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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直觉 ...

  •   狭南分局的办公室内,老旧的白炽灯管挂在头顶,发出淡漠的光。马觉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扔在桌上。他转身扯过隔壁办公桌上的台灯,猛的打亮,伍三一的瞳孔瞬间收缩,呈现出一种炫目的金色光泽,像一只来自异世界的兽。马觉稍感意外地挑了下眉。
      “伍三一,25岁,溽城本地人。6岁时父母双亡,在福利院长大直到12岁,之后逃离,流落街头……后来,你被曾经的邻居张明义收留。五年前张明义离世,你和他的孙子张轲合伙开了‘友爱侦探社’……这名字,哪个没文化的取的?”
      见伍三一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他继续自说自话。
      “你们侦探社有过那么几个辉煌的事迹。2018年,你们帮前矿务局长的夫人成功捉奸,查出前局长有两个私生子,一个私生女,外加五个情人。前局长夫人一怒之下把材料寄了上去,上面审查一番又查出了他贪腐的问题,最后直接关进监狱。那个案子当时轰动了整个溽城,一时间各位领导们对自己的夫人是疼爱有加,见信广场的营业额在短时间内翻了几番,你们倒是直接拉动了GDP,促进了社会和谐。
      2020年,本市地产大亨刘志新的情人找你们去拍他老婆的出轨材料,你们跟踪调半年多,终于拍到一个神秘男人与刘志新老婆同进酒店。刘志新看到照片后勃然大怒,立刻把老婆扫地出门,离了婚。然而,谁也没想到,仅仅一年后,刘志新就因为资金链断裂而不得不跑路,留下他的新婚妻子,也就是他原来的情人,独自面对各路债主。
      去年,溽城籍明星李加凯回家探亲,被你们他拍到婚内出轨,多人开房。照片一经公开,李加凯多年构建的好丈夫形象瞬间崩塌。他不仅离了婚,还支付了巨额的赔偿金,最终落得个销声匿迹,人财两空。按理说,你们办了这几件事后应该名声大噪,但怎么还是籍籍无名,连我都不知道你们呢?”
      伍三一双臂环于胸前,“小本买卖,不值一提。”
      马觉摇摇头,“你们是无本买卖,靠得是声望。听说‘别人查不到的只有友爱侦探社能查到’,我就好奇,别人查不到的,你们是怎么查到的?”
      伍三一盯着面前的男人,他面目混乱,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一双眼睛,深邃异常,黑得不见底,像是要把她吞噬进去。她挺直了腰板,稍稍动了动僵硬的肩膀,试图在压抑的氛围中撑出块空间。
      “马队,我来是提供证据,不是跟您聊家常,再说,您问得那是商业机密,不好告诉别人的。”
      马觉冷笑一声,他拿起桌上的烟,点燃,一股浓烈的烟雾冲到伍三一面前,将她紧紧萦绕。
      “丫头,别以为自己很聪明。凭一个视频就想把张轲救出来,未免想得太简单了,这是重大刑事案件,不是你那过家家的抓小三。你知道些什么,不想说,没关系,但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隐瞒,就不要怪我做事不留情面。这个视频,没问题,可以作为证据,但即使死者身份对上了,又能怎么样?你和张轲的关系,我怀疑你们是团伙作案也合情合理,到那时,你没把他救出去,还把自己搭进来,多不合适。你最好明白,跟我耍心眼,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伍三一冷冷地望着他,“你是个厉害的警察。”
      马觉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无所谓地笑了笑,“现在开始,说点我想听的。”他把烟掐灭,摆出了倾听的姿态。
      伍三一眨眨眼,金色的眸子闪了闪。
      “八月三号那天晚上,我的确见过这个女人……那天暴雨,侦探社一整天都没生意。阿福早早就回了家,准备晚饭。我因为雨天嗜睡,在侦探社里打盹,直到晚上10点多才醒来。”她瞥了一眼马觉,继续说道,“醒来后,我发现阿福打了许多通电话给我,我知道他是催我吃饭,所以立刻下楼,往家里赶。在巷子口,我碰到了她。她打了把红色的雨伞,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和深色的半裙,胸前别着我刚才提到的那枚胸针,高跟鞋大约有10公分高,是宝蓝色的,鞋头还镶着一个方形的钻。手里拎着一个挺大的棕色爱马仕皮包,鳄鱼皮质地……她看起来像是有什么急事,雨伞打到我后,什么都没说,或者是我多想,她只是纯粹的没素质……她的气质还有穿着打扮,一看就知道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我当时好奇,多看了她两眼,看到她在和什么人在说话,但雨实在太大,我没能看清,然后我就离开了。”
      马觉狐疑地盯着她,“你怎么确定她就是死者?”
