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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项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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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站在身后,穿着深蓝色的半袖衬衫,带着黑框眼镜,挎着老式公文包,头顶发丝稀少,欲盖弥彰地梳得很蓬松。
伏黑被他的声音吸引,手里的手势一松,那对峙的大蝌蚪……
哦,是个特级咒灵。
特级咒灵一弹。
刷一下,很快,离我爸和我百米远。
我居然能从他不是人的脸上看见厌恶,就是那种我闻见一年没倒的厨房垃圾的表情。
……哇,它作为特级,咒力挺多的,居然能撑得住,没被臭晕,是个硬茬子。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我爸因为高血压都好几年没吃咸菜,我就根本不吃咸菜……
除了厌恶,因为我也算半个咒术师,忽然插进这个局势里面,让咒灵露出了人性化的忌惮和思考。
然后它猛地一拍手,似乎有了主意,露出笑容,笑得本来耳朵边的嘴角足足咧了半个后脑勺。
和拉拉链似的,刺啦一下从头到后脑勺,我都没反应过来,这咒灵就蹲下身蓄力,然后一个起跳。
然后违背本能就跳我爸那边去了。
我都惊了,这老兄也够拼,为了攻击更好欺负的普通人我爸,居然无视了那臭味。
要知道这行为不亚于为了补充营养所以干了一颗粪坑里的水灵灵大白菜……
那能怎么办,我赶紧往上赶,别的不说那是我爸,他还是一个普通人,根本看不见咒灵要干他,连躲都——
我错了。
我爸以一个老科研人员不该有的灵敏,熟练地蹲下身,在地上飞快地滚了起来,他滚的实在太熟练了,我身后血淋淋的伏黑都控制不住自己表情,和我一起表达了沉默和惊讶。
咒灵估计也挺纳闷的,他还在天上飞了,人就一骨碌滚远了,等他两脚着地时,我爸都滚到我……哦,他继续滚,滚到了伏黑身后。
然后长舒一口气,似乎觉得伏黑身后很有安全感。
……我是什么,我就不会带来安全感吗?
不过也没办法,我爸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是一个瘦书生,现在可以加上一句除了逃跑快没有优点,他待在这里虽然能看见咒灵,但是其实没啥用。
我和伏黑对视一眼,都默契地先不争论刚刚发生的一切事,先把那咒灵给宰了,后面不管是伏黑那个危险的手势还是我爸那吊诡的身份,都可以好好算账。
伏黑从一地石头渣子里爬起来,身上那土啊伤啊,看得我眉毛都跟着抽抽。
然后他先把那满脸写着厌恶和兴奋两个极端表情的,攻击上来的咒灵给锤了起来。
我正打算瞄准时机干活,我爸忽然说话了:“关门前不是把危险实验品都销毁了吗?小黄就留了个四级的……这个是怎么回事?”
原来刚刚咒灵舍弃我们扑你这个臭大白菜是事出有因啊……也是,那倒霉咒灵是你实验体……你居然不是无辜的。
……所以说你专门让我下来这里,其实是以为底下的咒灵比较弱,可以完美给我解释你的研究吗?
没等伏黑抽空回答他,我爸就自己自言自语出来结果了:“看来是两面宿傩的手指,这下麻烦了,研究所前几个月才重开,好一些的咒术师还没有雇佣……”
然后他得出了一个无限遗憾的结论:“唉,太可惜了,如果把它逮回去,我今年就能再申请一次特别资助项目了……研究所重开业,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我:……
伏黑:……
我爸叹气完,那边伏黑和咒灵也打到白热化了,他殷切的小眼睛就死死扒在咒灵身上,好像要用视线把这个珍贵的研究对象活捉,那咒灵跳到哪里,他的脑袋就毫不矜持地转到哪里。
“别打胸口……啊,怎么就打脑袋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啊!打最细的脖子啊!留个脑袋就能封印了——小黄呢,这烟鬼,不是说做完工作就回来看门吗!”他说着就赶紧抽出手机吧嗒吧嗒按通讯录。
“喂!小黄!还打工?加茂答应给我1000万日元啊!在动物园装野生黄鼠狼?哥这里来钱更快,快回来!你嫂子让我给女儿请家教补课,一节课400块!拿不出钱骗你嫂子我还在大学教书,改几天我们都得死……快点,麻利点!”
