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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为爱辞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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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慧前脚刚走,后脚省厅督导组便进驻攀市。
贺小兰从早忙到晚,陪同检查,记录整理发现的问题,安排督导组后勤,还要督促整改,一刻也不曾停歇。只有夜深人静,躺在床上,才得以喘口气。以前这个时候,林慧总会温柔地给予抚慰,想到林慧,思念排山倒海般涌上贺小兰心头。
每天不管多忙多累,贺小兰也会找机会忙里偷闲给林慧打电话或发信息,了解她母亲的手术情况和她的现状,有时还会说几句暧昧的悄悄话。
贺小兰不知道的是,林慧每次接到她的电话或看到她的信息,都会一阵欣喜而后陷入一种巨大的痛苦之中。对王轲羽的承诺,就像一把悬在她心头的利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要远离深爱的贺小兰。她深知再也回不去了,那个温暖的家,哪些无法实现的愿望,那个一生也忘不掉的人。
得知林慧母亲手术成功,贺小兰比谁都高兴,或许爱一个人就是这样子,只要是关乎她的事,自己总能感同身受。
进入12月,攀市终于有了一点冬天的味道,贺小兰穿上厚厚的外套。下个月就要过年了,到时候就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林慧,贺小兰只是想想都很开心。她每天数着日子,期盼着和林慧的重逢。
贺小兰发现林慧自从离开以后,好像变得很冷漠,从不主动联系自己,每次接通电话也只是简单地讲几句,很多时候都是“嗯”、“对”、“我也是”,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开始,贺小兰认为她是担心母亲的病情,但当她母亲手术成功,恢复良好,回家休养后,她仍是如此。贺小兰自我疗伤:她一定是照顾母亲太辛苦,无暇顾及其他,相信只要她们见面,一切都会回到从前。
就在贺小兰满心期盼与林慧重逢的温馨时刻时,林慧却备受煎熬,贺小兰多次告诉她春节会回老家,到时候自己避不可避会和她见面,既然答应过王轲羽永远离开她,就要做到。两个多月的治疗和康复,母亲病情稳定,到了扮演狠心的抛弃者的时候了。
林慧来到户外,寒风如刀,冰冷的雪花打在脸上,悲伤砸在心头,挂在眼角的泪水,已经成冰。她颤抖着摸出手机,编辑发给贺小兰的最后一条短信:
小兰姐,感谢一年来你对我的帮助和厚爱,那是我人生最快乐的时光,我永远不会忘记。可我们在一起并不合适,以后不要再联系和见面了。原谅我的懦弱和自私,真心祝愿你一生幸福,永远快乐!
这段时间林慧刻意冷落和疏远贺小兰,就为了在分手的时候,她不至于太痛,可编辑好的短信,却迟迟不忍发送。一想到她的小兰姐读到这条残忍的信息,一定会备受打击,她就恨不得掐死自己。
林慧在雪地里徘徊犹豫,留下一串孤独的脚印,最后她颤颤巍巍按下发送键,仿佛耗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她瘫软跪倒雪地。无情的寒风撕打着她没有血色的脸庞和凌乱的长发,她亲手埋葬了和小兰姐的爱情,也彻底杀死了自己。
半个小时后,弟弟在雪地里发现了冻得半死的林慧,将她抱回屋。他连连问姐姐发生了什么事,林慧一个字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地流泪,痛不欲生。
林慧发送短信时,贺小兰正在参加单位聚餐。2020年即将到来,难得放松一下,大家都很开心。在小董的劝说下,贺小兰喝了一杯红酒,微微有些醉,回到家直接睡去,没有翻看手机。
第二天是周末,贺小兰很晚才从床上爬起来,她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拿过手机,有一条林慧昨晚发来的未读信息,她的心为之一振,迫不及待地打开。读完短信内容,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怀疑自己一定是醉了,眼花了,又看了两遍。仿佛被迎头一棒,她被震得无法呼吸。一定不是真的!她从床上跳下来,急忙拨打林慧的电话,她坚信这一定不是林慧的真实想法。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连续拨打了几遍,仍是关机的语音提示。
一定是发生了事才让她做出这么无情的决定。
该死!快开机接电话呀!
