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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满目血色 ...

  •   他拉了拉齐同晏的衣角,不发一言。

      齐同晏当然也感觉到了有些不妙,何况此刻他没带兵器,只有周伶手中的一把小剑。可女子名节,他不知道韩月现在是个什么处境,万一他去晚了……

      他的视线越过马屠户,直看向室内,打量着出手夺刀的可能性。正准备放手一搏之际,他突然听到了前方远处花重锦的声音,只是隔着一幢房屋,声音有些失真。

      “哎大娘,这屠户铺怎么关着啊?我还想买点新鲜猪肉呢。”花重锦的声音还在继续,音量提高:“哎!真没人啊?是没开还是关门了啊?真关门啊?这可有一桩好生意啊!错过我这种好客人你等一百年也等不来啊!你家猪肉是不是特不错啊,我买最嫩的肉,家里还有八个人在等我回去哪!”

      齐同晏看向前门的方向,正看见花重锦贴着门的一道剪影。他收回视线,对马屠户说道:“听起来是桩不错的买卖,您不去见见他吗?”

      马屠户粗声大气地喊了一声:“不见!你也赶紧滚!”肉眼可见的,他烦躁了起来。

      “失礼。”齐同晏拉着周伶原路返回,重新绕到屠户铺子门前时,花重锦仍在不依不挠地喊着。

      “可以停了,他挺烦你的。”齐同晏说。

      花重锦的能力他从不怀疑,问太多好像也没什么用,重点是他确实帮上了忙。齐同晏压住了心里的好奇,在路上问:“韩月在郑远家了?”

      “对,青枫先把她送回去了。”花重锦答道。

      满打满算,他们一行五个外乡人,外加郑远母子,也不过是七个人,可花重锦刚刚喊的却是“家里有八个人”,这便是齐同晏不再追问马屠户的原因。况且花重锦刚刚的行为实在是太刻意了,如果不是知道齐同晏在那里,他完全不必要这样。

      “但是他们迟早会发现,然后找过来。”齐同晏说。

      花重锦不在意地回道:“这不是郑远英雄救美的好时机吗?”

      “你觉得郑远,能从那个壮汉的手里救下韩月?哦,你是不是还没见过那个马屠户?”

      “没见过,但这不妨碍。能不能救下韩月都不要紧,只要他挺身去救了,他们的爱情就是完美无缺的。”花重锦转过头,看向齐同晏,“难道我们有什么责任必须给他们二人一个完美的婚姻吗?”

      花重锦的眼神没有变化,一如平常,却正是因为如此,齐同晏才觉得有些割裂。他似乎忘了,花重锦从来就不是什么定义上的“好人”,举手之劳的小事他全凭心意,大动干戈的大事他虽然不会添乱搅局,却也只求独善其身。而齐同晏,本是跟他相差无几的人。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他理解花重锦的意思。萍水相逢,救下韩月已是善举,也算是抵了借住的人情。至于郑远与韩月之后会如何,本就不关他们这几个过路人的事。

      “我知道了。”随遇而安吧。至少,现在还没人找上门来。

      “当然,以上只是我的想法,你随意。”花重锦对自己向来揣得透彻,旁人怎么看他、想怎么做,他都无所谓,他只坚持自己的行事原则。

      “嗯,先回去吧,今天大家也挺累了。”不知不觉间,齐同晏放开了拉着周伶的手。

      周伶跟在他的后面,抬手看了看自己方才被拉着的手臂,觉得有些奇怪。

      暖暖的,令他想起父亲。可同时也就让他想起了那满目血色,冷汗不自觉地流出。

      “周伶?周伶?”意识恍惚间,似乎有谁在叫他,可他看不清。他费力地呼吸着空气,只觉得胸腔处被什么堵塞,喘不上气。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紧紧抓住了前方的一角布料,用力攥着,指尖发白。

      “什么情况,先天不足?”这种语气,是那个姓花的人。

      “先天……?别管了,你快进屋把郑远和青枫叫出来,我记得他说过他们镇上有个江大夫。”这个在他头顶上方响起的声音,是……

      眼瞅着周伶作势要倒,齐同晏急忙蹲下身扶住他,入手滚烫。

      他吓了一跳,拿出绢布擦拭周伶额上的冷汗,嘴中不忘自语:“我可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啊……”

      “殿下,怎么……”青枫出来时,看到的就是齐同晏蹲着身子扶住周伶的景象。

      郑远抢上前,摸了摸周伶的前额试温,惊道:“这看起来是发高烧了!我这就背他去找江大夫!”

