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败亦欣

3、我和女朋友一起来的

　　落在唇上指尖冰冰凉凉的，燕倾被酒精麻痹的神经瞬时清醒了一些，明白了女人的意思后，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沈清韵，微微一愣，而后笑了笑，迷醉的双眼落在沈清韵的脸上，似真似假道：“我卖艺不卖身的。”

　　沈清韵闻言收回手，也只是笑了笑，笑意里带着几分凉意，似是高山不动，水波微响，她说：“伞送给你了，不用还了。”

　　燕倾看了看表，抱歉道：“我该回去了，沈女士，再见。”方才那个名字在她脑海中短暂地留存了一刹那，现如今却只记得对方姓沈了。

　　沈清韵看着明明已经喝醉，却走得分外沉稳的背影，将手中那张早已准备好的名片撕了几下，扔到了垃圾桶里。

　　燕倾回到包间里，才看到又多出了一个人，是个年轻男人，代替着陈运做到了主座上，燕倾资历低，自然没有要别人介绍的道理，可还没等她悄悄问前辈，那个年轻男人先对他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关桀，你就是燕倾，燕律师吧。”

　　关桀，燕倾在口中细细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忽然想起来，关盛集团董事长的儿子就叫关桀，听说现在放到了基层锻炼，原来是这个基层啊。

　　还没等燕倾说什么，就听到关桀走到她身边和她旁边坐着的人不算太客气道：“我和燕律师有话说，麻烦你换个位置坐。”

　　等到和她说话时，言辞里好像突然带了几分热络，那种热络不是男人对女人的热络，更像是一种巴结，这样的想法一出让燕倾自己都吓了一跳，关盛集团的继承人有什么可巴结自己的呢？

　　关桀最近一直想和沈清韵拉近关系，等到城西开发的时候分一杯羹，让他爸刮目相看，可即使凭借拐着弯的亲戚关系见了面，沈清韵一直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直到刚才，他第一次看到沈清韵短暂地露出了些别的情绪，至于原因，他猜测就藏在这位燕律师身上。

　　关桀看了一眼周围安静下来的环境，笑着道：“你们接着聊你们的。”周遭一下子又喧嚣起来。

　　“燕律师，方不方便加个微信呢？”虽是问句，却是陈述语气，像是笃定她不会拒绝，典型的富二代做派，说话油滑，又自视甚高。

　　燕倾取出手机，扫了关桀的二维码，这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这边不好打车，王律叫了个代驾，把几个人送回了家。

　　燕倾一回到家，就无力地歪倒在了床上，她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这酒度数高，喝的时候不觉得什么，但是喝完了后劲大。她忽然又想到了那个女人，依稀记得姓沈，明明说出的话并不好听，可配上那道沉冷的声线，总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燕倾是被渴醒的，她扶着床缓缓坐起来，大脑一时有些迟钝，记忆全都是碎片，像是蒙上了一层浓雾，怎么也看不清楚。

　　她赤着脚去冲了个澡，换好了衣服后，正好看到了关桀给她发的消息，说是有一场H市头部企业家的饭局，邀请她一起去，顺便谈谈和关盛集团续约的事。

　　燕倾打了一段文字，算是婉拒了。

　　没过多长时间，王律给她打来了电话，点明塬营律所和关盛集团的合同还没有签，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只要关桀提的要求不过分，让她尽量配合一下，如果顺利签约，之后会补给她一笔奖金。

　　燕倾看了眼自己的余额，深深地叹了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是陶渊明，像她这样的俗人估计暂时做不到。

　　傍晚前，燕倾先坐了地铁，又换乘了出租车，准时到了约定的酒店。

　　关桀看着卡着点到的燕倾，她的皮相漂亮，骨相也精致，一身妥帖的女士职业装，整个人又多了几分精英气质。

　　燕倾见到关桀，露了个笑脸道：“本来想着我人微言轻的，哪里配代表塬营和您谈合作啊。”

　　关桀一边领着她往里走，一边同她说道：“燕律师虽然年轻，但是专业能力我还是很信服的，听说读书的时候就打过一个公益官司，而且大获全胜了。”

　　燕倾不得不承认，关桀是个很成熟的商人，闻言，她侧过脸同关桀道：“您过奖了，不瞒您说，从前我天天都能在财经报纸上看到您的身影，如今您忽然出现在我面前，我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有心拉拢、一个工作需要，几句话下来，至少面子上不显得那么客气疏离了。