贺小兰焦躁沮丧,不停地拨打着林慧的电话。
她的电话打不通,那就找她的家人,贺小兰如梦初醒。她又拨打了林慧弟弟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贺小兰悲愤交加,丢掉电话,无力地坐到床边,内心被深深的绝望笼罩,她的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喘着粗气。
她发疯一样来到林慧曾经的房间,这里早已空空如也,打开衣柜,什么都没有。她在整个屋子四处寻找,几乎找不到林慧来过的痕迹,仿佛她只存在记忆里。难道她从准备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打定主意不再见自己?贺小兰完全搞不懂她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小兰姐,你一定要幸福啊!”那天在火车站,离别前,林慧的声音在耳旁回响,一遍又一遍。现在看来,那分明是诀别的话。
贺小兰抓起车钥匙想要立刻回去找林慧,她要当面问她,为什么要分手?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吗?我可以改啊,不要离开我……贺小兰眼眶噙满泪水,心痛到快要窒息。
走到门口,她停下了脚步,自己刚刚休完2个月病假,不能这样不管不顾,未经批准随意离开。最终理智战胜了冲动。好在不到一个月就是春节了,到时候再回去找她,挽留她。
贺小兰失魂落魄地走进浴室,打开热水器,水花从头顶喷射下来,滑过脸颊、身躯,滴在地上,发出嗒嗒嗒的声音。贺小兰一动不动地站在喷头下,心中无尽的悲伤同脚下的水滴一起流淌。浴室里热气腾腾,贺小兰却如坠冰窟,心若寒灰。
小董发现自己科长最近很是奇怪。
休完病假回来上班时,贺科长整个人是容光焕发,经常对着手机傻笑,整天沐浴在幸福的阳光下,有时还会轻哼欢快的曲子。这个星期,她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整天愁眉苦脸,精神恍惚,常常唉声叹气,没有了之前的快乐。
“小兰姐,你还好吧?”小董忍不住关心地问。
贺小兰点点头,苦笑不语。
上班时,贺小兰不得不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以免影响工作。
回到家,哪些与林慧在一起的美好回忆接踵而至,压得她透不过气来,于是她到附近操场跑步,以前跑10圈,现在就跑20圈。不要命的运动使她极度疲惫,这样就能倒头就睡,不去想哪些甜蜜温馨的画面,不去想那个人,那双眼……
贺小兰就这样熬着,眼看快到春节了,可就在这时,一场来势汹汹,席卷全球,令人谈之色变的新冠病毒疫情爆发了。
面对疫情,国家奉行生命至上,人民至上的原则,制定了一系列严格的防控措施。攀市从上到下取消了公职人员休假,要求大家24小时全天候待命。
紧接着全市各大商场、超市、娱乐场所全部关门歇业,政府要求市民待在家里,除了买菜,不得外出。
贺小兰不得不放弃春节回家的念想,她每天依然会拨打林慧的电话,尽管知道希望渺茫,她只想知道她过得好吗,生活有没有受到疫情影响,需不需要帮助。电话那头永远是关机的提示。
她只得通过疯狂工作来缓解对林慧的思念。
每天贺小兰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下班后便下社区当志愿者,到小区入户登记居民信息;守小区大门,测量过往人员体温;为密接者买菜,买生活用品,处理他们的生活垃圾……
今天是除夕,贺小兰像往常一样和保安大叔坐在大门口,登记进出人员信息、量体温。
夜已深沉,大家都围坐电视机旁观看春节联欢晚会,几乎没有人进出小区。贺小兰冷冷地坐着,心事重重。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她在心里默默祈祷是林慧打来的,去年这个时候,林慧也曾打电话给自己说新年快乐。我不会责怪你狠心离开,也不会诘问你为什么要分手,我只想听听你的声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她闭着眼睛,拿起电话,缓缓睁开,不是林慧,是王轲羽。
“小兰,过年了,祝你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贺小兰声音淡淡的,透着悲凉。
“你还好吗?你们那边疫情严重吗?需要口罩和布洛芬吗?”