      “不,青枫抱着就行。你告诉我位置,我和青枫去。”齐同晏可是看见了,一名编着单股麻花辫的姑娘正站在屋门旁,偷眼往这边瞧,想必就是韩月。

      “啊?可是……”

      “没有可是。”

      郑远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虽说他早知道这几位必然不是普通人,却还是被齐同晏此时散发出的气势吓了一跳。“那边,朝南边直走,第三个路口左拐,第五间房就是江大夫的医馆。”

      “行,其他人不用跟着了——”齐同晏的话音还未落下,天上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将所有人的脸色照得惨白。

      “轰隆——”电闪雷鸣过后,便是淅淅沥沥的雨滴,迫不及待地打在他们身上。

      屋里的韩月和竹篁在雷声响起时便翻出了竹伞,各自跑出为自己的人打上,只有花重锦仍待在屋檐下,看着屋外的这一幕,笑着自言自语:“真奇怪,怎么有一种被排挤在外的感觉呢。”

      齐同晏对韩月说道:“你是韩月吧?你跟郑远先进屋吧。竹篁把伞给青枫,周伶我来抱着。”

      “殿下?!”竹篁与青枫异口同声。

      齐同晏不在意地笑笑:“青枫比我高啊,给他撑伞我会累死的。”

      “可是殿下……”

      “好了,听我的。”齐同晏一个使力,将周伶抱在怀中,“臭小子,还挺有分量。”实际上周伶虽然已经有十二岁,体重却是不相符的轻。长期的营养缺失导致他完全不具备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子应该有的重量,只是齐同晏虽然也算会点武艺,力气却还不够。

      青枫连忙接过竹篁递来的伞,撑在齐同晏上方。

      “走了,竹篁你也快进去。”齐同晏说完,快步向外走去。

      周围是连绵春雨,雾气弥漫,湿意在阴云下更加入骨,唯有齐同晏的怀中烫得吓人。月已上树梢,天色渐暗,家家都息了声响,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他二人的脚步激起水花不断,在这静谧中显得空灵而突兀。

      不消片刻,齐同晏远远便望见了那一间灯火通明的医馆,在这黯淡的暮色中独立于世。他跨过门槛,还没来得及喊出声,便有人一身短褐向他走来,音色温润:“孩子怎么了?”周伶的面色很不好,额上不断有冷汗沁出,江砚一眼就看到了。

      “好像是发高烧,你是江大夫吗?”齐同晏按着江砚的指示,将周伶小心翼翼地放到一旁的软榻上。

      “是我,我是江砚。”江砚的手背覆上周伶的额头,神色一下变得严肃,对齐同晏说:“你是他哥哥吗?麻烦你先帮他擦一下全身,再用冰敷降温,我去给他配药。”江砚说完,端来水盆与毛巾等一应物品。

      不等齐同晏应答,青枫已经先一步拿起毛巾,放进水盆里吸水,“殿下,我来吧。”

      齐同晏犹豫了一秒,还是选择了退到一旁。他慢慢移动到正在抓药的江砚身旁,问:“大夫,他还好吗?”

      江砚的神色仍然严肃,说:“小孩子发高烧是大忌,可说是九死一生,但我会尽力的。”

      齐同晏不懂医,待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无事可做。他不敢打扰江砚,只好自己打量着这间医馆。医馆地方不算宽敞,建工简陋,陈设简单,只安置了必要的物件。齐同晏环视一圈,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医馆南面的墙上给吸引过去。

      他站定在那幅几乎占了大半面墙壁的字画前,抬头从最顶端细看。

      这幅字画的定义很模糊,说是字,也没有几行成文的诗词,说是画,也不见可称得上是画的图像。在这一片粗糙的纸上,只有杂七杂八的涂鸦,和像留言一样的短句。

      齐同晏忍不住盯着细看。他在角落里捕捉到横七竖八的“谢谢”与“江大夫”,在不明意义的涂画间觉察到朱砂所绘的小花与爱心,在大片的空白中心看到笔迹不一的墨色人名……他多少猜到这是个什么东西。

      齐同晏看了一会儿,转回身来到青枫身旁,说:“我来吧,你可以休息了。”

      “不用,属下不用休息。”

      从里屋掀开帘子走出来的江砚在听到这段对话后顿了顿,他若无其事地走近前来,说:“药已经在煎了。”他俯下身,试了下周伶的额头温度:“比刚刚降了一点,还要继续降温。”

      青枫应下,正要继续去碰冰块,齐同晏突然握住他的手,不容置喙道:“我来。”他转头对江砚说:“麻烦也开一服防治风寒的药吧,他先前淋了雨,刚刚双手又一直浸在冰水里。”

      江砚一愣,应道:“好。”

      “殿下……”青枫还要说话,齐同晏翻着眼看他:“你要我说第三次吗?”

      “不……属下明白了。”

      折腾到周伶体温恢复正常时,已经是半夜,江砚干脆留他们三人都到里间住一晚。深更半夜,又实实在在地忙了一整天,齐同晏和青枫都困得很,不久便熟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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