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赠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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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雪就停了。
正是大年三十，好一个瑞雪兆丰年。
春宝素来不贪睡，日头高照这才娇慵懒起的闺阁小姐习惯她确是没有，早早就起了身洗漱干净，去给他爹请安。
谢太傅年老本就觉少，此时正坐在饭桌前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张嘴要喝，耳听有人咚咚跑来，棉帘一掀开，春宝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爹！女儿给您请安！”
“哎、哎呦！”
烫了嘴的谢太傅险些打翻了碗，眼看着那碗热粥就要翻在他身上，门前的春宝动作极快地窜了来，谢老爹只觉眼前一花，那一碗热粥便稳稳地端在了春宝手里。
“快放、放下！”
谢太傅一面挥手在被烫的嘴前扇着风，一面又怕那粥碗烫了女儿，“当心烫了手！”
“喔。”
春宝喏喏应了一声，心中忍不住嘀咕不已：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她家老爹虽然是学冠整个卫国，到头来却是面白须软，手无缚鸡之力。
在谢家大小姐眼中，男人嘛就要英武有力，能扛家国，软软糯糯的可不能叫男人！她见过太多帝都扶风城里那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每年大大小小的官宦人家子弟的聚会上，他们雪月风花吟诗作对不亦乐乎，她谢春宝只需要坐在人群之后吃吃点心磕磕瓜子便好。
有一年的春宴上，她听那些公子小姐斗诗竟然听到睡了过去，被婢女摇醒的之后，周遭那些毫不掩饰的嘲笑的眼神，以及那句“谢大儒的女儿是个大草包”让十三岁的春宝终于红了眼眶。她下意识地在人群里寻找着，一向优秀的弟弟秋白被唤去作太子的伴读，于是她只能落荒而逃。从那以后此种宴会，她是能逃则逃，毕竟那种众目睽睽之下的难堪没有人愿意领受。
“阿宝？阿宝？”
谢太傅连连叫了几声，眼见女儿木呆呆的没有反应，忍不住一拍桌子，“谢春宝！”
“有！”
春宝猛地回神，“咋了？爹，你刚才说什么？”
“哎，早晚被你气死……”
谢太傅喃喃咕哝一声，才对女儿说道：“圣上隆恩，今晚在天元店设了庆年宴，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可携家眷入宫去赴宴。你且早早收拾停当，下午便和秋白一起随爹进宫去。”
春宝问：“下午？怎地那么早便要进宫？”
“还不都是你！”
谢老爹眼睛一瞪，苦恼地摸了摸胡须，说道：“早点进宫，先去给太子殿下赔罪！”说着又叹了口气，“你不但冲撞太子殿下，还打了王国舅家的小公爷，今日还不知王国舅要怎生给咱们排头吃呢。”
“爹，干吗要怕王国舅他们。”
春宝撅嘴，“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就能这样飞扬跋扈，就能背后乱说坏话，随便编排别人的是非么？爹你别怕，若是他们欺负到我们谢家头上，我一定叫他们好看！”
“嗨，真是孩子话。吃饭，吃饭吧。”
谢老爹笑了笑，枯皱的手在女儿头上拍了拍，示意她赶紧吃饭。皇家是非，宫闱之事，朝中权位与官场权利争夺等等之事，岂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家能了解参透的？他谢英虽然官拜太子太傅，是太子的授业恩师，皇上皇后都对他礼遇有加，可是谢家终究不同于帝都里其他的豪族门阀，彼此之间盘根错节难解难分，他老谢只盼着能够与一双儿女安稳度日便好。
春宝夹了一筷子酱脆瓜在嘴里嚼得咯吱乱响，猛地想起了什么一样捉住她老爹的袖子，两只乌黑的大眼睛睁得溜圆：“爹！那个……”
谢老爹诧异，问道：“什么？”
“没、没什么！”
她猛然欲言又止，眼角眉梢却染上一层喜色，也不知是高兴些什么。
好不容易挨到陪着老爹细嚼慢咽地用完了早饭，春宝前脚出了前厅离开了自家老爹的视线，转眼便提起裙子蹭蹭地撒腿跑向弟弟居住的霜轩。
“弟！弟！”
春宝的声音清脆，老远就传进了霜轩。温暖被窝里的少年闭着眼睛皱了皱眉，还未来得及睁眼，那毛躁少女的唤声便由远及近，“嘭”地一声推开了房门。
