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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沉默成本 ...

  •   言浅的脸受伤不轻,在校医院,医生把她脸皮撑开,冲洗了近一瓶酒精,才彻底洗去了里面的墨色,等重新长好,掉疤,恐怕得好几周。
      她换药时,对着镜子照照,有点忧愁,不知道该怎么跟许远山说,最好近期不要见他,最少看起来不那么严重,能用摔伤的说法瞒过去时再说。

      她顶着包了纱布的脸参加了几场面试,面试官就算不是第一时间,也会在结束时忍不住问她:“冒昧问一句,你的脸怎么回事?”
      言浅回答中规中矩:“被疯狗挠的。”
      也算是加深了面试官印象。

      这天面试完回来,刚要进东小门,司机老胡叫住了她。
      他笑容可拘地开口:“小言老师,许先生想跟你聊聊。”说着往不远处指指,言浅认得那是许家明的车。

      言浅心里一紧,警惕地朝铁门靠近:“我跟他没什么好聊的。”

      “许先生说,”老胡指指她的脸颊,“小言老师应该也不喜欢许夫人到学校这种闹法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应该用更成熟的方式解决问题是吧?”
      言浅有点懵,莫非郑婉到学校闹一通,许家明是知情的,甚至是默许的?图什么啊,就图搞臭她的名声?

      老胡又接着说:“许先生还说,不为别的,为了少爷着想,大家也该坐下来好好谈谈。”

      言浅抿了一下嘴唇:“哪里谈?”她说什么不愿意再上许家明的车,不愿意和他同处一个封闭空间,口气坚决,“要谈就在这里谈。”

      许家明走路还有点瘸,是老胡和他的秘书小李扶着他下车的,可见许远山那一剪刀扎得不轻,伤在大腿根。
      他纡尊降贵地和言浅坐在小蛋糕店门口,望着来来往往的学生,有几分不自在,咳嗽一声,问:“你要吃点什么吗?”
      还是那副温文儒雅的外表,言浅脑海浮现一个词,衣冠禽兽。
      她摇了摇头:“有事直接说事,没事我先走了。”

      “等,嘶,等等。”许家明站起来拖着腿拉她,腿上吃痛,“嘶”了一声。

      言浅看他一眼,侧着身重新坐下。
      “小言老师,你和远山这个事,我之前确实是不知情,不然……不然……呵呵。”他没有“不然”下去,“你们要是提前跟我讲一讲,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不知道就是理由吗?倒还怨上我们没有提前告诉你。”言浅心底嗤笑一声,冷声说:“许先生,这种场面话就不用说了。”

      许家明脸色略阴了一下,又立马神色如常,要不是为了他不省心的独子,他是绝不会来受这份气的。
      “那我就直说了。”许家明喝了口水,挽起衬衫袖子,手腕上昂贵的金表光可鉴人,“小言老师,你年纪比远山大,比他懂得人情世故,你应该明白,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前途比什么都重要。他还年轻,还没定型,做事莽撞冲动得很。他现在觉得爱情大过天,爱情可以当饭吃,可是一个男人如果没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温饱都解决不了,谈什么爱情?我不说钱能解决百分之百的问题,钱至少能解决99%的问题。你说是不是?”

      许家明见言浅不吭声,又接着说下去:“澳大利亚的留学已经安排好了,混小子说他不去。现在还要闹着跟我断绝关系,不回家,不要我供他,如果留在国内上个末流大学,他这辈子能有什么出息?以后当个搬砖工人,送个快递,还谈什么爱情?这对他是极大的不公平,对你也不公平,你们俩现在硬要这么绑在一起,不过是互相消耗罢了。”

      言浅低着头,把手上的塑料水杯轮转着,捏出一个个坑,又一个个抚平。
      许家明的话,她何尝没有想过,她没有可以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条件,她更加没有在许远山将来困顿时扶他一把的能力,人活在世,不能不考虑世俗的压力。

      “那孩子正在叛逆期,现在为了爱情要死要活,再过十年,你能保证你不后悔,他不后悔么?”许家明耐着性子说了半天,言浅始终像在神游天外,不由得耷拉下了脸,“小言老师,你劝劝他,安心去国外留学,他应该会听你的。你有什么要求,大可以直接提出来,精神赔偿、分手费,什么条目都行,你说个数,都可以聊。”

      言浅微皱了眉,对了,这才是资本家本色,用钱摆平一切问题。
      “首先,他是个成年人,未来的路怎么走,他自己会选择,您是亲生父亲,尚且劝不动,何况是我?其次,我没有硬拉着他,他做什么选择我都接受。”

      她口气有点冲,许家明听了面色随即沉郁下来:“你说得冠冕堂皇,表面是尊重他,实际上却是在害他。我不懂你哪来这么大的敌意,毕竟你也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你拿一笔钱,大家好聚好散,有什么不好?据我所知,你应该还欠着学校贷款?”

