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月刃退魔录》幽罗帝

12、重熔

　　没有放弃求生希望，胧月终是凭借烛阴剑释放出的力量，再被落石巨岩完全压溃前，破开了一条重见天日之路。

　　“喀拉……！”

　　只是，当她颤颤巍巍地步至火海之前，感受到了铺面而来的热浪时，也同时听到了从手边传来的崩裂声响。过度释放力量的烛阴剑，其剑刃已完全破碎，不成样子。

　　“唔……”

　　索性，胧月所携带着的药剂仍保存于身，周遭似乎也没有妖物出没。她拖着负伤的身子，躲在乱石之中，赶快着手为自己疗伤。

　　“喂——！有谁在那里吗——！救救我呀——！”

　　没过一会儿，胧月才刚想喘口气，却听得了崩塌的山石之中传来了呼救之声。

　　“是、是谁？”

　　“也不知这山石为何突然崩落，令我被压在这之下，动弹不得了！哎呀……”

　　“我知道了，请再坚持一下！嗯……哼唔——！”

　　山石厚重，让本就身负重伤，疲惫不堪的胧月难以将之搬挪移开，但她并没有就此放手不管。毕竟，对方是因为自己与阿七的打斗才不幸陷入了危难之中，胧月也就更希望能赶快将他亲手救出。

　　花了好半天的时间，不得不时常停下来歇息的胧月，终是看到了那被压在山石之下的存在，竟是一个身负甲壳的鳖精。

　　“哎哟哟……谢谢你啊，年轻人，真是太感谢你的出手相助了！”

　　“呼，别这么说……哈啊……”

　　很明显，对方的确是个妖物。可胧月怎么都没从对方的气息中感受到妖力，难道，他也佩戴着具有抑制作用的戒指吗？

　　“嗯，我好像并没有在冶火乡见过你。”

　　“啊，我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

　　“来这冶火山有何事？莫非，你是想要来拜见经津主神？”

　　对方倒是没有任何敌意，迈开四足，略显缓慢地爬至胧月倚靠着巨岩的身旁，微微侧着头。

　　“有办法可以见到传说中的剑神吗？”

　　“啊，有啊，的确有。你若有这打算，便乘到我的背上吧。我正巧要回山内休息，便载你一程，否则凭你现在这副模样，恐怕一不留神，就要摔到那火海中丧命了。”

　　“谢谢……对了，请等一下！”

　　出发前，胧月将破损的烛阴剑剑刃碎片收拾包裹好。即便恐怕无法再重熔再造，她也不想就此让这把兵器客死异乡。

　　“咕噜……咕噜……”

　　越是前行，越能感到岩浆之中不断释放出的热量。而更出乎胧月预料的是，这山间之内，竟有如此曲折隐蔽的小径。恐怕若没有身下这鳖精的引路协助，自己便无可能探查其内的真相。

　　“喂！喂！喂！『八大王』！你怎会将外人带至这里？”

　　一片朱红草席之上，坐卧着一只独腿火鸟，用着尖锐的声响，唤着胧月身下的鳖精为八大王。

　　“『毕方』呀，此人可救我于困境之中，我怎也该做些什么，以表感谢。”

　　“那个，你们好……”

　　胧月从八大王身上步下，倒是能感受到名为毕方的火鸟体内所传出来的妖气，只是，那感觉也非常的淡薄。

　　“其实我并非是要拜见经津主神而前来此地，而是为了探寻关于曾经，唔……就是那暗戟之妖的事情。”

　　“哎呀，那个祸害呀……”

　　“啧、啧，你怎会想要知道那坏东西的事情呀！？”

　　看样子，这两个妖物，也对那暗戟之妖没有任何好感。

　　“只是非常在意而已。你们知道关于她的事情吗？”

　　“当然知道！她跳到了那火海之中，然后，唰啦——就殒命啦！”

　　毕方的话非常直爽，不过，胧月听不出，她到底是在为之感到庆幸，或是怎样。

　　“哎，毕方，你又怎能肯定，那暗戟之妖真的就此逝去了？”

　　“那滚烫之火，连身为火鸟的我都感到畏惧。小小兵刃，又怎能耐得住烈火的考验？”

　　“呵呵，想必并非如此。”

　　八大王一边爬到草垛旁，咬起酒壶，猛地抬头喝了一口，而后用着瞬间开始醉醺醺的模样，摇晃着脑袋，也不知是否还能看清胧月的身形。

　　“若想要探知那暗戟之妖的现状，不去这火海之中亲眼一窥，便是无法做到呀！”

　　“可是，这真的能做到吗？”

　　“当然咯。我可是亲眼见识过，曾有人不仅能安然前去，也能平稳归来呢。”

　　既然世上有人能够做到，胧月也因此而产生了信心。

　　“那么，拜托你们二位，也为我指明一条去路吧！”