　　进了宴会厅，有人看到关桀上来攀谈几句，而后视线落在燕倾身上，一脸暧昧道：“新女朋友？”声音似是刻意放低了，但仍旧清清楚楚地传到了燕倾的耳中，像是无所谓她听到或是听不到。

　　关桀笑呵呵地截断了那人的话头，凑近轻声说了几句什么，这次站在后面的燕倾没有听清，她也不甚在意，总归合同签成日后便可桥归桥路归路了。

　　两次接触，关桀也算是对这位燕律师有了一定的了解，读书多的人大都会带上一两分清高劲儿，这位燕律师尺度拿捏的算是令人舒服的那一类。

　　这次算是H城头部企业家们举行的一场内部聚会，看似觥筹交错，实则各有计算，燕倾跟在关桀身后，一时不明白他带她来的用意。

　　燕倾听了好一会，有些商场上的事到底她不方便在场，极有眼色地同关桀说：“我去那边看看。”

　　关桀看了一眼周围，沈清韵还没有来，他点点头说：“别走太远。”

　　燕倾无聊地走在会场里，面色虽如常，心却不上不下，准备一会开门见山地问问关桀的用意，只是还没走几步，就遇到了熟人。

　　周铎也看到了她，愣了愣，而后扬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燕倾。”

　　燕倾本想装作没看到离开，此时听到这一声也只能重新挂上笑脸朝周铎走去，今天他穿着黑色西裤，浅色衬衫，扣子一直系到最上面一颗，脸上同她一样挂着虚伪的笑容。

　　“好巧啊。”燕倾没话找话，问了声好。

　　“确实，我实在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燕小姐。”周铎意味不明地回了一句。

　　“那我就不打扰了。”燕倾实在不想和他在这里发生冲突。

　　“等等，澄澄去洗手间了，一会就过来。”周铎伸手拦住了她。

　　饶是燕倾，此时面色也冷了两分，她似笑非笑道：“周先生是什么意思？”

　　周铎撤回手，笑了笑道：“没什么意思，只是澄澄单纯，难免会有看错人的时候，我作为她的男朋友，自然要替她识别清楚。”男朋友这三个字咬得很重。

　　燕倾听到这话也不着急离开了，迈出去的高跟鞋又收回来，抬起眼，目色冷冽道：“我是好是坏，倒是由不得周先生评判了。”

　　“燕倾。”

　　燕倾闻言，心口突地一跳，不用回头她都知道这人是乔澄，也是出门没看黄历，不想见到的人一个也躲不过。

　　周铎牵过乔澄的手道：“燕倾是和男朋友一起来的吗？”

　　燕倾此时才了然，周铎大约早就知道她和乔澄的关系，只是乔澄并不知道周铎已经知晓。

　　周铎的话音刚落，乔澄的目光便径直落到她身上，燕倾忽略掉乔澄眼里复杂的情绪，随口道：“和女朋友一起来的。”而后看着面前的两个人，说：“对了，还没祝贺你们两个人呢，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乔澄在她出口女朋友的那一刹那，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周铎刚才早就看到她和关桀一道来的，他虽然接触不到，却也听说那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眼下听她这么说，想着要戳破她的谎言，追问道：“不知道你的朋友在哪呢？”

　　燕倾总不能随便指一个人说是自己女朋友吧，她微微笑了笑，看着乔澄，话却是对周铎说的：“你们对我的私生活这样感兴趣啊。”

　　周铎也笑了笑，道：“女朋友男朋友都好，就怕有的人为了钱无名无份地跟着人家，我和澄澄是好意，怕你走了歪路。”

　　这话就差指着燕倾的鼻子骂了，她脸上已经不剩下什么笑意了，她正准备说些更难听的话恶心对方，却听到身后悠悠传来一道女声：“燕倾，怎么在这儿？”

　　很平常的一句话，可身后那人说来却似是玉尘光莹，山涧流水一般，清淡之余透着凉意。

　　燕倾的心停了一瞬，下意识地回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突然站在了自己的身后，外面是剪裁合体的西装外套，里边的衬衣解开两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米白色的西装裤勾勒出她笔直的双腿，一举一动皆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女人言罢，抬起眼看向了燕倾，笑了笑，面色慵懒。

　　冷寂目光里露出几缕笑意，眉目潋滟，如浮动的尘埃，余烬清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