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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归去 归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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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风起云卷,数十道身影于空中闪现,大多与元幸对立而站,只有少数几人落在她身后。
连杀作一团的战场都察觉到此间异变,静了下来。
“元幸啊,还以为你着急跑出来是要处理什么事呢,怎地却等起我们来了?”
一男子出现在众人身前,瞥一眼遍野横尸,不耐烦地将手上佛珠一甩,又将目光投向那手持长槊、浑身浴血的少年。
元幸真人走上前半步,侧身挡在韩景身前,笑道:“仇老爷既知道我来办事儿,怎么不在城中陪客人,倒跑来寻我了?”
“天衢宗的仙尊哪是我们能陪的,这点微薄修为,去了也是添乱不是?况且韩家的主将早跟过去了,还是这儿更需要我们主人家帮衬。”仇家老祖暗暗散出威压,将韩景由上至下打量一遍,目光阴鸷,叫人十分不适。
“你倒会抬举自己,还称上主人家了。”元幸真人咯咯笑起来,吐出口的话却是越发尖锐,“叫你一声仇老爷是尊你辈分大,这么大的年纪,这身寻道境的微薄修为却还是靠吸自家弟子的血,摇尾乞怜讨到的,你哪来的老脸大言不惭。”
仇府老祖的面色瞬间阴冷,知道多说无益,佛珠轻转,从他指尖劈出,向下方战场飞去。
这一击缓慢至极,但却和元婴境不同、和尊者境不同,一击既出,便能将空间凝滞,将时间拖缓,不容任何反抗。
它要对峙的,仿佛不似实体,而应是一种虚无缥缈,又无处不在的东西。
道。
危机感猝然在韩景脑海中炸开,他能感到身边有什么东西正在默然修改。
明知一旦那东西修改完成,在此的所有人都必死无疑,可却无论如何也抓握不到那股无形的力量,一种极深刻的无力感顿时自心中升起。
但那感觉也只持续了霎时,元幸真人手中玄鸟一出,便消散一空。
玄鸟以压制的姿态,与飞速涨大的佛珠缠斗一团。元幸身形未动分毫,只是冷冷看着仇家老祖,神情中尽是讥讽:“你这招就算是用来试探,也太弱了。”
她话音落定,处在下方战场中的韩家修士与世家弟子皆被瞬息抹杀,毫无痕迹,让人不禁质疑他们是否真的存在过。
“你要背盟?”
仇府老祖看着此间情景,将这几个字咬得极重,为剑拔弩张的气氛再添一剂烈药。
“瞧你说的多难听,背什么盟呀。”玄鸟乘胜归来,落在元幸真人肩头。她将法宝祭出,一轮弯刀如残月般悬在背后。
“是叛道。”
忽有狂风乍起,元幸真人以肉眼难见的速度率先冲出,残月忽逝,与仇府老祖战作一处,其余人等立时相帮。纵使数十人有意在高处作战,方圆十里青山也瞬时被余威夷为平地。
一众修士里随意拉出来一个,便是能统领一方的大能,此时虽未全力交战,其攻势却也叫整片空间发出无法承受的挤压声,似乎虚空下一刻便要碎灭,整个世界都会随之四分五裂。
“韩景!带他们走!”元幸真人身周缠斗着十数个修士,各色功法几乎要将她淹没,只是修为差距和功法差距太大,连算上同为寻道境的仇府老祖,都无法奈何她分毫。
韩景早在交战开始时便已向下降去,他知道自己根本帮不上元幸什么忙,倒不如护住下方修士,此时得到喝令,立即引导着修士们行远。
“休走!!”
仇府老祖脱离战场,一只黑色鬼手猛然朝韩景抓来,路未及半,玄鸟一击将其冲散。
“诸位道友不要恋战!先将这批货处理妥当!”眼见自己一方在交战中讨不到便宜,他转而高声提醒。
战场顿时随之下移,韩景所处之地骤然成为风暴中心。
两队人马迅速从相互试探变作攻防对立,用功法将数万无措的修士围在其中。元幸真人腾出手来,弯刀飞旋,顺着那负刀修士斩开的裂口竖划一刀,连接两处空间的缝隙顿时大敞,其中末日景象一览无遗。
做完这一切,她突然显出疲态,一处防守出现纰漏,仇府老祖抓住机会突入,瞬息抹去数千修士,哀嚎惊呼震天,元幸真人立时相拦,与他互换一击,二人皆负伤。
“韩景!”
韩景正在拼命思索着自己应该以什么方式将修士们带出,突然听见元幸真人向他传音,“用韩自秋那套功法,卦他身上卦!”
“可……”
“别磨蹭!”
手中长槊被他狠狠向下簪去,脚下空气在此刻仿佛凝成实质,随着解厄的深入开始层层碎裂。八卦又起,六爻被从仇府老祖身上分离,这原本宏伟无极的功法,此刻竟在漫天术法中显得有些纯净,纯净到无可企及的玄妙。
功法虽强悍,可韩景却也有自知之明。以他现在的修为,再强势、再妖异的功法,都很难跨越两个大境界对仇府老祖造成实质性伤害,但元幸真人既然要求了,他便跟着做。
不论如何,他只能相信她。
“阵起!”
