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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野狐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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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风雷交加,暴雨如乱针般砸在地上。
荒山破庙内,离光正燃了火堆,斜靠在神像下的石墩上假寐。
本就破败不堪的庙门突然被大力冲开,一团青影擦着地撞向火堆,最后被神像下的石墩挡住才停了下来。
幸好离光在门被撞开的那一刹就迅速闪开,这才免遭一劫。
她站在一旁挥袖将四散的柴火拢到一处,不免抱怨:“冒冒失失的,不成体统,万一烧了这寺庙怎么办?岂不连个遮雨的地方都没有了?”
青影大声喘息,有些不知所措的缩了缩尾巴,四处张望之后躲到了佛像后面,向离光投去求救的目光。
原是一只被淋湿的青狐,像一个落汤鸡。
离光听着门外愈来愈近的人声,拢了拢领口,低声道:“躲好了。”
一群人冲了进来,带进来一阵寒风。
离光打眼一瞧,八个人,以多欺少她是最不齿的。
“各位,夜闯寺庙,是为大不敬吧?”她指指身后的神像,“可别惹怒了神明哦。”
来人见是女子,丝毫不放在眼里,骂骂咧咧的四处翻找打砸:“有没有看见一只狐狸,青色的?”
离光摇头:“不曾看见,只看到各位手持武器的冲了进来。”
为首着是一壮汉,想是嚣张惯了,只见他挥出手中的大锤“咚”的一声砸向旁边破烂木桌,恐吓道:“姑娘可莫要说谎,我等并不想与姑娘为难。”
离光很是生气:“这破庙虽早已无人供养,但这桌子是我前日里才买回来的,十两银子。”
壮汉身后的男子出声嘲笑:“什么破桌子?还值得十两银子?怕不是没见过钱,想讹人吧?”
离光:“我的。”
又一人指着石墩上的血迹:“大哥,你看。”
为首的壮汉循声望去,微眯的双眼里透着精光:“姑娘,你若说出这青狐藏身之处,别说十两,百两都不是问题。”
离光捡起一根桌子腿,扔到快要燃尽的火堆里:“我不知道。”
“找死。”
来人认定了青狐躲在这里,也认定了离光知道青狐的藏身之处,觉得她不知好歹,更是不把他们哥几个放在眼里。
一柄剑擦着离光耳朵插进了火堆里。
“姑娘,一只畜生而已,犯不着为了一只畜生搭上自己一条命。”
“哦?”离光一向不喜别人威胁,她轻巧巧的便将入地三寸的剑拔出,“各位追着一只畜生喊打喊杀,自己又是什么比畜生高贵的东西?”
掷剑之人被羞辱,立刻火冒三丈:“大哥,这娘们儿绝不是什么好人!”
离光嫌恶的瞥了剑一眼,将其扔进火堆:“破剑,还不如桌子腿烧火好使。”
这番羞辱比之言语更甚。
掷剑之人不由分说的捡起剑攻了上来。
离光袖中银光一闪,手中握着一柄似水长剑:“百两。”
顿时,寺庙内咣咣铛铛一阵乱响。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八个便躺下了六个,顿时破庙内哀嚎之声此起彼伏,还有两个藏在暗处不敢出声。
其中一个躲进了佛像后。
离光眼疾手快的将佛像后的青狐捞出:“可还继续?”
青狐躲在离光的怀里,湿哒哒的尾巴垂下来,缠住离光握剑的手腕。
离光低头看他:“想报仇?”
青狐轻轻地点头,不敢去看离光的眼睛,对方救她已是大恩,不敢再有奢求,狐尾缓缓松开手腕,垂了下去。
“走!”
为首着低声怒喝,不大的破庙内顿时浓烟四起。
“放什么烟雾,谁想留下你们?”离光撇着嘴,挥袖破开浓烟,将青狐放下:“雨急路滑,你可明日再走。”
青狐看了眼外面的漂泊大雨,瑟缩的缩在门口一动不动。
离光没好气的的把破门扶起关上:“到底也没赔我银子。”
“砰”的一声,青狐被关门声吓了一跳,说来也奇怪,破门一关,门外再大的风雨都刮不进来,他晃了晃脑袋,将毛发上的水甩出去一点。
一道闪电划过,恰逢离光转身,对上青狐的眼睛……
她忍不住上前想亲一口……
像落汤鸡的毛狐狸,她竟然想亲一口?
这不对劲!
“破!”离光闭目怒喝,剑指青狐。
青狐急速后退,又一次撞散了火堆。
剧烈的喘息声传遍整个寺庙。
离光无视散落的柴火,跨步上前用剑尖抬起青狐的下巴:“魅术?”
青狐颔首,双目微瞌,不发一言。
离光用剑挑起青狐的下巴:“我救了你,你就这么待我?你们妖族就是这么报恩的?”
青狐不发一言,但一双狐目里盛满了泪渍,看去楚楚可怜。
离光想她真是疯了,这样形容一只狐狸,莫不是这魅术还在继续?
她将剑送近其喉咙一分:“哑巴?”
青狐不发一言,张开了嘴巴,里面的舌头烂的不成样子,像一条用了多年沾满污渍的抹布。
离光皱眉:“刚刚那些人做的?”
青狐颔首,爪子却指向破庙中的神像。
“神像那有什么?”离光怒气未曾消尽,却又多出几分不忍,收起剑示意他可以过去。
青狐跑到神像后的废墟之中扒出来一团血布,上面沾满了泥土。
他的眸子恢复清亮,咬住布片甩了几下,将上面的碎石土块甩掉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将之放到离光的手上。
从血布上滚下来的还有一个小铃铛,落地声清脆至极。
铃铛一响,离光的心就被揪了起来,她捡起来查看,心中更是担忧:“这你从哪得来的?”
