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5、人面桃花 ...
-
大学体育课玩什么都快乐,唯一的痛苦就是体测,自认运动健儿的宁北之也不例外。
并且随着年级的增长,体测标准线逐年上调。
他实在不能理解,就如同知识巅峰是高考,体能巅峰当然是大一。大四老菜皮都半截身子入土了,怎么还要苟到11个引体向上才算及格!?陶天歌最胖那年可是一个都做不来。
况且体测分数占比60%会不会太夸张?!
所以大一的健美操是宁北之目前唯一体育满绩,而健美操……是因为没抢到别的,只能捡漏。但他做事认真,边玩边卷,于是卷到了大一校运会的开场表演,在学院新生里出了个好大一个风头。
宁北之在沙发上盘腿而坐:“等舞王状态好了,教你跳操。”
“现在不行?”
“说实话,真不太行,吃得有点撑。”宁北之来回揉着肚皮。
贺启星:“……你体重增加了吗?”
“也许,我没称。”
“你们帅哥不在乎这个?”
“在乎的,所以我约了小姜下周一起游泳。”宁北之挑眉炫耀。
贺启星无语。
行,和小姜凑一块儿,没自己什么事了。
十一点半,各躺一张床,中间隔着约莫一米的过道。
互道晚安,宁北之撑着脑袋问:“你打呼噜吗?”
“现在问这个,是不是有点晚了?”贺启星调好闹钟,手机搁在床头柜,“打呼噜的话,你要换房间?”
“那不至于,我带了耳塞。”宁北之单纯是没话找话,“你要是睡不着……”
“找你聊天?”
“不是。睡不着就自己憋着,不要故意发出声音,以免打扰到隔壁娇弱考生。”
“行吧。”贺启星是会点茶艺的,“我还以为合作伙伴要共担风险,是我一厢情愿了。”
半小时后,宁北之发现自己这话还是说得太早,他偷摸侧头看向隔壁床,愿为先前的嚣张道歉。
这半小时确实没人发出声音,贺启星和他一样平躺,似乎也没怎么动。于是他试探着,轻轻抽了下鼻子,留意对方的反应。
——答案是没反应。
不会吧,真睡着了?
漫漫长夜,又剩自己失大眠啊?!
此刻,宁北之平等地痛恨每一个心理素质强大并且睡眠质量优秀的人。
翻了个身,为自己的弱小无助叹一口气。不是故意发出声响,而是发自肺腑的自怜。
——背后传来轻微的翻身动静。宁北之凝神屏息,担心是自己把人吵醒。
“想聊天就直说,又不是不陪你。”贺启星低哑嗓音幽幽飘来。
“啊……”宁北之哀嚎着转回身,被抓包也不恼怒,破罐破摔地把脸埋进枕头,怨气深重。
“我真的要考这个研吗?!”
“我真的需要读这个书吗?!”
“学历就这么重要吗?!”
“这份苦我非吃不可吗?!”
贺启星:“是的,你要。”
宁北之:“我不要。”
贺启星:“振作点。”
宁北之:“做不到。”
贺启星:“那好吧,你放弃复试。”
宁北之:“滚呐! 必不可能!”
宁北之:“……你小子,算盘打得挺响。”
贺启星掩在被子里笑出声。
宁北之这一通发疯,倒很好地缓解了贺启星内心的紧绷,换句话说,这人就是他的嘴替,帮他倒出心底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必须要考吗?不是;那放弃?不行。
一个枕头飞过来,正中贺启星。
“笑屁。”
贺启星还在笑。敢给就敢要,床挺大,一个枕头占不了多少位置,笑纳了。
闹了一通,他问:“现在好点了吗?”
“没有好,还是睡不着。”宁北之点亮手环,日程播报,“现在距离考研复试仅剩8小时。”
“没关系。睡不着就不睡,靠激素撑一天可以的。”
“哦。”宁北之麻木,“麻烦你了,肾上腺素、去甲肾上腺素……”
心情稍稍平复,贺启星问:“你初试那天,也这么紧张?”
“差不多吧?”宁北之回想,“但那会儿自己一个房间,没事可做,没人说话,睡不着也只能硬躺。睡睡醒醒,房间里的布置,那片窗帘、那盘塑料花,我能记一辈子。”
贺启星当时的房间也有一盘塑料小雏菊,也许是同款。他再问:“第二晚呢?见面之后,什么心情?”
“那天啊……我烦死你了。哪哪都能碰上,简直阴魂不散。”
当时受到的冲击可不是一般大,贺启星表示理解:“那天晚上睡得好吗?”
“比第一晚好些,毕竟考试费脑,挺累。”宁北之想起七里香奶茶店里贴在一起的粉色爱心小卡——“睡个好觉”和“一夜安眠”。
贺启星显然也在回忆同一件事:“要么我再给你写个心愿卡?”