水山蹇。
六爻在阵道辅佐下重新排布,五行变幻,六神凝实,一组新生卦象被韩景一掌推向仇府老祖。
仇府老祖压根没在意他的攻势,只是随手一挡。惊觉六爻正裹挟着无形之力,无可阻拦地向自己落来时,才难以置信地怒目望向韩景,无数只黑色鬼手蓦然向他围拢而去。
“你在更改我的命数?你敢更改天命!?这是什么旁门左道!!”
“再三对小辈出手,你还要不要脸!”
韩景还未对此有何反应,元幸真人便猝然出现在他身前,紫红长袍一闪,抵着仇家老祖的攻势就直冲上前。
仇府老祖堪堪避过,正欲回身反击,一把弯刀就骤然闪现在眉心,他慌忙瞬移逃远,弯刀一凛,甩出十丈玄鸟如附骨之疽般贴在他身前随之瞬移,他所改之道皆被元幸轻松化解,不得已将佛珠全部抛出,与玄鸟死斗。
玄鸟将巨大的身影蜷曲,冲破重重防御,如烈阳在天间陨落般,划过一道灼目长虹,待再看去时,仇府老祖已垂死蒙生,在半空惊魂未定。
而此刻,他的身影却叫人觉得极为怪异,是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怪异。
他膝盖以下,已空无一物。
“……元幸!!!”
元幸真人在他发狂一样的攻势中,仍腾出时间来,转向韩景一笑,传音道:“韩自秋没白教你。别闲着,快接着给别人算。”
韩景顿时再次起阵,将矛头对准其他修士,心中却又不禁疑惑,为何方才明明看见她露出疲态,此刻却又步入全盛,“前辈……您没受伤?”
“这才哪到哪啊,”元幸真人又随手划开几个围在外围找机会的尊者境修士,“现在受伤成什么了,重头戏还没到呢。”
她看着韩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虽面上仍全力奋战,传音中却满是笑意:“想问就问,机会可不是一直有。”
“晚辈冒犯。晚辈总觉得您一直在有意做戏,却不知,这场戏是做给谁看。”
“嗯……这个先放一放,一会儿就有答案了。你不如先问我些别的,比如,我怎么就相信,你一定能带这些修士出来。”
元幸真人在各色光幕围剿中,投给韩景一个眼神,又向大敞的裂口望望。
“为什么。”韩景识趣地问她。
“我不相信。”她倒是给了个体贴的答复,“但你一来,我就看见解厄了。你手上那玩意儿,是当年我跟韩自秋一起从魔界拿回来的,能用来干什么我再清楚不过。”
韩景眸光微动,随着她的话语看向立于槊头的解厄。
“解厄在手,还有我给你的共济咒,只要你别跟个王八似的缩在那片空间里,准备等两个时辰的期限一过就死,怎么地也能干出点实事儿来。”
“如果晚辈没能破开空间,救出这些修士呢?”韩景问她。
他知道元幸真人一定留有后手,他只是好奇,这后手是什么。
“那就看你运气了。运气好就活着,不好就死。”
元幸真人望向他,眸中含笑:“我们手上不只这一个空间,这个英雄不必非你来当,从一开始也没想过要你来当。
但计划总有变化不是?你是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人,既然你自己走进了这场戏,姨姨好歹得给你安排个角色。好在你完成的很不错。”
说罢,她又向着韩景身后的一片空旷一昂首:“瞧着吧,还有个新角儿,马上就要登台了。”
许是就这一疏忽,空间中数十万修士瞬息又被抹去几千。
而此刻,修士们接触外界的时间已足够长,身上的灵力已经能支撑一些基本功法的运转。
于是自这一击起,便开始有了抵抗。
修士们意识到自己的力量于局势而言有所作用,大多不再畏缩于后,而是拥着无可消解的恨意,借着东风之力,随护在他们上空的陌生修士一齐,攻向拦路者。
一时法宝漫天,就连神识也被扰乱,谁也看不清具体目标,但所有人却都在抵死反抗。
“诸位同袍!”
元幸真人受住数十道光影交缠汇聚成的攻击后,观察到下方局势已有巨变,终于像定下心般,长吸一口气,面若寒霜,威声震天。
“诸位!是从无荫蔽的散修、来自无名无姓的家族、来自匿藏偷生的宗门!历尽万般艰辛只为问道求生!
而韩氏,以天道之名!率众世家,啖我贫贱之血肉,食我孑孓之独身!其行不义,其师无名!
我等今日,愿舍命相护!送诸位同袍,回家!”
元幸真人声音愈冷,玄鸟带起层层气浪自她背后直冲天际,瞬息间,道法突变。
她对于道法的掌控明显要强于仇府老祖,更改此间之道,也只波及了对方一行人,叫他们如见鬼魅一般惊恐地飞速后退。
四方生路大开,她悬于尸山血海之上,誓语铮铮。
“还不速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