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有所归》木子娪

1、重生

　　如墨的夜色中散发着阵阵恶臭。乱葬岗里的死尸多得堆成了小山。有些尸体上的剑还没被拔出，新的尸体就被丢了上来。
　　若有人问其中哪一具尸体可以算得上“面容清秀”，那必定是刚扔上来的。看他那身上那破烂不堪的衣裳便知此人生前一定是被人用剑捅成了个筛子，血肉与布料粘合在一起不好脱，索性盖块白布在脸上就急忙抛尸。
　　虽然乱葬岗上的尸体都和这具大差不差，但是这“面容清秀”的尸体就胜在他的脸还有一半完好。凌乱的碎发恰好挡住了可怖的左脸，殷红的血撒在右脸上，血腥味直冲云端，熏得上天下了雨。雨水雨血液融合，血腥味弥漫在乱葬岗附近。
　　这场雨下得时间不长，却足以洗净这乱葬岗的血污。
　　不多时，只见那面容清秀的尸体缓缓扒开其他死尸，慢慢从尸堆里爬出。当他站在最上方时，有阵春风吹过。
　　风吹走了乱葬岗的腥臭气，阳光破云而出，照在他的身上。
　　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血肉正在一点点恢复。皮肉慢慢愈合，能够证明他曾受过伤的只有那件破烂不堪的衣裳。
　　就在这时，他发现他腰间有块玉佩，上面刻字“沈”。
　　从现在开始。他便以春风为名，沈字为姓，唤作沈怀风。
　　民间百姓笑谈世间百事，王侯将相大摆宴席。人间处处是欢声笑语，处处是春鸟啼鸣。而这偌大人间却无沈怀风安身之处。
　　“走走走，今儿个已经收容满人了，你还是另寻他处吧。”
　　“不巧，今天我屋里塞不下人了，这位公子还是看看哪家还有空吧。”
　　……
　　诸如此类的话数不胜数，沈怀风就在这样一次次推拒声中从城外走到郊区。
　　破晓时分，沈怀风在一阵阵爆炸声中惊醒，当他猛得睁开双眼，才看见竟是烟花与爆竹，也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一个个是多么高兴。
　　今天是沈怀风重获新生的第二天，也是普天同庆的第二天。
　　村里的老翁说:“今天是普天同庆的一天，是大魔头顾沈死了的第二天！”老翁笑得脸上褶子都挤在一起。
　　顿了顿，似乎并不对自己的回答感到满意，又补充上:“是我们全天下人重获新生的第二天！”
　　现在还下着微微的小雨，微风吹动了老翁身上的草帽与蓑衣。鱼儿也在这是咬到了老翁的鱼钩，似乎马上就要挣脱。
　　“哎哎哎，老夫的鱼！”
　　老翁手忙脚乱的拉住鱼竿，沈怀风就坐在旁边，手杵着头轻轻地说了句:“今天也是我重获新生的第二天。”
　　鱼上来了，又肥又大还有力！
　　老翁家夫人曾是县里一等一的厨子，等他们到院子里时，陈大娘正在厨房里忙活。
　　“娘子！看今天我给你钓来条大鱼，还顺带带回来个小伙子！”那老翁姓李，邻里八乡都叫他李大仙。应为他总是雷打不动地在河边钓鱼，钓不着还不回家，除了在饭点还回家吃几口，否则是会钓上两三天。但他听到大家给他起了个这个绰号不但没生气，反而乐呵呵的。
　　“当大仙好啊！当大仙我拉着我和我娘子一起去天庭享福咯。”
　　今天的菜格外丰盛:一盘糖醋鱼、一盆薄荷汤、一碗白粥、一碗水豆腐。
　　沈怀风很喜欢这种白天砍柴钓鱼，晚上听故事的日子。李大仙一家也喜欢这个小伙，经常请他吃饭。一来二去，沈怀风就在李大仙家里住下了。
　　李大爷和陈大娘的故事是十分常见的那种。就是厨艺一绝的厨娘与爱好行侠仗义的俊公子。饭堂里，陈婉玉总能在门口看见一束新鲜的花，而和花一样一直出现在陈婉玉面前的还有一个黑衣男子。
　　除夕那夜，李责带着陈婉玉来到屋顶，烟花突然在空中炸开，绚丽的火花瞬间四散开来。那时李责握住陈婉玉的手说:“陈婉玉，我心悦于你。从青丝到白发，我都愿意陪着你！”那时的陈大娘没信，毕竟时间多得是男儿许诺。但是为了表明真心，李责真真就陪了她十五年。从17岁的少女，到32岁的少妇，32岁那年，也是李责许诺的那一天，他们终于拜堂成亲。
　　咻——砰！
　　最后的烟花放完，明月高照。这是沈怀风在李大爷和陈大娘家的第二年多三个月，也是李大爷和陈大娘在一起的第53年。
　　略有些粗糙的小屋送走了最后的两位主人，沈怀风也早已离去。
　　在这一路上，沈怀风一直在想一件事——若是他又死了该如何？没有人认得自己，李大爷和陈大娘都已离去，该拿什么证明自己存在过呢？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一块孤苦无依的小墓碑，上面刻着“顾家长子之墓”。
　　看不清名字，就觉得这块墓碑有些孤单，便找了块石头，在上面刻了个“游侠沈怀风之墓”，刻完后沈怀风便把墓碑放在那“顾家长子之墓”旁边。
　　沈怀风看了看墓碑前的坟头草，豁！这都长了有两尺高了啊。
　　再往前走走，又要到城外了。和前几年的变化不大，就大家都富了一点。
　　突然，人群中出现躁动。不少百姓分分向人群中张望，其中包括沈怀风。
　　“啊啊啊，是颜公子！”
　　“小女子如今一睹颜公子芳容，此生无憾了！”
　　“颜公子！我愿为了和你在一起把我夫君休了！”
　　路过的某位夫君:“？”
　　但不消一会儿，那夫君便把自家夫人带走了。
　　当马车行驶到沈怀风前时，那位颜公子恰好掀开车帘。
　　光说那露出来的半张左脸，恍若谪仙。那眸子清明得很，眼睛狭长，眼尾上挑。薄唇有着天生的弧度，不笑时像笑，笑时便像春风吹过，落英入水那般柔和、勾人心弦。
　　颜兰竹手持白玉折扇，微微挑开车帘，恰好与沈怀风对视上。
　　沈怀风个子出挑，容貌也是顶顶好，只是与颜兰竹是两个类型。颜兰竹是那种翩翩公子、面如冠玉，沈怀风是气宇轩昂、风流倜傥。
　　颜兰竹看了沈怀风有一会儿，随后将手中白玉扇向沈怀风扔去，沈怀风见那价值不菲的扇子即将坠地，慌忙用手接住。原本想着要不拿去当铺当了，换些许银钱。怎料他刚想展开看看，就见其夹着一张字条，上面工工整整地写道:锦安颜府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