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谋生的日子》好大一片云

9、第九章

　　娘两个虽然困得不行，但还是没有立马去睡，还没数钱呢。

　　沈母又点了一盏油灯，屋里顿时亮堂不少，沈默把今天赚的钱堆在桌子上，竟堆起一座小山。

　　两个人一人一堆开始数，数完的放到钱箱子，最后把数字加在一块。

　　竟然有一千一百文，沈母目光呆滞，有点出神的望着沈默，我这是生了个善财童子吧，当初去哪座庙拜的来着，抽空是不是得再去捐点香火？

　　沈默不知道沈母在想什么，她也被今天的收入震惊到了，这可是有一贯钱啊，当初沈父在县衙虽然常发禄栗、添支，但是一个月真正到手里的铜子也不过两贯钱，而她们今天一晚上就赚到了一贯。

　　母女二人都被震的失语了片刻，随即沈默心里涌起雄心壮志，目光坚定的跟沈母说道“娘，一贯钱算什么，以后我们还会日进斗金。”

　　沈母看着灯光下沈默发亮的眼睛，也被她的豪情所感染，心口好像揣了把火，以后肯定能日进斗金。

　　但是目前还是睡觉比较重要，两个人都困得不断打哈欠，坐在椅子上恨不得昏过去，收拾好钱箱，沈默一头栽在床上失去了意识。

　　由于晚上都在外面奔波忙碌，沈默最近早上连朝食都不吃了，非得睡到日上三杆不可。

　　沈喻也知道姐姐最近辛苦，早上起来后就不声不响的从床上爬起来到沈母那里去。

　　沈默正睡着呢，突然模模糊糊的听到外面争吵的声音，仔细一听觉得不对，她穿好衣服就从床上下来。

　　推开门，发现院子里站了好几个人，沈母背对着沈默站在院子中间，沈喻缩在她后面，小手紧紧的拉着沈母的裙角。

　　还有几个邻居站在沈母旁边，李二婶一看到沈默从房里出来，快步走过来小声的告诉沈默“大事不好了默娘，债主来要债来了。”

　　沈默感激的对李二婶笑了笑，然后走到沈母旁边，沈母脸色铁青，想来是被气得狠了，看到沈默过来，脸色才和缓一点。

　　债主正是沈父的朋友，沈默平常喊他梁叔，他不是自己来的，后面还跟个穿蓝袍的中年男子，看到沈默出来他们两个眼睛一亮。

　　“梁叔今日怎么突然来了，侄女真是有失远迎。”

　　梁意昂听到这话，脸上浮现出一副自责又愧疚的模样，然后开始唉声叹气起来。

　　“默娘，说起这话梁叔都想打自己脸，

　　当初沈兄生病，嫂子来向我借钱，我当时仗着兜里有几分银子，又爱面子，

　　想着我和沈兄向来交好，说让你们不着急还钱，什么时候还都行，

　　谁料上个月我的货走到镇江船竟翻了，家当是赔了个干干净净，店里实在是周转不过来了，我才覥着脸来上门催债，我有何颜面面对沈兄的在天之灵啊。”

　　说着还挤出几滴眼泪来，用袖子擦拭眼角。

　　“梁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借了钱自然要还，

　　只是，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不知道能不能再宽限一段时日，

　　我们现在还一部分，过一段时间再还剩下的，怎么样。”沈默语气真挚的跟梁意昂商量。

　　沈母突然冷笑了一声“姓梁的，你也别在孩子面前遮遮掩掩了，刚才你对我说的什么，可敢对着默娘再说一遍。”

　　梁意昂面上有些尴尬，眼神闪烁“默娘，我知道你家现在拿不出这些银钱来，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名满汴京的八仙楼的梁掌柜，是我本家的堂兄。”

　　那位梁掌柜上前给沈默和沈母见礼。

　　“我堂兄之前在你摊子上买过吃食，回来之后赞不绝口，

　　八仙楼是惜才爱才的地方，他们你的吃食很感兴趣。”梁意昂瞟了一眼沈默的表情，见沈默没反应，他才接着往下说。

　　“梁兄说，只要沈默愿意去八仙楼干活三年，他们便愿意替你们母女还债。”

　　沈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是要我卖身给八仙楼？这光天化日的竟是要强买好人家的女儿，有没有王法啊?

　　梁意昂看沈默一个孩子，想来也不懂得什么，就算会做点吃食，还不是要靠大人做主。

　　就转头去劝沈母“嫂子，那可是汴京最好的酒楼之一啊，

　　沈默去那干活，八仙楼不会亏待她的，有吃有喝还发工钱，也不必担心还债的事，

　　你想想六十两银子你攒多久才能攒的到？

　　无债一身轻，你们母女也可以安安心心过日子。”

　　“不要卖掉姐姐，”沈喻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转身抱住沈默。

　　“那我问你，我去八仙楼都要干点什么。”沈默目光灼灼的盯着蓝袍男子。

　　“小娘子放心，你的手艺那么好，只需要做做吃食，教导一下徒弟，脏活累活都不需要你做，

　　我八仙楼迎来送往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的人想进还进不去呢。”蓝袍男子脸上露出高傲的表情。