      言浅撑着桌面,腾地站起身:“什么叫没受到实质性伤害?我可以告你你知道吗?”
      旁边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

      许家明笑了两声,也站起身来,压低声音说:“小言老师,你应该也是懂点法律的。你要真想告我,应该再等一等。”

      “你……”言浅脸刷地胀红了,咬紧嘴唇,眼睛像要喷火,定定地看了许家明一会,没再说什么,扭头走了。
      一进东小门,眼泪就不争气地往下掉。她忽然觉得疲惫异常,所有的勇气似乎都在随着泪水流逝。
      言浅之前一直在心里跟自己说“这没什么”,刻意忽略自己的感受,可那种屈辱感不是想忽略就能忽略掉的。如果不是许远山,她可以逃得远远的,可以不再面对许家明,可是让她现在舍下许远山,她又无论如何做不到。

      情到浓时,一切都是身外之物。
      她现在可以为爱坚持,可以忍耐包容,可以委屈求全,可以妥协退让,可是单单想象一下许远山将来
      一个怨怼的眼神,一句“早知道……”,她现在就能像过电一样全身发颤。

      得不到家人祝福的感情,赌上前途的感情,即便强行成就,将来也难免会生出怨怼。
      过于沉重的爱,沉默成本太高,如果将来柴米油盐消耗光了激情,他们也会出于惯性地坚持,顽固地锁死,没有办法简单说放弃。

      她心情恍恍惚惚,连续几天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些异样。
      前些天是许远山约她,她因为脸伤和跟许家明不愉快的见面,意兴阑珊,找各种理由推辞。
      许远山说学校停电,晚上一起吃饭,言浅说约了林以文。
      许远山说今天晚上是自习,我可以翘课,言浅说辅导员找她去教务处处理事情。

      又参加一声面试回来,才想起许远山已经两天没约她见面,琢磨着脸伤已经结疤,便电话过去约他一起吃晚饭。
      “我已经,咳,吃过了。”许远山在电话里说,声音有些哑,中途还咳嗽一声。

      “今天这么早?”言浅看下时间,才刚过五点半,“你们不是六点半才开始晚自习吗?”

      “我和何欢他们打算打会儿篮球。”

      言浅一听就觉得他在撒谎,虽然现在他学习认真了很多,不会翘晚自习,但往常哪怕只有半小时空闲,他也会跑来见她。
      她抓着手机沉默了一会,摸了摸脸颊上还没拆的纱布,忽然就觉得,他们彼此都有了需要隐瞒的小秘密。
      “那好吧,你玩得开心……”她刚要挂电话,就听见姥姥在喊他:“小山,吃饭了,有你爱吃的香煎豆腐。”

      姥姥有点耳背,说话时生怕人听不见,声音虽然苍老,但特别大。言浅在电话这头听得清清楚楚。
      言浅又听见叮叮咚咚一串响声,像是在搬什么东西,接着许远山在跟姥姥说”嘘“,让她噤声。

      言浅问:“你在姥姥家?发生了什么事?”
      “哦,没什么。姥姥想我了,我在这住一天。”
      言浅敏锐地捕捉到细微的皮肤摩挲声,沙沙地,从听筒那边传过来。
      她想起许远山在略微用脑子时,比如做题或者思考什么的时候,总喜欢把头搁在臂弯里,用手摩挲颈侧的皮肤,眼神放空,眉眼褪去所有外放的情绪,只在专心应付思考的事情。
      他这样安静思考的模样,总是引得她近乎原始性的怜爱,撑着头静静地看他。
      等他回过神来,猛地抬头:“啊,想起来了。”
      捉住她正在发呆,手忙脚乱地收回目光,反而好几次问她:“你怎么了?”

      他这会想必是在思考怎么应对她吧?他这谎撒得也太不高明。
      他似乎也觉得应该解释一下,摩挲声暂停:“我刚说吃过饭了,是想说……”

      言浅不想听他这么艰难地找蹩脚的理由,直接打断他:“我过去找你。”

      许远山的左脚脚踝肿得像个红烧猪蹄,搁在床尾的一张小桌板上,面前还搁了一张小桌子,上面堆满了各科卷子。
      见言浅进去,他慌忙地把卷子收起来叠在一块。
      言浅在他收完之前,瞥见了最上面的一张语言卷子,91分,他二模成绩不是很好,没有跟她说具体分数,她也没问。

      言浅故作轻松地笑着问:“我不当你家教老师了,分数也不给看了吗?”
      许远山也笑:“没那回事,只是不想给你添堵。”

      言浅搬凳子坐在床边,偏头看了红烧猪蹄一眼:“不说说怎么回事吗?”
      许远山冷不防抚上了她的下颌,拇指在她的伤口下方轻抚两下:“你呢?不说说怎么回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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