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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番外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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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子里的信并不是按序号排列的,周星辰小心翼翼地收起看完的一封,伸手去拿下一封。
牛皮信封上写着数字‘7’,纸样颜色看起来比刚才那封淡很多,写下的时间应该晚些。
信上的笔迹不如刚才那封工整,潦草到周星辰需要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
“这两天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依稀听见了母亲温柔地呢喃,恍惚间,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傍晚,那个我还有父母陪伴的时刻。梦里的我好像一块正在融化的冰,身上落下的水滴流淌在我记忆的每个角落里,我又一次看见了那颗宇宙里的水星,它真的好像个信使。”
“我听说,人的绝大部分细胞每隔七年就会更换一次,我也希望,七年后的你可以像你想象中的那样脱胎换骨。”
“小时候,我觉得忘带作业是天大的事;初中的时候,觉得被请家长是天大的事;恋爱的时候,觉得跟喜欢的人分开是天大的事。到现在回头看看,那些曾经如高山般难以跨过的其实都在不知不觉中跨过了。从前不能接受的,最后也在时间的磨合下慢慢接受了。生活其实充满了想象,遗憾也不过是常态。我走了很远的路才明白,其实人生就是一个享受过程的过程,无论当初做什么选择都会后悔。但同时我们都心知肚明,我们不能站在如今的角度,去批判曾经的自己,就算时间能够重来,以我们当时的心智和阅历,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那么,故事的结局还重要吗?朋友没了可以再交,工作丢了也可以再找,爱情过去了可以再遇见。其实真正的强大不是忘记,而是学会接受分道扬镳,接受世事无常,接受孤独挫败,接受突如其来的无力感,接受困惑,不安,焦虑和遗憾。在我们的生命里,你只需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好,把该走的路都走完。生命是那么的短暂,也从来都没有所谓的标准答案和完美的人生。”
“不知道你会不会看见这封信,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看见这封信,也不知道你那时是否已经成长为你所期盼的样子,但我希望,你能向前看。”
书信的最后,字迹已经凌乱到偏旁部首乱飞的程度,可周星辰还是倔强的眯着眼,一个字一个字的拼凑,直到读完。
人,应该学会放下。
周星辰认同信里的话,可同时也知道,人不是一朝一夕、随随便便就能成长起来的。
“告诉我江流宛在哪儿吧,放心,我不会纠缠她,只是想跟过去说声再见。”周星辰把那封标注着数字‘7’的信推到余秋宁眼前,眼神中看不出一丝波动。
余秋宁长久的注视着那封信,直到眼眶的酸涩唤回她的神智,再开口时嗓音都有些沙哑:“要是真的想好了,就跟我走吧。”
“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余秋宁开着车行驶在马路上,高楼大厦渐行渐远,入目的景象逐渐荒芜。远远的,周星辰看到了漫山遍野的石碑整齐排列着,在正午阳光的映照下反射着光芒。
“带我来墓园干什么?”周星辰心底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但还是想通过余秋宁的话语寻求些安慰。
“你不是要见她嘛,她就在这儿。”
在看到墓碑上明晃晃的“爱女江流宛之墓”时,周星辰心底最后一丝希冀烟消云散。
“不可能的,她才这么年轻…不可能…怎么会?”周星辰不断地后退,试图逃避现实。
余秋宁的声音在空旷的墓园里显得格外空灵:“三年前,宛宛身体不舒服,但因为刚接了个案子走不开,就一直扛着,等有时间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已经是胃癌晚期了,医生说最多只有三个月。”
余秋宁从口袋里拿出那封写着数字‘7’的信,仔细抚平信封上的每一个褶皱,将它递给了周星辰:“这封信是宛宛临走的那天写的,那时候她神志不清,疼得连拿笔都困难。她跟我们说,要是有一天你主动回来,就把这信给你,相反的,就把这信给烧了。”
周星辰的手微微颤抖着,那封轻飘飘的信,此刻好像重达千斤。
“其实这十年里,我跟宛宛去过一次美国。”
余秋宁的话让周星辰脸上多了几分讶异:“那你们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找了。”余秋宁吸了吸鼻子,“七年前,我和宛宛跟着学校去美国参加交流会。那次我们去洛杉矶也确实见到你了,只是当时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当时宛宛看着挺开心的,觉得你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了。”
周星辰到美国的第三年,心里还是放不下曾经的感情,就听从朋友的建议,找一个男朋友调剂生活,试图忘记过去。
“后来我听林雅说,你和那个家暴男分手了,宛宛知道之后,就买了机票想去美国看看你。可临出发的时候,她在机场发病晕倒了,医生说她的身体支撑不住长途跋涉,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然后呢?”泪水无法抑制的夺眶而出,周星辰抬手轻柔的抚摸着江流宛的墓碑,就像是在抚摸着她的脸庞。
余秋宁拿出纸巾递给周星辰一张,自留一张擦干脸上的泪水才继续开口道:“你还记得钱柏皓吗?”