“政府有派发,我什么都不需要。”
“呃——那你小心点,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再见!”
贺小兰抬头看着灰暗,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心被什么东西割裂一般,疼痛难忍。
疫情越来越严重,每天都能听到救护车呼啸的声音。
在抗疫一线奋战一个月后,贺小兰有了疑似新冠肺炎的症状,她被强制要求居家隔离。
头晕、恶心、腹痛,骨头疼得身体快要散架一样,她痛苦地躺在床上,病毒和无处不在的有关林慧的记忆折磨着她的身体和精神。
“林慧,我好难受……你在哪里……”她缩紧身体,抱着肚子,无助地呻吟,豆大的汗珠浸湿了床单和枕头。
贺小兰昏睡了三天三夜,才勉强下床吃点东西。就这样硬扛了半个月,她才恢复过来,代价就是暴瘦了十多斤。
她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经过几个月的洗礼,大家面对疫情,已不再像刚爆发时那样惊慌,而是多了几分从容,防疫政策也更人性化。
工作还是异常繁忙,贺小兰每天早出晚归。这天到家后,她静静坐在沙发上,目光看向厨房,仿佛看到林慧在里面忙碌,餐厅里两人开心地边开玩笑边吃饭,阳台上她们吃着月饼欣赏夜景,林慧将一串项链戴在她脖子上。
沙发上两人表白和亲吻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如今冷冰冰的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人,眼角浸着哀伤,与孤独为伴。她闭着眼,伸手抚摸脖子上的吊坠……
“小兰姐,到床上睡吧,别着凉了……”
恍惚间,她听到那个心心念念的声音,睁开眼,林慧灿烂的笑脸近在咫尺。
“林慧,你终于回来啦……”
贺小兰一骨碌坐起来,张开双臂热烈拥抱她,可除了寂寞的空气,哪还有她的身影……
林慧离开已经6个月,贺小兰对她的思念愈发浓烈,她必须尽快见到她,否则自己会疯掉的。她更害怕时间长了,林慧把她忘了,忘了她们曾经拥有的一切。
贺小兰多次向单位请假,得到的答复均是:特殊时期,应以大局为重,以国家利益为重,所有假期不予批准。还特意强调,未经允许,所有人不得离攀。
如果这样就能困住贺小兰,那就太低估爱情的伟大了。
为了林慧,贺小兰写了辞职报告。
贺小兰要辞职?!领导和同事知道后,纷纷劝她不要冲动,一份稳定的工作和不错的收入是多少人羡慕并求之不得的,在疫情期间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贺小兰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但她认为人的一生太短暂,遇到喜欢的人就要用尽全力去爱,这些跟自己追寻的爱情相比,还是无足轻重。她毅然决然地向组织部递交了辞呈。
组织部很快给她办理了辞职手续,或许他们正需要一个杀一儆百的机会。
果然在贺小兰离职后,组织部发了一份通报,指出疫情期间,个别同志政治觉悟不高,政治立场不坚定,工作上开小差,现予以劝退,还特意点了她的大名。
好一个劝退!贺小兰没想到自己参与疫情防控默默奉献无人问,一朝辞职天下知,自己还能为攀市的抗疫大业做出反面教材的贡献,也算是“辞得其所”了。
贺小兰简简单单收拾好行李,驾车踏上返乡的旅程,去寻找心中的爱。
一路上遇到很多关卡,好在她身体健康,并无发烧症状,也有健康码,虽历经波折,但当晚十一点左右还是回到了G县家里。
她本想第一时间去找林慧的,当她到达林慧村口时,被拦下,执勤村民义正词严地告诉她:你是外地回来的,按照规定要居家隔离7天,拿着证明才能放她进村。无论贺小兰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没办法县官不如现管,鸡毛很多时候比令箭更无敌。
她的到来,让父母大吃一惊,不过他们更多的是开心,女儿难得回来一趟。爸爸妈妈高高兴兴地接待她。或许是亲情的滋润,或许是想到和林慧在同一片土地上,当晚贺小兰吃了很多东西,睡得也格外香甜。
七天后,贺小兰拿着社区出具的居家隔离证明和礼品再次来见林慧。
这一次没有人阻挡,她很快穿过村子,看到林慧家大门那一刻,她的心扑通扑通越跳越快,紧张、激动、忐忑,难以平复。深呼一口气,她敲响大门。
短短几秒钟的等待,贺小兰倍感煎熬,忍不住从门缝往里面窥探。
一个年轻小伙子从屋里走过来打开大门。
“你找谁?”