      “我们那边不是商业区,平时很少有陌生人来。近些天也没听说谁家有人出了意外,那死的一定是外来的。”
      马觉冷笑了一声,“你这是在赌。赌对了,你和张轲能安全回家,赌错了,你最多就是提供了不相关的线索,没有什么实质性损失。而我们却要因为你的话大费周章去查证。”
      “我的直觉很准,我不认为这算赌。”
      “这么多年,你就是靠直觉当侦探的?”
      伍三一耸耸肩,“事实证明,我做的还不错。”
      马觉点点头,他站起身动了动肩膀,冲门口大叫,“都进来!干活!”
      伍三一长舒了一口气,马觉却按住了她的肩膀,“鉴于案件的严重性和复杂性,我们需要时间来调查取证。考虑到你可能跟案件有更深的牵连,对你暂时扣留,协助调查。”
      伍三一堪堪愣在原地。
      马觉笑了笑,“我从来不靠直觉。”
      自五月份起,狭南分局就开始了一系列的翻修工作,前前后后已经几个月。原先用于关押的滞留室正在重新装修中,暂时不能使用。于是在办公室后厅的一个角落,焊接了栏杆,围出一个小空间,作为临时看押之用。
      阿福蹲坐在角落里,缩着背,双手环抱膝盖,一米八几的身高愣是让他蜷缩成不起眼的一团。
      有警员来开锁,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到伍三一后,兴奋地一下子站起,“我能走啦?”
      “那是要让你失望了。”伍三一大剌剌走进来,就地盘腿坐下。
      警员重新上了锁,阿福的兴奋在顷刻间化为乌有,落下满地哀怨的碎渣。
      “说什么‘没事儿,有我在’,这下好了,还不到一天的时间,你也进来了……”他在伍三一身旁重新蹲下,“你说咱俩无亲无故的,想找个人来保释都难。万一咱俩都进去了,谁给我们存钱,谁给我们送吃穿,谁来定期探望我们,让我们感受人间温情,努力改造,早日重返社会……”
      伍三一用手重重地按压太阳穴,要不是她这次理亏,她早上手堵住阿福的嘴。她咬着后槽牙,“我哪说错了?我不是在这了吗!”
      阿福“腾”地一下站起身,扯着嗓子嚷道,“你是在了!在这跟我一块等死!你觉得这叫没事吗!”
      值班的警员刚要开口训斥,伍三一忍无可忍地一脚踹上阿福的小腿,阿福瞬间没了声响。值班警员见怪不怪地训斥道,“安静点!”
      伍三一又往他屁股上补了一脚,“听到没,给老子小声点!”
      阿福委屈地坐起身,揉着自己的小,然后蹭着地面一点点地靠在伍三一身边。
      “你为什么也进来了?我听审讯我的警察说,我是因为那个死女人身上有我的头发……一说起这个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拜一拜,但现在想去也出不去了,诶……你不会也是这么中招的吧,咱俩还是该一起去拜拜……你说那女人死的那么惨,我们会不会被枪毙……”
      阿福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他的声音很小,将音量精准地控制在伍三一的爆发线以下,但神奇的是,伍三一全都听清了。
      溽城后半夜的狭南分局里,格外地安静,甚至听不到聒噪的蝉鸣。阿福慢慢地将头靠在伍三一的肩膀上,嘴上仍是说个不停。
      伍三一任他靠着。她想起有一次阿福偷了爷爷20块钱,在街尾的游戏厅玩了一下午。爷爷发现钱丢了后,他害怕得要死,也是这样说个不停。那一次,她本打算站出来替他顶罪,换个清净。谁知他却忙不迭地跑去跟爷爷坦白,最后屁股上踏踏实实地挨了十个鞋板。
      阿福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变成囫囵的呢喃。不知是伍三一听觉灵敏,还是他们相伴太久,她竟还是能听清他在说什么,他说,“小五,我还没谈过恋爱呢,死了是不是有点可惜……”
      伍三一伸手顺了顺阿福额前乱糟糟的头发,脑子里回响起张爷爷临终前的话,“小五,阿福性子弱,以后麻烦你多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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