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她不娶》兔兔喜

6、雨滴前奏曲

　　“不好。很不好。”
　　此刻的盛美樱语气中略带哭腔，她在强撑着。
　　“我本来要忘记你了，可现在，我又做梦了。”
　　其实菜上到一半，她就隐约有种熟悉的感觉，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
　　她内心开始挣扎，起起伏伏，努力压抑焦躁和不安，不停地安慰自己、也许只是巧合。在这个重要的场合，她不能失控。
　　美樱还没有做好面对林如琬的准备。她们是一定要再见的，她们之间，盛美樱要一个答案，为了这个答案，她已经等了十年。
　　但是相见的时机不应该是现在。自己最近真的脾气很差，在林如琬面前更是很难保持理智。一见到她心里就有抑制不住的疯狂滋生蔓延，有个声音不停地叫嚣，是不甘、怨怼、迷惑还有深深的想念。就像上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林如琬难看，自己却一点释放的感觉也没有，反而更难受。事后她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到底，应该用什么心情、什么身份、如何去面对林如琬。盛美樱还没有准备好。
　　望着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向来骄傲的她，此刻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她的脆弱和无助林如琬看在眼里，痛在心头。
　　如琬缓步走向美樱，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靠近的一刻，本能的将美樱环入自己怀抱，像以前那样。
　　那时候，美樱常常和父亲吵架，伤心难过的时候只会找自己哭泣。美樱在别人面前总是那么高高在上，像个公主，在如琬面前却总是孩子气，需要她安慰。每当她不开心，如琬总会这样抱住她，轻轻地柔柔的，小心翼翼的。
　　此刻，怀里的人轻轻啜泣，仿佛抽尽了全部力气，瘫软在自己怀中，林如琬的心紧紧揪着。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像这样再次拥她入怀。好想时间停留在这一刻，直到永远。
　　是啊，十年的时间足够让林如琬学会一点：没有盛美樱的生活，就像地球失去了太阳，遁入黑暗，再也无光。
　　好久好久了，上次钻进这柔软又温暖的怀抱，是在梦里吧。怕自己真的在梦中，美樱一边抽泣，一边又往如琬怀中钻了钻，像只拼命努力寻找被窝的小兔子。
　　钻了钻，好像找到了那个熟悉又舒适的位置，美樱逐渐安静下来。她停止了哭泣，心绪也安稳下来，怀里有种熟悉的海盐味道，是美樱最喜欢的味道。
　　“我还没有准备好。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过了好久，美樱用尽最后一丝勇气，说出这句话。
　　如琬的声音依旧温柔动人，像最美的和弦：“我明白。是我做错了。我会等你，等你准备好。”
　　… …
　　迈巴赫在海城繁华的街道上穿行。那耀眼的车灯汇聚，远远望去，宛如一条银龙在街道上蜿蜒舞动。
　　司机汪叔试着向盛美樱提到先生，也就是美樱的父亲盛轩德。
　　“大小姐，先生刚才来过电话。他很想知道你在这里好不好，还适应吗。其实，先生真的很关心您。”
　　汪叔是真的很想告诉大小姐，她的爸爸真的很爱她很关心她。只是盛总好像完全听不到汪叔的话，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心事。
　　汪叔也察觉到大小姐今夜的情绪有些异常，不，是很异常。说不上是开心还是难过。
　　她坐在后座一言不发。一会皱眉，一会抿唇，一会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还开心的笑。刚才一定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上一次看到大小姐有这种大幅度的情绪波动，还是10年前从北海道的一家小酒馆那里得知那位叫林如琬的女孩已经离开日本回去中国的时候。
　　汪叔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打开车载电台。车上响起一首歌：“我都寂寞多久了还是没好，感觉全世界都在窃窃嘲笑。我能有多骄傲，不堪一击好不好。一碰到你我就被撂倒… …”
　　这首歌将盛美樱的思绪带回到14年前，那年她16岁，豆蔻年华，情窦初开。
　　16岁，总是幻想有一天一个人体验那雨中散步的浪漫，可真在雨里，听到头上轰轰的雷声，心里吓得如小鹿乱撞，与先前所想的种种浪漫不一样。半季花香，半季苍凉。16岁的青春，正如一枚漫天飞舞的烟花，一瞬间开到极致，一瞬间随风摇曳后飘远，但那份心动，那份坚守，那份初心，像一朵五彩的花，春夏秋冬，永开不败。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美樱没有再碰过钢琴。从小到大，当她感到孤独恐惧的时候，当她想念妈妈，试图想象母亲的样子的时候，只有钢琴陪伴。
　　盛美樱的母亲中村星野曾经是日本宝冢歌剧团有名的歌唱演员和表演家。听外婆说，美樱的妈妈最喜欢的作曲家就是肖邦。
