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业合约》譬辞

38、失踪

　　沈宵竹失联了。
　　起初，顾沅砚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自杀的女演员带来的震荡比想象中的要大——自杀之前，她将各类证据整理成一条长微博，辅以简单说明，设置了定时发送，虽然她的长微博没多久就被屏蔽了，但营销号纷纷下场，几张截图传得满天飞，这些天的话题总绕不开女演员那条长微博，离不开那些冷静而理智的、不带半点感情的叙述。
　　太阳底下从没有新鲜事。
　　导演及其背后的资方试图用钱权侵占美色，这是娱乐圈里屡见不鲜的事，可这些倘若落在个人身上，就是此生无法逾越的大山。受害者不从，他们便百般为难，甚至从人格角度贬损她的为人，事业上使小动作打击她，使她无戏可拍，四处碰壁，同时，她的身上背负着为期数年的霸王合约，这部剧也不能中途解约，在无数外力强压之下，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抗争半年，死意最终战胜了求生欲，她默默在家服药自杀。
　　热搜上浩浩荡荡闹了几天，剧组人员的名字纷纷登上热搜词条，光是导演一人的相关词条就不知凡几，柳学材跟着导演狼狈为奸多年，平时导演吃肉他喝汤，这回也捞着了几个负面热搜，学校也有人站出来检举，校方迫于无奈，只得对柳学材先做出停职调查的决定。
　　没等柳学材收拾东西灰溜溜跑路，警察便来了一趟，把过街老鼠拘走了。
　　娱乐圈方面，听说也成立了专案小组，光是女演员长微博里提出的证据，就够那导演在拘留所里住上一年半载了。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对酒肉兄弟一起落网蹲号子，也算是有始有终、圆满的轮回。
　　校园里少了一个学术不端的教授，空气清新不少，连树上枯叶凋落的速度都好像变慢了些，顾沅砚有点惆怅地看着手机的聊天框，他想，如果这个时候沈宵竹在就好了。
　　柳学材被捕那天，他给沈宵竹发了一句：【太好了。】
　　沈宵竹没回。
　　过了几天，他刷论坛看见沈宵竹被传唤到警局了，贴子里附了一张模糊的偷拍照，照片上的男人戴着黑色口罩，看不清神色，浑身低气压，贴主说，沈宵竹在警局没有呆很久，傍晚就出来了，大概只是个证人。
　　顾沅砚想关心一下沈宵竹，打开微信，才发现上次发的消息沈宵竹还没有回他，他又发，【你没事吧。】
　　沈宵竹依然没回。
　　顾沅砚觉得不对劲。前段时间沈宵竹回消息虽说算不上很积极，但好歹事事有回复，可这次他连着两条消息都没回，聊天框一片寂静，视频倒是照常更新——可这些都是之前剩的存货，孙凝璐剪好一集集放的。
　　他们也很久没有直播了。
　　顾沅砚的生活好像又恢复了最开始的平静，上课、打工、睡觉三点一线整齐地在生活里排布着。论坛里为了沈宵竹闹得沸沸扬扬，许多犄角旮旯里的黑料都被扒了出来，谣言甚嚣尘上，沈宵竹本人却没有半点出来解释的意图，加上大四课少，沈宵竹不来学校，谁也捉不着他。
　　联系不到沈宵竹的日子有点无聊。
　　某次发呆，顾沅砚无意识说了句好无聊，林董桉闻言顿了顿，宽慰道，这样也好，不要搅和进他们那一锅烂粥，免得最后脱不了身。
　　此前顾沅砚对舍友说了联系不上沈宵竹。
　　可林董桉的话没能起到什么作用，顾沅砚仍呆呆看着沈宵竹的消息框，神色怅然。
　　他怕发太多惊扰到沈宵竹，每天只敢发一两句问候——还要想不同的借口，措辞不能一模一样，要显得他不是没事找事，每天坚持下来，满屏幕都是他自己绿油油的消息框。
　　顾沅砚：【没事吧。】
　　……
　　顾沅砚：【别想太多，实在不行找我出来喝酒，我会陪你喝。】
　　……
　　顾沅砚：【听说你今天去警局了。】
　　……
　　顾沅砚：【我一直都相信你。】
　　……
　　顾沅砚：【……手机弄丢了吗？】
　　发到后面，他自己都觉得语无伦次了，可沈宵竹铁石心肠，一句都没回。
　　到这种时候，顾沅砚才发现，其实他和沈宵竹一点都不熟，他们拍摄的房子只是沈宵竹妈妈闲置的房产之一，每天蹲点也见不到人，论联系方式，他只有沈宵竹的微信，沈宵竹一旦玩消失，他一点联系他的手段都没有。
　　他只是个局外人，哪怕用尽力气，最终的结果也只是力竭，无力地旁观着眼前的一切。
　　林董桉发觉顾沅砚精神萎靡，说：“有什么烦恼吗？或许我能帮上你。”
　　顾沅砚木木把视线挪过去：“……我还是联系不上他。”
　　“……”林董桉安慰他的手伸了一半又缩回：“……这我也帮不了你。”
　　不知为何，林董桉滋生了一种舍友被外面的野男人骗身骗心，哪怕赔干净裤衩，恋爱脑依然如旧的错觉。
　　他讪讪道：“你要是让我查论坛的帖子是谁发的，说不准都更有用些。”
　　顾沅砚两眼一亮，几步凑到林董桉身边：“怎么查？不是很多都是匿名的吗？”
　　“……人脉。”林董桉一言难尽：“你要查什么？”
　　“真的可以查啊！”顾沅砚想了想，又问：“犯法吗？”
　　林董桉没好气地开电脑：“犯法我就不告诉你了，咱俩的交情还没到为你蹲号子的地步，帖子发来，我托人给你查。”
　　顾沅砚动作很快，手指翻飞地拖了几条帖子的链接发给他，最后发了一个憨笑的黄豆表情：【拜托你啦！】
　　林董桉一边联系论坛的管理员，一边粗略翻了翻那些链接，一秒绝倒。
　　几个帖子，无一例外，全是讲沈宵竹坏话的。
　　看顾沅砚撸着袖子、兴致勃勃的样子，是要把说某学长坏话的人全部揪出来打一顿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