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神不如求己》青菜豆腐不可得兼

16、第 16 章

　　人真的不能太头铁。
　　三月份宋玉还得意于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六月份，便宜爹出现了。
　　离婚之后一走了之的人，很难相信他会主动关注被他抛置脑后的人。宋玉也没想过会出现新剧情。但来者不善是可以肯定的。
　　若干年过去，宋延能想到的办法是以父亲的身份找派出所查询。运气就是这么好，宋玉如果去了其他城市，大概需要费些周折，但偏偏她又回到了云城，打听起来就方便多了。
　　到了厂区门口，通过保安叫人，被拒绝。保安一脸怀疑：“你自己打电话嘛，亲女儿还能不知道电话号码？”
　　宋延就站在单位大门口，一直等到宋玉下班慢悠悠吃完晚饭踱着步出来。
　　被叫住的时候，宋玉有点纳闷，这个点谁会在厂门口找她？真不怪她。且不说这么多年过去，人总是会变，宋玉这种换了芯子的，对那个只在记忆中出现过的人并没有太多印象。
　　宋玉并没有角色代入感，宋延对她来说，与陌生人无异。又或许是先入为主，这种弃自己女儿于不顾的父亲，为什么总在不需要的时候出现？看着也不是有亿万家财要喊她回去继承的样子？如果是想诉苦或者解释自己当初如何为难，那就不必了。人生在世，谁都难，情绪垃圾最好自行消化。

　　“您哪位？”
　　宋延似乎并不意外，笑了笑，“我是你爸爸，宋延。不记得了？”
　　“不太记得。这年头骗子比较多，你确定是我亲爸？亲爸来找，是良心发现来还抚养费的吗？”
　　宋延找她的确有事，而且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知道此行不会太顺利，但没想到宋玉如此淡漠。没有他臆想中的失态，只有对陌生人的戒备。
　　嘴边的话只能先收回去，“没有，只是看看你过的好不好。”
　　这话听来宋玉只觉得好笑。都是社会人，也没得过小金人，玩什么聊斋？
　　“挺好的。谢谢您特意跑一趟。您慢走？”宋玉笑了笑。
　　“你有空吗？咱们找个地方聊聊？”
　　“没有。今天晚上已经有其他安排了。改天吧！”宋玉留了个联系方式，目送宋延暂时退场。防人之心不可无。
　　开始她以为宋延混得不好想找她养老，但一番接触下来，或许是她想岔了。真要是五十开外就来找她养老，那一定能舍得下脸皮套近乎，而不是触之即溃。放长线，那必是想钓大鱼啊！
　　可惜，无论是哪位宋玉，对宋延离婚后的生活都一无所知。外公年纪大了，她也不想拿这种糟心事让老人动怒。无所谓，来都来了，总会露出真面目。

　　打了个电话给毕文华，老舅气哼哼的，又担心她搞不定，女儿对上父亲，天然就矮了一头。宋玉扯了扯嘴角，“您不用担心，我知道怎么处理，就是怕你们被蒙在鼓里，外公知道了生气伤身。”
　　当年宋玉父母结婚，她外公是一万个看不上这外来的女婿，没什么根基，只看着老实罢了。偏偏女儿愿意，劝都劝不住。后来一桩桩一件件，他只后悔当年没反对到底。
　　毕文华晚上跟媳妇儿一起忧心忡忡。宋延这回怕是来者不善，当年一走了之，现在孩子大了又来找，还能有好事？万一事情闹开，影响宋玉上班，那就麻烦了。
　　这一点宋玉自然能想到。国企嘛，对这些东西还是很看重。父女俩要真闹得沸沸扬扬，宋玉上班也难免被人暗地里说闲话。怪只怪宋延出现的不是时候，云钢的合同还有一年才到期呢！这就辞职的话，还是有些仓促。
　　第二天下班，宋玉吃完饭到厂门口，在公交站台等车的间隙打量了一圈四周，没见人。她也没大意，上了辆公交车慢悠悠到附近的商场，换了个门出来再打车回去。她可不想被人找到小区，喜欢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只会让事情更复杂。
　　第三天下班，宋玉不紧不慢吃饭，又慢吞吞到厂门口，果然看到宋延。

　　到了附近的K记，宋玉很有耐心地听老男人先卖了一波惨。其实也没多惨，离婚之后跟旧情人双宿双飞，如愿以偿生了个可以传宗接代的儿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这算什么惨？如果儿子没得白血病的话。
　　宋玉都要气笑了。
　　“所以，咱们是不是得做个亲子鉴定？”
　　宋延憋气，搞不懂这脑回路。
　　“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亲子关系是否存在。不存在的话，你找我也没用；存在的话，我就有点想不通你哪来那么大的脸。亲生的孩子说扔就扔，摊上事儿了又腆着脸找上门来？抚养费有按时打到卡上吗？”
　　宋延的难堪达到顶点。虽然近十年不见，他还是不由自主想摆老父亲的谱。宋玉看一眼就知道没什么好屁，干脆不给开口的机会，霍地站起来，“你要想跟我上纲上线，你随意，我走先。”
　　宋延的连忙伸手去拉，又不敢拉实。
　　“派出所是自己去，还是我打个110警车来接？”
　　宋延都惊了，这跟派出所有啥关系？这操作完全不符合他预计的走向。
　　“为什么要去派出所？”
　　“成年人了，就没学点法律常识？你要真是我爸，离婚之后一走了之，生活费半分没见过，有没有构成遗弃罪？咱们不得去派出所好好咨询一下？”
　　宋延溜了。

