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雨》一槐在山

15、N.重蹈覆辙

　　韩谌停好车，从后座拿上礼物，走进火锅店。店内生意很好，大厅座无虚席，聊天谈笑声不绝于耳。

　　一进门，服务员立马上前，询问他有没有预约。韩谌报上房间名，对方带他进电梯，抵达四楼。

　　路麟看起来也刚到不久，正在看菜单，见他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接住礼物：“哎呦，太客气了，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
　　这么多年，还是不嘴贫不会说话，韩谌无奈，在他对面坐下：“行了，新婚礼物，恭喜路麟先生终成眷属。”

　　路麟去年年底订了婚，马上国庆的时候就要举办婚礼，兜兜转转，他还是成功追上了当年的“大提琴”。

　　路麟眉开眼笑：“伴郎客气了。”他觑着韩谌的脸色，试探用着开玩笑的语气打趣道，“你也抓紧呗，都老大不小了。”
　　店内中央空调的温度很舒服，韩谌脱下外套，神色如常：“我？才26岁，谁都像你一样猴急？”

　　路麟呵呵一笑，还是不死心：“不说结婚，你先找个女朋友啊，等以后年老色衰，想谈恋爱都没人找你。”
　　韩谌不动如山，喝了口热茶，淡淡回道：“以后再说以后的事。”

　　软硬不吃。

　　路麟暗暗叹了口气，为了能和谐地吃完这顿饭，他重新拿起电子菜单递过去：“行吧，那‘现在’看看吃什么。”

　　韩谌眼睛一弯，接过来，随便点了几个菜。他最近没什么胃口，如果不是路麟极力约他出来搓一顿，估计就跟前几天一样，晚饭随便喝两口粥，就睡了。

　　趁着路麟点单的功夫，韩谌打量起屋内环境，这火锅店的装潢挺雅致，红木的中式桌凳，窗外是参天的绿树，月亮高挂枝头，窗沿上还放了一盆兰花。

　　路麟见他左看右看，询问：“还不错吧？这火锅店超难预约，要不是我爸认识这的老板，排一个月都吃不上。”
　　韩谌挑了挑眉：“这么夸张？”

　　路麟迅速下好单：“嗯，上次带我老婆过来吃过一次，味道还行。”

　　“听我爸说，店老板他儿子也是承明的学生，还跟咱们是一届的。我问是谁，老头年纪大忘性大，只说老板姓张，那么多姓张的学生，我能都认识吗？”

　　韩谌大笑起来：“你人脉那么广，还能找不出是哪个姓张的？”

　　路麟白他一眼：“少来！一届一千多名学生，我还能都认识？”

　　这时领班模样的人带着服务员进来上菜，听见他们在聊老板的儿子，似乎是相熟的高中同学，立马笑道：“你们在聊老板儿子吗？他最近刚回国，今天晚上也在店里，要不我请他上来，你们好叙旧？”

　　路麟连忙摆手：“别，姐姐，我们开玩笑的，只是校友，都不认识，可别麻烦人家了。”
　　领班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我还以为是认识的同学呢，那也没事，校友也可以叙叙旧嘛。”

　　众人一应笑起来，等菜品上齐，包厢门重新关好，两人相视而笑。
　　路麟忍不住嘟囔：“这姐姐怎么比我还善谈，而且，她怎么知道老板儿子刚回国，又不是老板娘……”
　　韩谌倒水的动作一顿，跟路麟面面相觑，听见对方哀嚎一声：“不是吧？哪有亲自上菜的老板娘……”

　　韩谌好笑地摇摇头：“看来，你今天就能知道是哪个姓张的同学了。”

　　路麟接受了现实，反而跃跃欲试起来，老板儿子要是愿意上来，他不介意扩充自己校友的名单，他可是承明中学上下三届都能找出人脉的存在。要是老板儿子也在C市工作，说不定还能发展发展合作关系……

　　两人东拉西扯，边悠闲吃着饭，边天南海北地聊。
　　他俩都在美国留学，大学还在一个城市，常常见面。路麟虽然早几年回国，彼此之间仍旧是联系最多的那个人。感情、家人，他们俩最清楚对方过往和现在。

　　酒足饭饱，路麟心满意足摸了摸肚子，靠在椅背上发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突然问韩谌：“……我婚礼结束后，你是不是就要回A市了？”
　　韩谌正在回复微信，闻言，下意识答道：“不回。”
　　路麟坐起身：“为什么不回去？”
　　韩谌奇怪地看他一眼：“我妈和我姥姥都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回A市？回去继续跟我爸吵架？我又不是有病。”

