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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6.人类该有的怜悯之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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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东西我知道,有些我不知道。
比方说人潜意识里变动的东西,我是无法真切感受到的。
我盯着楼道拥簇着海报的人群看了许久,抬腿去了二楼单人病房。
还是同从前一样,没有惊吓,更没有惊喜。
我机械而麻木地做完上午几个小时的工作,直到去接待室的那一秒。
是我头一次去一楼。
如果说我能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那几乎不可能,就大环境来看,整个医院所呈现出的整洁,精致,先进,都大大超越了我曾经所见过的医院。
——虽然不可思议,但现实就是这样。
尤其是接待室,漂亮而温馨,就像对来过的每个患者都予以保佑,重获新生。
我走进去,房间被一分为二,隔着半层玻璃,一半属于接待的新患者,另一半属于医生。
我个人对接待室的解读相当于代替了倾听室和门诊的工作。
我环视一圈,然后跨过玻璃,坐到了医生的位置上。
我的对面空无一物——看来他迟到了,我百无聊赖地踏着脚,感受时间的流逝。
然后是一位女士拉着双目无神的孩子急匆匆闯入了我的视线。
那位女士——母亲——那孩子的母亲,把她往前一推,就再次急忙给我们关上门,然后创造了我和那小姑娘独处的时间。
不知道的以为赶集去呢,这么急。
我把手放在自己的桌子上,身体向前探。
按照指示说出了第一句话:
“请开始你的故事。”
虽然我不清楚这所精神病院究竟招收患者是为什么还要经过一到“面试”一样的招待室。
那姑娘局促地搓了搓手,抬起眼皮,平静地看不出一丝生机。
“你要听什么?”
一潭死水一样的声音,往下扔块石头都不见响的。
我说,介绍一下你自己,你的经历,还有为什么来此就诊。
我尝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即使这是个困难的事情。
虽然说完之后我立马就反悔了,为什么来此就诊?当然是因为精神疾病!
她看了我一眼,嗓子里勉强挤出一些故事:
父母离婚,在她不记事的时候。这是一般来讲,悲剧的开始。
单亲家庭的压力和重担,慢慢引入了学校之中,造就了她性格的沉默寡言,朋友稀少。
听她说小学的确有过一个朋友,只不过后来对方的家长听说她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直接断绝了双方的往来,给出的理由是什么:“没爹的孩子心理都有问题。”
得,本来没什么问题的,被这么一说问题就来了。
继续听着,共情能力所让我感到些许气愤。
恶意在中学是实体化的。
校园霸凌无非就发生在她身上,集齐了所有可能被坏家伙欺凌的点。
——家庭残缺破碎,经济上的窘迫,性格阴郁暗沉,不爱交际,存在感稀薄,反抗能力缺失。
还有很多很多,来自于坏种们发自心底的寻求刺激的恶。
我所能想到的残忍方式,和我所想不到的猎奇恶毒方式,全部被施以在我面前十三四岁的可怜姑娘身上。
他们一次次逼近身体的极限和心灵的底线,最终还是突破了它,不能说突破。
应该说彻底全部撕碎摧毁了。
我看到了,又是一个被魔鬼盯上的孩子。
我更加愤怒了,但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有聆听。
神经性的催眠做不到让我能够正确地抽离开这个世界,我无法告诉自己不要释放你的怜悯之心。
是人都会有的怜悯之心。
在无数层母亲的所期待,学业重压,校园霸凌,前十几年的人生听起来极其不好过。
但是求生的本能让她活着。
到头来大抵是抑郁症什么的罢。
我叹口气,这种故事完全没有编造的必要性,很真实,很……现实。
这不只是她的故事,而是千千万万个可能正在发生的故事。
才高中的我无法完全感同身受也很难去看透去理解他们。
更何况,我是一个所谓温室里的烂花,在舒适圈里,在阳光下。
没有接触过世界的另一面,甚至,哪怕都没有真实地见过。
我低下头,脑袋里构想出那些她所说的画面,然后我抬起头,隔着目镜盯着她。
她也抬不起眼皮,眼神里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只有毫无生命力的死气沉沉。
她说:医生,我可以走了吗?我想我已经完成了你的任务。
“哦,不好意思,还有。”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填写一下你的基本信息。”
她接过去,条件反射地按紧了笔。
我闭上眼睛。
这些故事,就是世界的真相吗。
一阵刷刷的写字声过后,我仔细朗读这份表格上的基本信息,确认无误。
“谢谢你。”我继续维持着语调温柔平和:“把你妈妈叫进来吧。”
整个过程进行的干净又迅速。
那个憔悴的女士现在坐到了她女儿曾经坐过的椅子上。
主要的患者不是她,我心知肚明,于是我把表格递给她。
她很配合,跟她女儿一样,估计都很老实。
当我做完了我的所有工作,而还没到时间,我想要偷偷询问她们一些问题。
比方说可以让我获得线索的东西。
但很遗憾,那些语言无一例外被系统……还是什么,屏蔽了,而我什么都听不清。
我有些失望,但除此之外,我还想询问一些其他问题。
“有关于您女儿的心理情况,有了解过吗?”