　　暂时把人忽悠走了，宋玉知道这事还没完。
　　原以为任务重点在买房，万万没想到，居然还等来了这么个狗屁倒灶的便宜爹。不知道宋玉去世后，她那躺在病床上的便宜弟弟是等到配型了还是如何。怪只怪宋延不做人，与人无尤。宋玉可不是来给人做配型工具的，两口子完全可以努努力，生个更符合条件的嘛。
　　回到单位，火速递交辞职报告。
　　张姐有点诧异，找她面谈，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厂里能帮的必定帮，辞职要慎重。难得有个省心又能干的下属，好好的人才她也不想就这么流失掉。
　　宋玉一脸苦笑，说了十年未见的生父找她给未曾谋面的弟弟做骨髓配型的事。
　　“虽然我有我的道理，但如果有人不顾体面，在门口大张旗鼓地闹起来，影响就大了。不如暂时避开，免得给厂里添麻烦。”
　　张姐也唏嘘不已。离职申请提交上去，人力资源很快派人来面谈。国企虽然流程复杂，但并不僵化，人才的优化配置也是重要一环。员工进来了，只要不是因为能力不足或者违法犯罪被辞退，那多半不能轻易放出去，总会做思想工作，进行岗位轮换等。这样能大大缓解招聘压力，压缩招聘成本。
　　一番手续下来，宋玉被成功借调到位于比京都还北的北方某子公司，条件是艰苦些，但能最大程度避开如今在南方生活的宋延一家，后续也不是没有调回来的希望。
　　人力资源的大姐还别有深意地激励她：“你来公司的时间实在太短，咱们在南洲也有子公司呢！好好干吧！”

　　工作都要换了，宋玉只能回舅舅家跟外公摊牌。她这一走，还不知道宋延会不会来舅舅这里歪缠，得提前打个预防针。
　　“现在就天天在门口堵我下班，影响很不好。我只能趁着厂里还没找我谈话，先辞职。后续会找有同学在当地的大城市落脚，万一宋延不要脸凑上来找你们问，你们光明正大说不知道。等我安顿好了自然会联系你们。”
　　老毕同志说不得又骂了姓宋的几句下饭。多好的工作啊，说辞就辞了，真是个害人精！害了他闺女不说，又来害他外孙女，活该他死后下地狱，没儿子送终！
　　虽然是集团内部调动，工龄不断，但云钢这里依然得按照离职流程进行处理，组织关系调走，劳动合同要跟子公司重签。当然，薪资待遇只高不低。可怜她价值两千八的健身馆年卡！退钱是不可能的，最后友情赠送给了人事大姐，多结一份善缘嘛！
　　搬家也不复杂，她自己平时不开火，出租屋里要收拾的基本是衣物等生活用品。必需的行李物品打包快递，带不走的被褥，一些旧衣旧鞋旧书等可以卖钱的杂物交给小区卖破烂的阿姨。随身携带的也就是证件及笔记本电脑，说走就能走。

　　黎双双气的牙痒痒，但除了送她可怜的闺蜜一路到机场，也没有其他办法。反倒是宋玉不时安慰她，“你得闲过来找我嘛，新的地图、新的景点、新的美食，还有免费的地陪，包食宿，上哪找这么好的机会？”
　　这一点倒是不假。哪里有同学，上哪旅游就格外有底气。
　　因着不在腹地，经济发展程度不一，虽同为省会城市，但宁城的房价只得云城一半。如果在云城买房，宋玉大概只能选择四环外的老破小，那在宁城，大概能买近二环的新房。当然，前提是先凑够首付。
　　这些都是后话。
　　刚下飞机，宋玉就感受到了不一样的盛夏。虽然手机查询最高气温三十五度，但飞机降落已是晚上，体感连三十度都不到，比云城凉爽。
　　在快捷酒店将就一夜，第二天踩点新单位，之后在附近找中介看房。也是刚好凑在周末，她能提前做好准备，不耽误周一入职。
　　宁城也有便利的地铁交通，但宋玉一向不想在通勤上太费功夫，想找的还是单位附近的小区房。还好单位本身也不在繁华的市中心，租一套千元内的一居室不要太容易。一天三顿照样混食堂，周末就混小区周边小食店。没办法，厨艺这一项真的少那么些天赋，她做饭纯属糟蹋粮食。
　　新的单位是云钢下属的一家矿业公司，财务部规模虽然跟云钢没得比，但也有二三十人。宋玉依然干着她的老本行税务。作为空降兵，她只是个兵，不碍着谁的道，没人吃饱了撑的来针对她。
　　在国企，毕业才两年的小姑娘，也就比应届生好那么一点点；而等三五年后可以竞争更高职位，也到了结婚生子的时候，精力开始因为家庭而分散，领导们会考虑男同胞多一些。职场女性谁还不遇到点性别压制呢？