这一定是林慧的弟弟,他们虽然通过电话,却未见过面,所以他不认识自己,贺小兰暗想。
“我叫贺小兰,你一定是林慧的弟弟吧,我找林慧。”
林慧弟弟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将她迎进屋里,贺小兰把带来的礼物放到桌子上,目光在屋里扫视一圈,并没有看到朝思暮想的林慧。
“我姐不在家。”
“她去哪里了?”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去外地打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贺小兰眼中的期待和欣喜瞬间幻化成失望和心碎,她眉头紧锁,眼角下垂,死死盯着红砖铺的地板,嘴角蠕动了好多次,才得以开口。
“她什么时候走的?”
“姐姐是元旦后走的。”
“她在哪打工?”
“她走了以后一直没有和我们联系,我也——不知道。”
贺小兰难以言表的痛苦和失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她失去了所有的希望。追寻一个有意逃避自己的人,不管怎样努力都是徒劳的。
她茫然无措地站起来,心在呐喊:林慧你在哪里?你可知道我回来找你了。你为什么要躲起来?你真的不爱我了吗?你说过要一辈子对我好的,你这个骗子,你快出来呀!
贺小兰踉踉跄跄走到院子里,林慧弟弟追了出来。
“小兰姐,谢谢你!”
“……”
贺小兰停下脚步,却并未回头,她已经心灰意冷。
“姐姐常说你是她的贵人,你拯救了她,也救了母亲,谢谢你。”
“不用谢……”
她有气无力地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去,脑袋放空,不想思考任何事情。
“姐姐走之前的一天夜里,差点冻死在雪地里。”
贺小兰心头一紧,不自觉停下脚步,又忍不住为她担心起来。
“当时她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外边待了多久,然后跪在雪地上一直哭一直哭。我发现后把她带回家,问她怎么了,她什么都不肯说,只是一个劲地嚷着‘对不起,对不起’……”
元旦前夕的夜里,那正是她给自己发分手信息的时间。贺小兰更加迷茫,她既然如此痛苦,为何还要违背心意发那条信息,然后失联。
“她走之前,有没有交代什么?”
“她说要出去挣钱还债,要我照顾好妈妈。”
“你妈妈身体还好吗?”
“她身体还行,在里屋休息,要不要我去叫她?”
“不用了,我先回去,下次再来看望她……”
贺小兰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几个月来心心念念的地方。她万万没想到林慧已经离家3个多月,不知道还能去哪寻找她,只能带着深深的失望离去。
看着贺小兰孤独、凄凉的背影,林慧弟弟知道此刻她非常伤心难过,如同那晚姐姐一样。他不知道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何姐姐临走前要再三叮嘱,不要告诉小兰姐自己的任何消息,并且威胁道:如果不遵守,就和他断绝关系,再不理他。
贺小兰失落地坐在车里,想着:林慧,我放弃一切奔向你,你却头也不回地弃我而去,为何要对我如此绝情?这世上还有永恒不变的感情吗?无边的失望和痛苦堆积成山,压在贺小兰心头,扑灭了她心中唯一的希望,从此她的世界不再有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