好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我爸不顾我拦在他面前,自己在后面转着圈喊电话:“锁,对赶紧拿上,这边的锁肯定坏了,实验体都把宿傩手指吃下去了!我没生命危险,前几年和你说的,禅院家那个有影法术的小惠长大了,谁知道他爸一走就死了,我得回国,就找了他爸的朋友……你嫂子想带走他,我还拿着禅院的钱,怎么可能真的把人家影法术带回国?总之你赶快点,能不能再牵头一个新项目就看今天了——取出来宿傩手指怎么管理,泡咸菜坛子呗,他又不会死!”
我静静听着我爸的电话,一切疑问竟然迎刃而解。
小黄=不是老黄的黄鼠狼,伏黑不被带走=我爸拿了禅院的钱,我爸的冤大头资助者=禅院家下属的加茂家。
啊,疯了吧,我爸居然是漫画里那种疯狂科学家。
真他妈的丢死人了。
我站在桥上,对面是我爸。
那个路牌还在不远处立着,上书:“八十八桥”。
日近正午,渐渐在满目的绿叶上泛起白光,四下浮起热气,我头上也渗出些汗,我爸穿着长袖衬衫,更是热得脑门和头顶都油光闪闪,他从包里拿出张卫生纸,自己给自己擦擦汗。
我盯着他的卫生纸。
我爸又拿出一张,然后擦了擦后脖子。
我盯着他的脸。
我爸再拿出一张,迟疑了一下,在我如有实质的目光中,递给我。
我也擦擦汗,桥上不如桥下,太阳照得毫无遮掩,晒得我心都跳得更快了。
伏黑还在桥下待着,小黄还是没来,那个狗特级在我爸遗憾的注视下,被伏黑的领域锤得魂飞魄散,掉下来根红色手指,充公,禅院家要想拿去研究,得和五条老师申请。
我爸捶胸顿足,我担心他都要随着咒灵而去了。
宿傩手指会吸引咒灵,我要拿着,伏黑却摆摆手,让我先和我爸换个地方说话去。
我爸不愿意在伏黑面前回答我的问题,理由他没有说,反正肯定不是中年男人的羞涩。
我和我爸离开前,伏黑半张脸都是血和土渣地靠在桥柱上,在我担忧的眼神里,他对我笑了笑,桥下黑色的积水在刚才的打斗里溅了半个桥柱上,黑色的水痕狰狞地如同血迹,在慢慢褪色,空气里的水腥气在散去,其中夹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淡淡的血气。
我想起来刚刚打咒灵的时候,伏黑释放的领域。
虽然入学了高专,但是我还是我们那边那一套,除非五条老师那种来去无踪,穿梭空间比只猫还轻巧,打架却比哥斯拉还破坏力强的模样,我对日本这边的咒术师等级其实没啥认知,只知道能够打开领域杀灭特级咒灵的咒术师,已经半只脚走进了顶尖战力的行列。
自此以后,伏黑同学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只要他不作死遇到宿傩那一档的妖魔鬼怪,遇到啥他都八成能活。
这个八成能活是指遇到他的咒灵八成能活着被逮走做研究。
我这才敢和我爸暂且离开。
此时此刻,对着我沉默不语的爸,我本能地开始心慌,好像有了预感,一些我不能接受的事情,会从我爸爸,这个我最信任的男人嘴里说出。
我们两个擦完汗,相对无言。
朗朗乾坤下,显出一只白色的蝴蝶,它轻轻巧巧闪过裸露的桥面,在孤零零的绿色杂草上,轻轻落下。
“你早就不是副教授了,那我妈说你嫌我成绩垫底被其他老师笑话,所以不来参加我家长会,”我死死盯着他,数落罪行,“是你骗我们的?”
我爸在女儿面前又能大义凛然了:“我是为了挣钱,才没白天黑夜地跑项目。”
我瞪大眼,逼问:“你做的都是研究咒灵的项目,你具体都做了什么?这玩意儿真的有实际运用吗?”
我爸为难地咂咂嘴:“我得拿研究所的资料给你讲,出来的忙,没带电脑,要不我们等等小黄?他能给我拿一下资料。”
“就不能用嘴说啊,你刚刚不是说的很溜吗?”我恶狠狠地盯着他,“我可从来没有原谅过你骗妈妈和我的行为,要是不想我妈把你的皮也扒了,你就老实点!”
我爸终于被我镇住了,但还是嘴硬:“哎呀,爸爸的错不要紧,都是为了家庭,而且我可是成年人。”
“……快点说,不说我就走了,咱们父女两个,谁也别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