　　新的环境，作为一个异乡人，宋玉采取的策略是积极朝大姐们靠拢。大姐们热心又实在，百事通，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之选。当然，跟大姐们混免不了被介绍对象。她也不知道以后会留在宁城还是回云城，面对大姐们的热心，她也只能这样答。真奔着找个本分人过日子的，也不会考虑接触这种没有定性的对象。
　　宋玉虽然并不介意谈恋爱，但她本身还有任务在身，嫁娶只会误人误己。或许大多数人都能好聚好散，但也不排除有些人因爱生恨。何必呢？

　　宁城一片安宁祥和，云城却是风起云涌。
　　宋延回了趟南方，一家人合计完，又满怀信心地来到云城。发消息打电话如石沉大海，在云钢门口守了几天，没见人，他忍不住去问门口的保安。
　　保安是特意被宋玉送礼叮嘱过的，看门大爷瞟了宋延一眼，“你就是小宋说的那个十年不联系，上来就让人捐骨髓的亲爹？你来晚啦，小宋已经辞职了。”
　　宋延急了，“辞职？她辞职去哪里了？”
　　老大爷拍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这我哪知道。”
　　宋延再问，老大爷就不搭理他了。碰到有人凑过来看热闹，还给人讲解，“据说是亲爹呢，逼得女儿在云钢这么好的工作都干不下去，死皮赖脸磨着人去给他小儿子捐骨髓呢。真是造孽哦！”
　　宋延灰溜溜地走了。
　　他打听到曾经的岳父一家搬了新家，拐着弯打听到新住址，可在小区门口守了一天没结果。毕文华每天开车上下班，直接走地下车库；老毕同志基本不出小区，毕翎放暑假，成天在家追剧刷手机，根本不出门，大概出门宋延也不认识。
　　第二天，运气降临。他成功认出出门买菜的陈欣荣。陈欣荣可不是好惹的，上来就是一顿喷，路过的街坊邻居都围过来好好吃了顿瓜。
　　“你亲生的女儿，你不知道她上哪了，反倒来问我？”
　　“小小年纪没吃没喝要上学的时候你不管，现在大学毕业都上班了你倒是来管人去哪了？还用得着你管吗？”
　　“云钢那么好的工作被你折腾没了，孩子现在不知道漂在哪打工呢，还好意思找我们？再不走我扇死你个孬种！白眼狼！丧门星！”
　　陈欣荣骂完不解气，还特意跟门口保安打招呼。万一他们找不到合适的配型，怪到宋玉头上，说不定就来打击报复株连无辜呢？这也是宋玉千交代万嘱咐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宋延找不到宋玉，家里也耽搁不起，只能暂时败走。他还真豁不出去。宋玉当机立断跑得无影无踪，他还什么招都来不及使，手机里准备的她弟弟的照片、视频等等用来一步步软化和道德绑架宋玉的资料，全都没有出场的机会。
　　他也不是没想过寻求媒体找宋玉施压，但是现在这种信息爆炸的时代，无论是白血病还是家庭伦理狗血，都已经无法夺人眼球。谁的朋友圈里没有几个惨之又惨的雨滴筹链接？某音刷到狗血都是半秒不带停留好嘛！连网红都不找这样的老掉牙的梗了，没热度，晦气。
　　关键是宋玉也就是个普通人，网上就算把她骂到天上去，也没谁敢绑着她去医院不是？人家那么好的工作都放弃了，如今一个打工的，真没什么好失去的。

　　宋玉打了几个电话回来报平安兼问进展，云城一切都好，她也放下了一半的心。
　　单位里的工作按部就班，说实话难度并不大，任务量也不重，而且并不是时时待在办公室不动，出去办事的机会还挺多，权当放风，。
　　堂堂国企，又不是靠压榨工人为生的资本家，制度施行和运转都有自身的规划，比神经拉满的会计师事务所轻松多了。当然，她说的轻松，是建立在她极高的工作效率基础上，如果上班总是划水摸鱼拖拖拉拉，那只怕会坑出很多不必要的加班费。
　　私底下也有大姐说，工作是做不完的，慢慢干嘛！人各有志，不得不说，这些不求晋升，但求养老的大姐们，想法大体相同。表现的机会都留给那些积极进取的年轻人嘛，已然升迁无望，何必跟着他们一起无望的卷？
　　表面上看，宋玉跟大姐们是一拨的，准点上下班，偶尔上班期间还聊个天喝个茶，但实际上，该她做的工作滴水不露。
　　冬天还没到，她就顺利融入了中年妇女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