“先欠着吧。现在怪麻烦的,你爬起来一趟更睡不着。”宁北之不想折腾对方,就着话题继续聊,“你呢?当时什么心情?”
“不好描述。从未有过的复杂,我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话。”
宁北之半信半疑:“行了吧,你那两天可没少和我耍心眼。”
说的是两人再次相撞的交往策略:按兵不动和相互试探。
贺启星笑了一笑,没为自己辩解。
当时的内心忐忑和表面拉扯……其实并不冲突。
聊着聊着,将近一点半。
回话频率逐渐降低,不知道是停在哪一句;最后只剩浅浅呼吸,不知道是谁先睡着。
东方欲晓,晨光熹微。
搂着淡淡乌木香气的枕头醒来,很熟悉的味道,贺启星一时恍惚。回过神,轻轻地笑了。
关掉闹钟,打开床头灯。不出意外,看到隔壁床正在清醒流程中挣扎。
只见那人身体团成一团,闷着头,过了会儿透出一句“你先洗漱”,晨起的嗓音,烦躁低哑中带着些撒娇粘腻。
收拾妥当,再次检查要带的材料,出门。
早饭在酒店自助餐厅解决。中西混搭,豆浆配三明治,咖啡搭葱花蛋饼。临走前,宁北之还摸了块戚风夹心小蛋糕,不讲形象地边走边吃。
路上很顺利,面试前的流程也很顺利:签到,递交材料,签署诚信承诺书,候场。
宁北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默默点着人数——没人弃考,复试名单里八个候选人整整齐齐,男女比1:1,很均衡。
能到这一步,都是顶尖选手,个顶个的自信昂扬。
就该如此,哪怕心里直打鼓,也要上最高强度的伪装,绝不能让人瞧出破绽。
这是战术。威慑么,谁不会?
到点,考场开放。贺启星认认真真,朝他伸出右手。
宁北之明了,笑着把手贴上去——合作伙伴,在检验合作成果的这一天,行了第一个正式握手礼。
复试笔试不如初试那般程序繁琐,但压力不减反增。卷子很全面,考察了细胞生物学的整体框架,同时挖得很深,自选论述题把人折磨得满头大汗。
两个小时过去,宁北之觉得自己脑汁都被榨干了。但面上不显,依然昂首挺胸,走路带风。
直到和贺启星凑到一块,走在开阔校道上,才卸下高傲放心吐槽:“两个感受:好难,好饿。”
贺启星深有同感。
题目说难倒不是完全不会,就是磨人,好像答到点上了,好像又没有。
此时还不到十二点。复试人数少,下午面试时间不着急,留了充足的时间给考生休息调整。
但宁北之只想快进——左勾拳右勾拳,左右互搏,撑不住了撑不住了。
快到餐厅,贺启星端的是四平八稳,冷不丁冒出来一句:“烦死了,赶紧结束。”
这话猛地戳到宁北之笑穴。导致他饭都没吃多少,一直乐,笑到打嗝,停不下来。
贺启星抱着手臂等他,挂上假笑,像在看傻子。
中途打了个不知是笑嗝还是饱嗝,宁北之评价:“饭不错,为了糖醋小排,这个书可以勉强读下去。”
“嗯,感谢你的到来,A大餐厅蓬荜生辉。”贺启星配合他瞎说。
宁北之瞬间僵硬,果断低头:“小声点小声点,旁边人听见了,好丢人。”
饭后陪宁大爷遛弯,逛了圈校园,看花看草,看雕塑,看活动宣传海报。玩够了,最后停在小湖边上的长椅,养精蓄锐。
宁北之闭着眼,舒舒服服仰在椅背上,向分管这里的土地公许愿:下半年也要和贺启星一块儿,来这赏荷花,逗小鸭,看锦鲤,晒太阳。
春日午后静谧安宁,闭着眼,和土地公聊完就要去见周公。
阵风吹拂,把人唤醒。一旁桃树花瓣随风飘散,粉粉嫩嫩,轻轻柔柔,落在发顶,抚在眉心。
他们看向对方,不忍将花瓣抚开。
宁北之忽然联想到一个词,“人面桃花”。可能并不十分准确,但他此时没顾上。
人在景中,景在眼里。两人久久对视,很唯美一幅画面。
但凹造型吧,太刻意的话……脖子会酸。
于是贺启星煞风景:“可以了,让它化作春泥吧。”
宁北之更煞风景:“春泥巴?好玩爱玩。”
同步低头,很没情调地抖掉花瓣。宁北之还把脑袋凑过去,让贺启星帮忙确认有没有小虫子混入其中。
小鸭巡回游泳第三圈,时间差不多,该前往考场。
贺启星说:“来都来了……”
宁北之默契接话:“拍个照吧。”
于是划开手机前置相机,框住两人。花瓣下,留一张粉红春天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