，喜欢就单纯的喜欢。
阿呆笑了，如雪后初融的水珠，折射的流光，一闪而逝。
他说，对！我就是阿呆。
阿呆突然伸出那双苍白的手抓住胡蝶温暖的手，他说我带你去看星星。
胡蝶不禁微微一抖，阿呆的手好凉。
占星阁的高台上，阿呆指着天上的星星告诉胡蝶，每一个星星背后都有一个故事。
他说那颗微微闪着光泽的星星，是他的母亲。
他说那颗星星旁边稍微明亮的那颗，是他的父亲。
他说，他的父亲母亲，在天上很好很好。
他说，你带我去看夕阳，我带你来看星星。
如此，我便不欠你了。
胡蝶说，那可不行。
你看星星有这么多颗，我却带你看了一次夕阳，那我岂不是欠了你很多。
这不公平，以后我来陪你看夕阳朝阳。
阿呆没有如第一次那样点头，他摇摇头。
他说，你还不完的。
胡蝶笑了，阿呆就是阿呆。
随口说的话，都会当真。
胡蝶说，等哪天我实在不想还了，我也带你来看星星，不就还完了吗？
那样，我不是又欠了你。
阿呆眨着那双丹凤眼，蹙眉说。
就算是利息，你我互不相欠。而且，我不会再陪你看星星。
胡蝶说。
那年冬天，胡蝶认识了相府的小少爷。
那个被祖辈保护的很好的小少爷。
那年冬天，胡蝶把不知人间烟火的白衣公子，拉进了万千红尘。
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
胡蝶笑得一脸灿烂，他说，阿呆，我要娶碧碾，我喜欢她的笑。
他说，他已经准备好去提亲。
他说，他为此放弃了游走江湖。
他说，哪怕要到他讨厌的朝堂。
他说，他也要为她给自己挣一分名利。
晚风下的阿呆，满头青丝被吹得飞扬。
他说，陪我看一夜的星星。
好！
胡蝶说。
清酒小菜，繁星满天。
阿呆说，今天的星星和以前一样，没有变，母亲的旁边还是父亲。
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
阿呆身上，传来阵阵幽香。
他沐浴了，看星星，有必要这么认真？
胡蝶想。
幽香的酒，一入喉，绵长悠远。
天上的星星，越来越远，越来越暗。
胡蝶听见，
阿呆说，你不该喝酒的。
那声音一如当初，好听。
火热的身体接触到微凉的肌肤，一把抱入怀中。
我爱你。
模糊间，胡蝶听见有人这么说。
滚烫的唇，舌灵巧的拗开紧贴着的冰冷的唇。
……
酒后初醒，胡蝶一人闻着空气中清淡的幽香。
捂住额头，昨夜一切模糊而又亲切。
那是真的。
他去相府，他要见阿呆。
他要告诉阿呆，不要执迷不悟。
没有人！
门房说，小将军，少爷不在。
门房说，少爷即使在，也不会见您的。
胡蝶想，这样也好。
省得麻烦的去同他解释。
胡蝶也说不清，喜欢碧碾什么，单单只是她的笑么？
他甚至只见过她不到五次，她又在他面前笑过几次？
但他依然想去提亲。
可父亲说，边关未定，先去挣一分军功。
胡蝶去了边关。
走之前，他递给阿呆一封信。
边关，军情告急。
他同父亲及同僚一起抗敌。
渐渐，忘了皇城中，那个有着迷人笑容的女子。
回去时，大雪纷飞。
而碧碾已经是六皇子的皇妃。
胡蝶觉得自己应该痛苦，可是没有，他甚至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感到轻松。
又是红梅树下，却没有那个一身雪白的少年。
胡蝶喝着清酒，他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霖寰阁的清酒的。
他记得，他不喜欢喝酒。
不到万不得已，他都不喝酒。
他想告诉一个人，他打了胜仗。
可是，他不知道，该告诉谁。
胡蝶远远的看着，进进出出的御医。
那个苍白的人，缩在一团红色中。
火炉的红光，也给不了那个人半点生气。
他突然明白了，那个人为何身体总是那么凉。
胡蝶想过去拉住他手，仅仅如此。
你来了？
面前的人，没有回头。
曾经好听的声音，略略有些嘶哑。
胡蝶听着这样的声音，他想哭。
胡蝶说，我来了。
阿呆说，我知道，你会来的。
阿呆说，你来找我，是问我，为什么要让六皇子认识碧碾么？
阿呆说，喜欢的人被人抢走感觉怎么样？
阿呆说，对不起，我想让你记住我。
阿呆说……
温暖的唇，堵住了冰凉的唇。
胡蝶说，我记得你。
胡蝶说，我来是告诉你，我爱你。
阿呆紧紧抱住胡蝶。
流着泪，笑了，一如当初干净纯粹。
他说，我知道了。
……
远远一行人，走在纷飞的雪中，天空中是纷飞的纸钱和雪花。
胡蝶站在霖寰阁屋顶远远的看着，手里的清酒向空中一洒。
他知道为谁相思时，却要永永久久的相思。
阿呆说，我走的时候，不要送我。
阿呆说，下辈子，我不要遇到你。
多年后，兵临城下，挥剑斩杀。
一将功成万骨枯。
功高震主。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胡蝶知道，当年的六皇子，如今的圣上，容不下自己。
他自请辞，不允。
却在，几年后，找了个机会剥了他的所有。
独独留了他一命。
胡蝶轻笑，他本就早已一所有。
红梅树下坟旁。
胡蝶说，这么多年，我还是来了。
胡蝶说，我除了你这里，哪里也去不了。
胡蝶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喜欢霖寰阁的清酒了。
胡蝶说，这辈子已经错过了，下辈子不会再让你遇到我。
胡蝶说，为什么不看信，我其实什么都没有写。我不知道写什么。你以为我写了什么？所以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胡蝶说，早忘了不能陪你星星，可是今夜我又陪你看了。你要怎么还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半城烟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