　　一听这话沈母脸色更加难看，“默娘不可能去八仙楼，就算我们砸锅卖铁，也会把银子还给你”

　　沈默看出来了，这是阳谋，就是冲着她来的，他们甚至连吃食方子都没提，而是直接让她本人去八仙楼，看来是早就打听好了。

　　就算摆摊生意再好，他们母女现在也拿不出来六十两银子，

　　沈默不去八仙楼，家里的唯一方法就是卖掉这座房子，她们母女在汴京也就没了庇护之所。

　　沈默叹了口气，大不了就是给人打工嘛，以前也不是没给人当过牛马。

　　后面邻居凑在一块偷偷议论“这不是逼人卖孩子吗，真是丧良心呦。”

　　沈默看了一眼哭成泪人的沈喻，跟沈母开始商量“娘，让我去吧，只是做几年吃食而已，我的手艺那么好，想来也不会亏待我不是。”沈默故作轻松。

　　沈母看着如此乖巧懂事的女儿，眼圈一红，“梁意昂，你给我听好，我杨素馨就算饿死也不会卖孩子，默娘绝不可能去八仙楼。”

　　看着沈母坚决的态度，看来是不吃软的，梁意昂脸色一变，“沈嫂子说得忒难听了，这是哪门子的卖孩子，不过是给默娘找个好去处而已，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既然默娘不能去，那就还钱吧，要是借钱不还咱也去个讲理的地说道说道，

　　我在衙门里也认识几个人，不知道是我活人的面子大，还是故去的沈兄面子大。"

　　蓝袍男子脸上也露出不满的神情。

　　沈母搂着两个孩子，表情坚定，“当然会还，我说今天给你也不可能，看在孩子她爹的面子上，你给我十天时间。”

　　梁意昂摇摇头"十天不行，三天，看在两家交情的份上，我最多给你三天时间，要是还不出来银子，到时候牢狱之苦是免不得的。"

　　说完，冷哼一声，看也不看他们娘仨一眼，慢慢走出了院子，那个梁掌柜一看没谈妥，脸上露出悻悻的表情，跟了出去。

　　院子里几个相好的邻居凑了上来安慰沈母。

　　有人劝道“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想想办法，总能还上的。”

　　李二婶冷笑一声“说的好听，想什么办法，那可是六十两银子，她们孤儿寡母的，除非卖了这座老宅，要不然哪来的钱。”

　　还有人说“杨妹子，八仙楼也不是啥腌臜地，平常咱进去吃口面都舍不得嘞，默娘去个几年说不得还能再学把好手艺嘞。”

　　听到这话沈母的眼神狠狠瞪了过去，那人一看沈母表情不善，连忙住嘴没往下说。

　　沈默看沈母情绪激动，就开口请几位邻居先回去，下回再登门道谢。

　　几个人边走交头接耳，然后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好回去跟左邻右舍讲讲这天大的消息。

　　沈默和沈喻把沈母扶到了屋里，沈默倒了杯水，往里面加了点蜂蜜，好让沈母喝了恢复恢复精神。

　　沈母一看两个女儿，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从脸颊上淌下来。

　　“其实，你们不是只有两个舅舅，我们兄弟姐妹五个，我是最小的，你们还有个大舅舅和姨母。”

　　“姨母，可是之前并不曾听说过我们有个姨母和大舅舅啊，”沈默有点纳闷，一直以来她都只见过两位舅舅。

　　“当年，我只有五岁，你两个舅舅也没你大呢，家里遭了水灾，全部家当被冲了个干净，一家子饿的没法子，只好跟着别人往汴梁来，

　　她们都说汴梁是官家脚下，到处是金银，粮食多的吃不完，我年纪小身子弱，路上一奔波，还没到到汴梁就染了病，家里连口吃的都没有，又哪来的钱去给我治病呢，”

　　讲到伤心处，沈母哽咽起来。

　　“后来，有牙人来买丫鬟小子，说是送到城里大户人家使唤，

　　你姨妈和舅舅是家里最大的，

　　一看家里爹妈弟弟妹妹饿的不成人样，我病的又只剩一口气，

　　他们俩心一横，就把自己十两银子给卖了出去。”

　　沈默没想到家里竟然还有这段历史，忍不住问后来呢。

　　“当时家里想着就算卖到城里，我们在城外，也总有相见的时候，等家里挣了钱，就把她们给赎出来，

　　谁曾想，那牙人嘴里没一句实话，你舅舅和姨母上了那辆牛车，就再也没个信了。”

　　沈母说到这里，泪珠更是不断地往下滚，右手不断的擦泪，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沈默的手。

　　“后来，家里打听了好些年，也没有得到过消息，你外祖父说，以后家里就算是饿死，也不能卖孩子，我的儿，家里就算卖了这个屋，我也不会让你去什么八仙楼。”

　　沈默的眼眶也忍不住湿润了起来，“娘，我晓得了，我不会去的。”

　　沈母擦擦眼，站起来到屋子里收拾了一番，拿了个颜色不显眼的包袱，对两个女儿说：“走我们去你外祖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