　　“哎，年轻人呀，我已经帮了你一把，都带你走到这里了，可不能再多插手什么了哟。”

　　“哈呀！哈呀！要我说，你还是回人类该待的地方吧！这里呀，你可真不该来！”

　　见了八大王已有睡意的模样，而毕方也不像有协助的打算，胧月便也只能依靠自己，来探索所谓火海中的真相了。

　　“咕噜……”

　　胧月独自步在狭长而险峻的峭壁小路上，周遭皆是连天火焰，仿佛时刻都炙烤着整个世界，将之吞入猛火之中般无情。

　　“哈啊……没有路了吗……”

　　此刻，胧月所面对着的前路，似乎已是一条死胡同。巨大的圆形土石之地旁，唯有壁垒般的烈焰在升腾，望不见天，也看不清其后隐藏的一切。

　　“若我没有记错，其它地方，也并无出路了……”

　　此刻，俯下身子的胧月，用单手撑住大地，闭上了双眼。

　　“失去了烛阴剑，仅仅依靠我的力量，能够做到吗……”

　　即便体力还未能完全恢复过来，但胧月已经做好了准备，打算在此一搏。一瞬间，从她掌心中有翠绿的光芒显现而出，虽然比不上那烈焰之势，却也为此地带来的生机盎然般的新意。

　　“唔啊——！”

　　但果然，不借助烛阴剑，以这种方式直接释放力量的胧月，难以承受身体的巨大负担。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也因此而再度渗出血来。

　　“咳……！婆婆，烛阴寺的大家，影釉……我果然，依旧是个年轻气盛的孩子呢。”

　　她不想就此放弃。即便血汗流淌，被灼炎蒸发殆尽，她也要完成这份任务，不辜负任何对她充满期待的目光。

　　“嗯————！唔啊……”

　　胧月终是在强迫自己释放了烛阴之力后，失神倒在了地上。游离的意识，仿佛潜入比梦境更离奇的世界，让她窥见了所无法理解的景象——

　　“呜啊————！”

　　昏天黑地之日，血溅三尺，惨绝人寰，被接连杀害的无辜村人，随着绝命的叫喊声，而再也没了生息。

　　“哈啊……噶啊————！”

　　那挥舞着漆黑长戟的妖物，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猎捕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之人。

　　“唰——！”

　　终于，有一批侠肝义胆之人，手持利刃兵器，从四面八方纷纷踏至此地，欲要将这罪恶妖物予以斩杀。

　　“咳啊——！”

　　“蒲贞师傅！”

　　那名字，让她有些熟悉，是谁来的……胧月飘忽的潜意识，还不能冷静地去思索，且也无法让身体做出行动，只得躺倒在地，默然侧首，望着那些与妖物打斗之人的身姿。

　　“你这为非作歹的狐妖！今日，我等烛阴寺之人，便要替天行道，将尔等败类斩尽杀绝！”

　　狐妖……对了，好像史册中确实是那样写着的。那手持暗戟之枪，残杀无辜之人的狐妖，最后被烛阴寺人所打败……

　　“哼——！”

　　就是她吗……到底是因为夜色漆黑，所以才只能窥见那幽暗之形？或者，她也便是拥有着那深邃色彩的存在，就像是，就像是……

　　“哈啊——！”

　　那是决定胜负的一击。在众人的围攻下，为首的烛阴寺之人，挥舞着刀剑，予以了那狐妖的身体最后一记劈斩，使她将手中的暗戟抛向天外，而自己则飞身倒在了血泊中。

　　“啊……啊……！”

　　而当胧月的目光，落在了狐妖失去意识的面容之上时，她仿佛无声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就算此刻神游太虚的她，无法分清此刻到底身处何地，她也不会忘记，那张幽静的容颜。

　　“……影釉——！啊……！”

　　胧月大声地喊着影釉的名字，而那一刻，也是她猛然苏醒过来的瞬间。周遭的烈火依然烧得正旺，可唯有一小片区域，竟然变得豁然开阔起来。

　　“嗡……”

　　胧月意识到，从自己手掌中绽放出的翠绿光芒并未消失，且已然化作指引的线路，为她将火焰当作卷帘般掀开，开辟出了一条新的道路。

　　“年轻的人之子，真是后生可畏。”

　　当胧月缓缓迈开步子，踏至了那火中更深处的巨大攀岩上之时，一阵玄妙而有力的声音，便传入了她的耳中。

　　“能够抵达这火海之下者，屈指可数。而你，竟也和她一样，也是那得到烛阴赐福之人。”

　　说到这里，那声音的正主，终是从冲天烈火之中显现了出来。盘腿浮空，周身飞舞着数把剑刃者，正是经津主神。

　　“……啊！”