青狐指指小铃铛,又指指血布。
流光不解其意,又气又急,剑尖又抵上了青狐的脖子,怒道:“铃铛的主人在哪里?”
这铃铛是她小时候自己做的,粗制不堪,底部刻了两个歪七八扭的字“离光”,是她送给师父的第一件生辰礼物。
而师父已经两个月没有联系过她了。
青狐突然倒地,腹部出血不止。
离光收起剑满心不耐烦的将青狐翻过来,露出血肉模糊的腹部:“我且将你这伤治好,可记得你欠我一条命。若敢再对我使用魅术,我便将你那眼珠子剜出来泡酒喝。”
青狐躺在地上,四肢摊开一动不动的任由离光治疗,甚至于尾巴被火烧他闭着的眼睛都未曾动上一动,他是真的怕对方一不开心就将他的眼珠子剜去了。
直到焦香四溢。
“什么味道?”离光耸了几下鼻子,这才发现青狐的尾巴毛早已被烧掉了一团。
“你这只狐狸怎么回事?”离光忙挥袖灭火,“尾巴都被烧掉了,不会动一动吗?”
青狐睁眼委屈的眼望向离光,看到一半忙又闭上了眼睛。
离光无奈的叹气,将散落的柴火拢到身边,检查狐尾的伤势,已经有一团狐毛被烧黑。
“你不觉得疼吗?”
青狐摇头,似是真的不疼。
狐尾处有一旧伤,离光沿着伤痕直摸到背上,源头出有一块凸起:“这是什么?”
不正常的凸起处,皮肤焦黑,下面似埋着异物。
离光只是轻轻摸了一下,青狐却如遭雷击,惨叫着弹开了。
“疼?”离光被吓得一怔,望着弹到墙壁上摔下来的青狐,“刚刚火烧尾巴不疼,这里却疼?”
青狐瘫软在地,大声的喘息着,不多时便晕了过去。
离光用灵力探查他的情况,伤不致命,大约是疼晕过去了。
窗外依旧风雨大作。
离光捡起那块血布仔细端详,这会是师父给她的吗?是给她写的信吗?
那是师父最喜欢的传信方式,或写在纸上,叶上,贝壳上,甚至是鸟的翅膀上,各种稀奇古怪的地方,只有她想不到,没有师父写不到。
师父的信一般都是特质的,水火不侵。
她心事重重的将拿着血布的手伸到窗外,但当雨水砸到手的时候,她又倏地收回,这次不一样,万一有什么意外呢?万一是师父用血写的呢?万一信的内容同血一起被雨水冲混了呢?
她真是是脑子坏掉了才会想着用暴雨冲洗。
师父于半年前下山游历,一开始十天半个月的还会给她报平安,可如今距离上一次师父的信已经快两个月了。
这块血布,真的是师父给她的吗?
如果是,那青狐与师父什么关系?
而这上面的血是青狐的还是师父的?
以前虽也常有活物送信,但那都是干干净净的,何曾有过青狐这般狼狈样子?师父一向是不喜欢将危险带到逍遥山的。而这青狐被人追杀,若非无奈,定不会派他送信。
自上月开始,她就感觉到逍遥山的灵气在逐渐减少,数日前她亲眼看到一座山头毫无缘由的坍塌,待她飞过去却连一点尘土都没有看到,仿佛那座山头从来都不曾存在一样。
还有这座破庙,论理他师父设了结界,外人是闯不进来的,可今天晚上却被青狐和那群人类毫不费力的闯入,且在门被撞开之前她都未有丝毫的察觉。
师父曾说过逍遥山与他息息相关……
而如今这只贸然闯进的青狐,浸血的布块,师父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吗?
还有她那神出鬼没的师兄,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可如今这布上看不出只言片语。
离光将布映着火光,也看不出有写过字的痕迹,她想了想,一道微光自指尖缓缓游入布片。
师父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离光,师父的声音只有你能听见,为师洞内有一个嵌有紫色玉石的盒子,玉石很大,就在山壁上,你去了便能看到。
里面有一张地图和匕首,你带着去东海云雾岛找那个叫巫凡的老东西,把匕首亲手交给他。
师父这边有点棘手,所以不能陪你一起去,不过你不用担心,也不要找师父,就算你真的找到师父了也只会添乱,等师父处理完了自会去云雾岛找你。
此去路远,你第一次独自下山,千万长点心眼。
师父还要跑路,就不跟你多说了,你记住!打不过就跑啊!呸,飞!用飞的!”最后一句铿锵有力。
是师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散漫顺便损她。
还是尽早动身前往云雾岛的好。
只是这只青狐……
带上吧,虽然师父没提及他,但是他见过师父。
青狐的呼吸微弱均匀,仿佛已经进入梦乡。
离光盯着青狐,师父的交待宜早不宜迟,一念及此她抱起青狐就冲进了夜色雨幕之中。
这暴雨对她来说本也就不算什么。
青狐正睡得香,只觉身子一空,清醒了过来:无尽的黑夜中,只有电闪之际才能窥得一丝夜色的真容,狂风暴雨在他脸前半尺处被硬生生劈开往身后迅速退去。
他抬眸正对上一道闪电,猛地缩了一下脖子闭上了眼睛。
“莫乱动,掉下去了我可不管。”离光替他挡住了闪电,“会写字吗?”
青狐颔首,但随即想起黑夜之中对方看不见更何况还是在御风飞行,便呜咽了两声。
“会写便哼唧三声。”
青狐颔首哼唧了三声,便将自己整颗头都埋在离光的颈窝里,虽然风雨不侵,但愈往山上去温度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