　　路麟挠挠头：“哦对，我忘了阿姨搬回C市了。那你工作……”
　　韩谌放下手机：“我在哪工作都一样，你犹犹豫豫干嘛，到底想说什么？”

　　路麟心想，我想问你那天之后有没有再遇见沈一筠，有没有跟她联系？想问你一直待在C市，除了那些理由，没有别的私心吗？
　　哪一个，他每次见面都想问，每一次都问不出口。

　　他避开韩谌疑惑不解的目光，正巧有人敲门，路麟长舒了口气，面带微笑开门迎救星，然而不消片刻，在看清来人后，屋内人瞬间变了脸色——

　　许识舟穿着米白色套头卫衣和牛仔裤，还是那副黑色镜框，一身学生气的打扮，倒显得跟八年前没什么两样。

　　路麟试图挡住来人，不明白这小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韩谌坐的位置正对门口，只需抬起眼，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果不其然，韩谌语气冷下来，开口道：“既然来了，想说什么进来说吧。”

　　许识舟走进包厢关好门，却没有入座，只是轻轻一笑，说：“听我妈说，有承明的同学来店里吃饭，我就过来看看，原来是你们。”
　　话虽这么说，语气里却没有半分意外。

　　路麟忍不住斜眼看去，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小子还是这么装，这么欠揍！
　　要是早知道老板儿子随母姓，压根不姓张，他才不嘴欠提什么儿子！

　　韩谌了然：“既然知道是我们，有什么想聊聊的吗？”

　　许识舟却不答，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右手。

　　韩谌神态自若收回手，懒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随口敷衍：“火锅味道不错。”他不再看他，扭过头对路麟，“收拾好东西，走吧。”
　　路麟巴不得赶紧走，立马拿起礼物，揣上手机，屁股刚离开凳子，许识舟突然开口：
　　“一筠知道你回来了吗？”

　　路麟头皮发麻，今天无论如何是过不去了。

　　韩谌肉眼可见地愣在原地，然而片刻后，却只是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他有条不紊穿好外套，拍拍路麟的肩，路过许识舟时，沉声回答：“关你什么事。”

　　说完，他大步流星走到门边，许识舟继续缓声说道：“高二的时候，你问我是不是喜欢一筠，我现在可以回答你，我喜欢她。我这次回国就是为了她。”

　　韩谌的手放在门把手上，迟迟没有拧开。

　　路麟瞬间火大：“我看你真是傻逼，喜欢你去追啊！跟我们说什么，有毛病！”他快步走到门边，拧开门把手。

　　许识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被骂了还不依不饶，他直直看着门边的背影：“你也知道吧？沈一筠跟你，再也没有可……”

　　“能”字还没说出口，韩谌飞身而上，一拳打了过去。

　　***

　　“擦一擦吧。”

　　韩谌从后备箱里拿出毛巾，递给路麟。对方接过去，一言不发擦拭上衣沾到的火锅底汤。

　　车停在路边，韩谌打开窗。
　　秋天到了，夜晚凉意深重，风也带上几分萧索，吹乱了韩谌的头发，露出额头上一道极淡的疤痕。

　　良久，他对路麟道歉：“对不起，今晚是我冲动了。”
　　路麟还是不吭气，把毛巾随手一丢，重新启动车子。

　　汽车沉默地朝着医院驶去，驾驶位上的人始终缄默不言。
　　路麟从小皮到大，又继承了他爸妈能说会道的好本领，妙口生花，不管多大的事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本人也信奉和气生财，长这么大，从来没跟人起过冲突，也从来没有这么生气。

　　可他不是气韩谌冲上去打许识舟那一拳，那傻逼今天就是存心找事，就算韩谌能忍，他也忍不了。

　　他生气，只是因为——

　　汽车到医院门口停下，路麟侧过脸，看着韩谌藏在背后的手。
　　既然今天晚上已经这样了，既然已经提到了那个人，那就索性把话全部说开。

　　他沉下声，问：“你那天之后还跟沈一筠有联系吗？”
　　韩谌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沉默半晌，回答：“没有。”

　　路麟稍微松了口气，继续问：“那你之后什么打算？”
　　韩谌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我能有什么打算，以后的事谁能说的清楚。”

　　路麟气急，忍无可忍，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韩谌，你是不是疯了？！”

　　“你忘了她当年说了什么？你忘了你刚去美国那几年每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你忘了你妈妈你姥姥当年为了你流了多少泪，是不是？！”

　　路麟每说一句，韩谌的脸色就惨白一分，他想辩驳什么，最终还是惨淡一笑：“我没忘……”

　　“那我问你，你能不能永远都别再跟沈一筠扯上关系？不管是她这个人，还是有关她的任何事，能不能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