　　没有一位作曲家能像肖邦那样使钢琴发出如此优美的音响，他创造了钢琴歌唱的幻觉。他运用优雅而精致的装饰，开创了细腻的踏板效果。他的色彩性的和声处理得很有独创性，并且对后来的作曲家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肖邦本人认为，他的灵感来源于对女人美好声线的崇拜和模仿。他在巴黎旅居长达19年，时常泡在剧院里。也正是这个时期，他音乐内涵更加丰富和深入，更强烈的戏剧性表现和悲剧性的冲突，在更加庞大、复杂、充满张力的音乐结构中进一步进发出来，音乐时而充满英雄性、史诗般的激情，悲壮而豪迈；时而陷入深沉的忧郁和悲哀；时而又进入梦幻般的意境，清澈而宁静，在美丽朦胧的声音画面中，浮想联翩。
　　美樱也喜欢弹奏肖邦，他的音乐能让人进入一种既刚强、豪迈，又细腻、柔美的诗一般的意境，给空虚的心灵一点慰藉。
　　而肖邦的音乐常常反映他自己的情感经历，从爱、渴望和忧郁中汲取灵感。这一点，是小时候的美樱无论如何将曲子谈的如何熟练也无法透析的角落。直到那个寂静的夜晚，命运让她和林如琬相遇。
　　那晚是她的16岁生日，特意从东京回到北海道看望奶奶，而爸爸答应小美樱会赶回家陪她过生日。小美樱和奶奶一直等到很晚，爸爸也没有出现，只是让司机送了一个蛋糕和一条公主裙。
　　“谁稀罕他的蛋糕！” 小美樱将精美的蛋糕打翻在地，跑出了奶奶家。
　　奶奶家不在市区，这么晚了，小镇的街道，狭窄而空旷，清冷的月光和昏黄的灯光交织着，泼洒在街边孤单的宵夜小摊上。
　　似乎是感知到小美樱的伤心难过，雨便适时地从云端滑落，与细小的尘埃在街灯下舞蹈，透过微微泛黄的灯色，纤长而纯净的雨丝被划成了几瓣。街灯下的身影，也被倒影出昏黄的灯色，折叠，又拉长。
　　心情糟糕透顶的小美樱独自走着，像翻涌的浪中一叶孤独的小舟。
　　忽然她想到了山崎家的小店，小饭馆里还有架钢琴，是个不错的去处。
　　“哎呀，这不是盛家的大小姐小美樱吗。” 山崎家的奶奶那年也有70多岁了，还在努力和老伴经营者这家家庭饭馆。
　　小美樱喜欢他们家的豚肉拉面，每次来到北海道看奶奶，就会去山崎家吃面。
　　“小美樱下着雨还跑来，是不是嘴馋想吃奶奶煮的拉面了。” 山崎家的奶奶宠溺的笑者说。
　　“嗯！” 小美樱心头一暖，深深点头，对自己的生日只字未提，不过也罢。
　　山崎奶奶自顾去后面煮面。现在店里没人，她不需要招呼，小美樱很乖，照旧她每次来等拉面的时候应该会去窗边的钢琴练练手。
　　来到小店，小美樱的心情似乎没那么差了，店里温馨的气息和好闻的食物的味道，让美樱暗自庆幸自己做了个不错的选择。
　　湿濡的空气里似乎有什么情绪在慢慢晕开来，是寂寥中折射出的明晰的纯真，正缓缓酝酿，旋转，升腾，最终融在同样纯净的云端。雨，是街灯的颜色。
　　小美樱坐在钢琴前，窗外的雨滴拍打着屋檐，她忽然有了灵感，沉浸的弹奏起肖邦的《雨滴前奏曲》。
　　琴音曼妙，温柔了这个有雨的夜。
　　虽然淋了雨，小美樱一席红裙，踩着踏板的脚上还穿着奶奶特意为她生日准备的红皮鞋，坐在钢琴前就像一位真正的公主，俏丽明媚。
　　美樱弹的很投入，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正在看她。
　　一曲结束，美樱才隐约察觉到身后灼热的目光。倏然间回头，一抹清亮透过她的瞳孔。一个扎着马尾，面容清秀，身材瘦削的15、6岁女孩正盯着自己看。
　　似乎察觉的自己偷看被发现，女孩神色紧张，涨红了小脸，轻薄的上唇咬着下唇。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尴尬。
　　美樱扑闪着大眼睛，似乎并没有因为陌生女孩一声不响盯着而生气，她转身正对着那个女孩，嘴角上扬，似乎怕吓到她，声音轻柔：“你是谁？以前没有见过你。”
　　回眸一笑，女孩的呼吸一滞，好美的眼睛，天使的目光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女孩显然愣了一下，她没有料到对方并没有为自己的莽撞生气。刚才听山崎奶奶叫她大小姐，再看这身打扮，周身的气质，应该哪位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吧。
　　这个偷窥的女孩就是林如琬。
　　那时候她孤身一人到日本学艺，一直谨小慎微，生怕招惹不必要的是非。她只想好好学艺，早日可以独当一面，赚钱养家。只是万万没想到，在那个最不合适的时候，遇到了最合适的人。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哭。
　　见女孩不说话，只是紧张的揉搓着手里的抹布，满眼慌张无措，一向急脾气，一句话不说第二遍的盛美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耐心，温柔浅笑，又说了一遍：“我叫盛美樱，你叫什么名字？” 恐怕盛美樱这辈子的耐心和好脾气注定只能全部留给林如琬。
　　富家小姐的日语虽然是地道的东京口音，名字却中国人的名字，她是从小在日本长大的华人。也许是这一点给了林如琬勇气，她嗫嚅地说，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我叫林如琬。” 说完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和富家小姐的落落大方，温柔有度一对比，自己实在是小气寒酸，上不了台面。
　　那时候林如琬的日语也是磕磕绊绊，刚刚勉强把自己的名字说的清楚。
　　“你是中国人？” 小美樱来了兴致，从琴凳上跳下来，轻盈如小鹿般来到林如琬面前，上下仔细打量她。
　　就在林如琬快要被美樱的目光弄得不知所措的时候，山崎奶奶端着面从后厨走了出来。小如琬长舒一口气，大小姐气场太强大，包裹着自己快要窒息了。
　　“呦，奶奶都忘了介绍。小美樱，这位是来店里学徒的小如琬，她半年前刚从中国来到北海道。小如琬啊，这位是小美樱，她就是村里那个大庄园的主人盛家奶奶的孙女。”
　　果然，是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