“有关您女儿在校被霸凌的事情,有了解过吗?”
“有关住院所要承担的费用,有了解过吗?”
“最终结果是什么?问题有解决吗?”
“……”
我问了很多。
多到我自己有些数不清了。
我急切地寻求着一切我想知道的答案。
而那位女士也在积极却面露难色地回答我。
我还是一成不变地透过目镜盯着她的眼睛。
诚实的、疲劳的、无能为力的。
这是眼睛给我的信息,这窗口不会说谎。
她清楚这些的一切,包括她自己因为无能为力所给予女儿的压力——她不想让女儿重蹈覆辙。
最残酷的是清一切在她面前如平铺开清晰,到头来还是寻不到一个解决的方法。
很搞笑,很荒诞,很讽刺,很现实。
那几个霸凌者依旧活得欢畅。
清楚地明白一切,而并非蒙在鼓里,是最无助的行为。
那位女士在哭,而我这个废物医生什么都说不出来——我不专业,只能像个机器人一样为了自己的求知欲戳别人痛处。
良久的沉默,然后是稀稀拉拉地一些道歉的声音。
墙上的挂钟还在响着,挂钟说,时间快到了。
我打破了安静的局面,把她请了出去。
小姑娘坐在门口的凳子上,低垂着头,什么都没干。
“今天之后可以去二楼住院了。”我对着她们二人,这么说。
女儿没做回应,母亲点了点头。
我看了她们母女一眼,大脑中回想到一个规则:
【舍弃你的怜悯之心】大概是这么说的。
规则是这么说的,而我想要遵从,会变得越来越冷漠。
——我发誓,我本来是想遵守这条规则的,我觉得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我又错了。
这条规则对无论哪个人类来说都是难事。
人类几乎无法舍弃这种东西,而我也一样,尤其是现在。
我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完全爱莫能助的人,就算我什么有用的都说不出来。
于是我整了个烂活,我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个苹果,递给那孩子。
“甜的东西会刺激大脑产生多巴胺……总之,吃了吧,我们应该不会见面了,你未来的人生会跟苹果一样……好,一样漂亮。”
我说了一通废话。我很清楚这个骗子医院,我不知道她们未来在这里会变成什么我认不出来的恐怖东西。
于是两个风吹雨打的花儿听着我这么说。
我不敢再说下去,也不敢再看下去了,时间一到就飞奔着去了三楼。
那个海报不知道被谁撕烂了。
我回到了办公室,付梦迪在自己的床上端详着扯下来的海报。
“张扬,这个上面被画的乱七八糟。”
她看见我回来,顺口说了一句。
“我知道。”我瞥了一眼,顺便平静一下情绪:“你有找到王桦卿吗?我想看看特殊能力起不起作用。”
“臆想性能要是起作用的话,还要医院干什么,王桦卿大概率是不在这里了。”她很快给出了猜想。
“尽快解锁能力可能是我们完成这一关的金钥匙……”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对了,你今天怎么样?”
“别提了。‘我说,脑子里再次浮现那对母女的脸:“我不想说,不是什么好事,别问了。”
“我就知道。”
“我很想再找一下顾娅廷。”我说。
“明天吧,一切都在好起来的路上……”她缓缓地躺下,这句话像是在自我催眠。
我把海报上的字彻底销毁,然后扔进垃圾桶。
我在手册上那条有关怜悯之心的规则旁边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苹果。
苹果不会杀死我,人类该有的怜悯之心会让我一路向前。
这条规则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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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怎么样吧,我们正在以奇怪的方式展开探索。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拜托了,今天晚上请让我正常的进入睡眠。
后来天地在我眼前慢慢地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