“他怎么了?”周星辰有些疑惑的看着余秋宁。
三年前周星辰刚开始创业的时候,钱柏皓就因为机缘巧合加入了她的团队,帮着她一步步的把那个小小的工作室扩大到现在近百人的公司。
“三年前,钱柏皓刚从哥伦比亚大学毕业,宛宛在知道你公司刚开始起步的时候缺人以后,就求钱柏皓加入你的团队。她说,你没能接手你爸的公司,这是她欠你的,想在走之前尽力弥补,但她不想让你知道,就拜托钱柏皓保密。现在她走了,我也没那么多顾忌了。”余秋宁就好像突然放下了内心的巨石,整个人看起来轻松不少。
周星辰已经泣不成声,蹲在墓碑前,双手环住那冰冷的石头,似乎这样,江流宛就会永远留在自己的怀里。
“往前看吧,好好活下去。”余秋宁吸了吸鼻子,看出周星辰应该是有话要对江流宛说,于是留下一句,“我在车上等你。”
透过墓碑上那张黑白大头照里女生微笑着的脸庞,周星辰好像看见了,微风拂过病历本,纸张哗啦作响,镜子里映出女生憔悴的病容,可脸上依旧是不向病魔低头的微笑。
你清澈的眼眸里流淌着我的悲伤,微风带来属于你的气息。
为什么?墓地里埋葬的是你,死去的却是我,我无法再与你对话,无法在触碰你温热的脸颊,只能看着照片里曾经的你,回忆你的青春洋溢和意气风发。
清风拂过我的脸颊,那是否是你对我的安慰?
“我会连同你的那份一起好好的活下去。”
回去的路上,周星辰和余秋宁都没再开口说话。
只是下车时,周星辰突然开了口:“能把宛宛的…遗物里,关于我的东西给我吗?”
余秋宁沉默片刻,点头同意:“我会和汪阿姨打招呼,明天给你送来。”
“谢谢。”
望着周星辰走远的背影,余秋宁不禁摇头叹息,喃喃自语:“宛宛,真叫你说准了,以周星辰的倔脾气,怎么可能真的放下一切呢!”
周星辰把床底的大箱子翻了出来,那个装着九大行星的盒子早就在岁月的流逝中破烂不堪,好在模型的质量不错,依然泛着莹润的光泽。
余秋宁送来的东西不多,一摞日记本,几件旧衣服,一部旧手机,还有几张泛黄的小卡片,记录着周星辰爱吃的甜品的配方。
周星辰小心翼翼地把旧手机充上电开机,翻看着相册里的视频,隔着屏幕抚摸着那张自己再也无法触碰的脸庞。
日记本被小心地封存起来,周星辰找出了和那几件旧衣服配对的情侣装,每一套都摞在一起叠好,整齐的摆在衣柜里。
那个早几天带回来的装着合照的相框被周星辰拆了,照片缝在了枕头里,相框则存在了箱子里。
深夜,周星辰抱着枕头靠在飘窗上,静静的看着远处。
有人说,人世间最好的相遇不是在路上,而是在心上,最好的感情不是朝夕相处,而是默默陪伴,最好的陪伴是,你在,我在,一直在。
我说,我要爱你一辈子。
你说我是傻瓜,一辈子那么长,你要怎么保证呢?
我说,就算下了阴曹地府,喝了那碗孟婆汤,要过那道忘川桥,我也会在桥的尽头等着你,牵着你的手一起走,这样下辈子我们也能在一起。
你说下辈子的事谁能知道呢。
我说,我要带你一起去拜佛,在佛祖面前发誓,这样,就算我们不记得,佛祖也会记得,他老人家会让我们下一辈子再相遇的。
你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笑,告诉我,只要这辈子我们好好活着就够了。
我把你抱进怀里,用我最真挚的语气告诉你,我们会一直好好的活着,会一直在一起。
你跟我说,你想在海边开一间咖啡馆,每天做漂亮的拉花咖啡,让客人品尝自已研发的甜品,会在落日黄昏里放一首莫扎特的曲子,拉着我给来往的客人讲述我们的故事。
我说,我想和你一起在海边的长椅上看着初升的太阳,直到两颗白发苍苍的头靠在一起然后共同迎接死亡的到来。
我说过,我会一直陪着你,你也要一直陪着我。
你答应了。
你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