　　经津主神只是抬手一挥，便让胧月注意到，自己所携带的包裹竟兀然解开了。断裂成片的损毁烛阴剑，顺而飞出，飘至他的手中。

　　“嗯，这比我当年所见之烛阴剑，更具威力。看来，人之子的锻造技艺，越发纯熟精湛了。啊哈哈哈哈……”

　　“但是，结果还是被我弄坏了，我果然还是太无能了。唔……！”

　　胧月还有点没回过神来，捂着额头，只感到大脑混乱，差点又眩晕倒下。那梦中所见到的一切，短时间内还无法让她平下心来。

　　“哎，此言差矣。若能将坚韧之兵器用至粉身碎骨，不才正说明了你的本领之高强？哈哈哈！”

　　说罢，经津主神又向身旁那无尽的火焰之中探出手，气势豪迈的他竟攥紧了一把炽热岩浆，淋在了同样漂浮于身前的烛阴剑之上。

　　“对了！我其实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求关于暗戟之妖的真相！”

　　“哦？暗戟之妖，嗯……要说这妖物，倒的确是个无所畏惧的家伙。就连我，都要对其刮目相看。”

　　看起来，重熔烛阴剑还需要一点时间，而经津主神正好也可就此为胧月讲述一番关于那暗戟之妖的故事。

　　“起初，那妖物踏至这片火海领域之时，全然一副狼狈相，定是吃了败仗，才落荒而逃，想必是打算恳求我的收留。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求我将自己的躯体重熔再造，欲再获新生！”

　　“啊！难道说……！”

　　“哈哈！没错！对于拥有这等魄力，以遍体鳞伤的状态，却还打算踏上几近绝死之路，只为能够抓住那重燃生命的一线希望……这等觉悟，即便是身为神明，也未尝能够拥有呀！”

　　胧月强压着自己脑中混乱的眩晕感，想要在认真聆听经津主神的话语时，极力去思索一切可能性。

　　“重熔再造……也就是说，暗戟之妖已经不再是暗戟之妖了……”

　　“正是如此！我乃剑神，便将这把漆黑断裂之戟，抛入淬炼之烈火中重熔，使之化做了新的形态，也就是一柄剑！”

　　胧月瞪大了眼睛，浑身震颤，却也因为过度惊异而做不出任何行动。

　　“那柄剑，已然不再是漆黑之形，而是散发着白之光彩！我便以此，为其赋予了新的名字——天楼白刃！”

　　果然，胧月方才心中极为不想去肯定的猜测，竟然就是真相。多年前残杀人类的真凶所持之兵刃，就是现如今蛊惑了帝王的剑妖天楼。

　　“咳……！”

　　胧月不想再等了，她猛然转身，打算奔出山间，赶快回到影釉身边，把这件事告知给她。

　　“哎！？”

　　“别那么惊慌嘛，人之子。这柄剑，也才刚刚炼成。何不就此试试，是否称手？”

　　火光再度喷涌爆发，阻住了胧月来时的道路。而经津主神，似乎也不仅仅是想提醒胧月，她忘记了自己所携带着的兵器一事而已。

　　“唔啊……！”

　　当胧月伸手握住剑柄之时，一股极大的灼热感，瞬间从她的手心蹿向了身体的每个感官神经处，使之感到疼痛难忍。

　　“就像是驯服野兽，你若不拿出自己的本领，自然也不能使兵刃屈服于你！”

　　既然如此，胧月便只能再度运用烛阴之力，使出凌驾于被经津主神注入了新力量的剑刃之上，方可试着去抓握那灼热之剑柄。

　　不，不是试着，而是必须要做到！她需要这股力量，她需要能够打败世间邪恶的力量！

　　“嗯……哈啊——！”

　　就算是青藤，也能攀上石壁；哪怕是翠竹，亦可挺拔向上。这一次，抓握到剑柄的瞬间，胧月的周身都爆发出了翠绿色的光芒。不再单纯依靠烛阴剑，而是凭自身的意志去释放，才是她真正所拥有的全部力量。

　　“呼——！”

　　当她挥舞这把崭新的烛阴剑时，一阵不输给周遭势头的烈火，也顺而从剑刃处迸发了出来。新绿与猛炎的交织中，所绽放出的是一道纯粹清澈的白色光芒。

　　“很好！那么，就来吧！哈——！”

　　“唔……！”

　　见了这如虹之气势，经津主神便也猛然一挥手，使漂浮于自身周遭的一把剑刃，飞向了胧月的面前，与她手中的烛阴剑交叉相撞。

　　“就和当初那位烛阴寺之人一样，年轻的人之子呀，你也便与我经津主神过上两招，来让我亲眼见识下，你是否真的有资格，取走由我亲自注入了力量的兵刃吧！”

　　看来，若不能证明自己的力量，便无法从这火焰之中逃离。不，胧月她已经不会再逃跑了。现在的她，必须学会直面一切，尤其是她脑中所记下的，在那梦境虚幻中看见的狐妖之容到底是谁，必须由她亲自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