院中的小厮和婢女们早已习惯了自家大小姐毛毛躁躁的样子，秋白的贴身小厮宋三十分麻利地替他俩关上了房门。谢秋白自小身体不好，一向晏起。谢老爹遍请了名医，大夫都道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先天的体弱心疾。
“弟！快起来！”
春宝嗷嗷叫着，带着一身寒气凑了上来，伸手便要去掀弟弟的被窝，口中叫着：“今晚皇上在天元殿设宴呐……”
“我知道啊……”
秋白闭着眼睛懒懒应了一声，蜷手蜷脚裹紧了被子，捍卫温暖被窝。
“四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去……”
“唔，这我也知道啊。你弟弟我好歹是个从一品骠骑……”
秋白皱紧了眉头，“谢阿宝，你能不能安静一下，让我再睡一会？我昨晚看兵书到很晚……”
“那、那他会不会回来？”
期待的神采染上少女的脸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兴奋的小猴子。
“喔，你说燕襄哥嘛……”
被窝里的少年终于懒懒睁开一只眼睛，瞄了瞄床前的胞姐，“若无差错，他应该今晚就能入京了。”
“真的？真的吗？”
春宝高兴之余，脸上却平添几许失落，“燕襄哥哥这次一去北境已经有快一年的光景，我、我都有好几个月没他的消息啦……”
谢公子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慢慢坐起身来，“怎地？好姐姐，你是怕他忘了你？”
“不是……”
春宝摇摇头，手中动作利落，将小厮烤在火盆子旁的衣物拿给弟弟，“我就是担心……北境苦寒，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在那里呆的两个月，真是苦得要命。”
“我当然记得。那时我还不小心染了风寒，一条小命几乎要交待在那里。”
惺忪的睡意消去，秋白慢慢套上衣物，接过姐姐递来的漱口水，“不过你不用替燕襄哥发愁，虽然不如太子殿下金生玉养，但到底是个皇子，不会少了人侍候的。”顿了顿，他又道：“去往北境巡视监军是燕襄哥自请的，他是个能忍能耐得住苦的人，无须担心。”
听了弟弟的话，春宝抿着唇点了点头，“嗯。”
不管怎样，人能回来便好。
俊眸扫了一眼姐姐，小谢说：“今晚皇宴的衣服你可准备好了？”
“霓裳坊的店家早已经送来新衣裙了，就连你的银甲也都保养好了送来了！”
春宝说着嘿嘿地笑，“到时我们小谢将军只要一出现在皇宴上，包管让皇庭蓬荜生辉，那些闺秀小姐们一个个看傻了眼！”
她说着昂首挺胸，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那必须的。”小谢将军坐在铜镜前，顶着一头未梳的乱发摇头晃脑，得意洋洋。
“诶对！”
秋白忽然想起什么，伸手一指衣柜，“那里头有个包袱，你且拿出来看看。”
“什么包袱？”
春宝问着，取出包袱放在桌上解了开来，“啊！这个这个！这个这个！”
黑色的包袱皮里，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套水红色软甲！春宝显是喜欢极了，立刻去屏风后换上，又跑来镜前左顾右盼。
这软甲做工甚是精致，难得的是穿在谢大小姐身上竟然十分的合身，颜色又漂亮，显然是送甲的人十分有心。
“真好看，真好看！”
“弟，你去哪里找人做了这么好的一套软甲？”
春宝在镜前连连点头，兴致勃勃，“我怎么不知道咱们扶风城里哪家师傅有这样好的制甲手艺？”
秋白翘起二郎腿，“帝都扶风自然没有，可是北境有啰。”
北境……啊，原来真的是燕襄！
春宝小姐笑眯了一双大眼睛，这是燕襄送给她的礼物呢，他果然记挂着她！
可是高兴劲儿还未过去，小谢就泼她冷水：“喂，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敢穿这套软甲去皇宴，到时爹要打断你的狗腿，我可不管哦。”
春宝吐吐舌头，果然她什么心思都瞒不过弟弟。
“不穿就不穿。”
她嘴里说着，还恋恋不舍地在镜子前头照。
打磨光滑的铜镜里映出一双小姐弟一模一样的年轻脸庞，小谢将军抬手揽上姐姐的肩头，额头在春宝的脑门上碰了碰，低声道：“……可是若我所料不错，很快你就有机会穿上它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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