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少年心 体操》韦鸢

8、第八章

　　镜头里柳曦的脸被体操馆顶部惨白的射灯照得愈显憔悴，她专注地面对着低杠，杠子落下的阴影把她的面容划分成明暗有别的上下两个部分。DDDD的换杠连接还是流畅自如的，关卡在后头：林转、凌转——简秋宁的声线随着柳曦颤颤巍巍的前臂和手腕发抖，镜头里章龄的手指几乎要触到柳曦的体操服。坚持、坚持、坚持，540度的转体艰难得不像一圈半，柳曦绷着劲，精瘦的胳膊上青筋毕现，最终在即将抓住杠子的瞬间耗尽全部动力，完全失控地摔到了地上。
　　“小心！”简秋宁和童桐齐齐惊呼，柳曦刚才那一下摔得可危险，仿佛一根被绷紧的绳子忽然失去了上方的着力点，倒下来直接软成了一堆。柳曦撑着地爬起来，跟章龄沟通了几句，只见章龄眉头皱紧，频频摇着头，却还是把她拦腰抱起，往高杠外侧用力一送。
　　“要再补一个？……”简秋宁竟有些害怕，怕再次尝试的动作又会失败，怕柳曦的信心会在三番五次的失败中磨灭。而怕什么来什么在这种时刻总是异常灵验，只听旁边童桐“哎哟”一声惊叫，柳曦又一次以几乎相同的姿态摔了下来。
　　这一次情况很有些不妙，柳曦连下法都没做直接对着裁判席亮相，队医黎宾也出现在师徒俩身边，估计是刚才直直砸下来的时候扭到了哪儿。“出现这样的失误太可惜了，以前她的三个E转真的又快又稳，没有人会担心她在这里出问题。”童桐甜美嗓音变得沉重，掺杂了纪录片式的悲壮感：“那么柳曦也是去年团体奥运冠军的成员之一，当时作为替补队员她连赛台训练都没有参加，直接上赛场，团体赛的三个成套全部成功，为这块奥运金牌立下了汗马功劳。体操赛场上总有人正年轻，但没有人永远年轻，所以我们也要谢谢她，曾经为我们带来过如此精彩的表现。”
　　简秋宁刚听的时候还觉得眼眶发酸，接着越听越不对劲，这话说的，怎么好像这就是柳曦的谢幕战似的？联系杜明暖之前的猜测，心下不由警铃大作，难道……可她也拿不准童桐这番话是为人授意还是真的出于误解，作为好几个体育小项的兼项解说员，童桐可没少被吐槽过对背景知识不熟悉，出现各种误会也是常事。还没等她纠结完是不是要反驳，主镜头已经利落地切到跳马场地，这会儿方月涵的侧手翻270都跳完了，踩在起跑线上的是林舒静。
　　“动作编号3.34，侧手翻630，5.6的难度分。”简秋宁咽了口唾沫介绍道。林舒静高举双臂亮相，而后猛力助跑，侧手翻是向前踩踏板然后直接上马推撑。从侧视角的镜头里看得很清楚，推撑高度并不是林舒静的优势所在，远度也只能说是及格，她最厉害的地方在于空中转体完成得轻松，不是转速有多快而是对身体的控制力很强，通俗的形容就是“刷地一下就转完了”。落地效果相当不错，小姑娘难得面对镜头咧开了嘴唇，露出一排秀气的小米牙。
　　“14.333，目前这个项目的最高分。”分数由童桐播报出来：“接下来是乔念，5.4难度的尤尔琴科720。”
　　和性格内敛的林舒静不同，无时无刻不是抬头挺胸的乔念在镜头下眉眼里都是笑，满满的全是自信的气息。去年底720就跳得不错的她这个动作整体完成也很轻松，童桐扬起声调就着慢镜头夸：“看，多漂亮的跳马！屈勾分绞一丝儿都没有。”
　　“嗯，姿态细节非常棒。”简秋宁附和，不得不承认，从方月涵到吴笙再到乔念，第三组的选手们对细节这些问题的处理还是相当优秀的。但姿态优秀只是衡量一个跳马动作极小的一部分标准，有时候嘴是会比思维运转得更快的，简秋宁直接脱口而出：“不过推撑高度和远度以后还可以再进步。”后知后觉地才意识到这话从电视机里传出来听着可能有点像挑刺儿，连忙找补：“不过已经非常不错啦，完全掌握了720的技术。”/
　　“14.100，也是一个高分，那么第一轮的比赛就结束了。”乔念分数的公布也意味着全能决赛第一轮的收官，换项期间，导播按惯例插空播了一套上一轮自由体操的回放。“鄂省队付天怡。”演播室的两位都并不了解这名小选手，童桐只能根据屏幕上显示的数据条干巴巴念出她的名字。从资格赛的成绩单来看，鄂省队排在团体第八位，而她的四项也没什么突出的高分，并未进入任何一项单项决赛，总成绩仅排在个人全能第十九位。小姑娘整体的难度只有4.6，但简秋宁还是发现了惊喜：“哇，这是一个后直540直接连接前直720！CD的连接有0.2的加分，这是一个当今赛场上比较少见但很能挣难度分的连接。而且她的身体控制是很不错的，前直720是有控制地抛起来。”整体实力偏弱的省队往往能闪现一些意料之外的亮点，也就是体操迷们戏称的“邪派”动作，这也算是体操赛场上的一条定律了。
　　“得分是12.800，来看一下一轮之后的排名，陈嘉卉14.600暂列第一，林舒静、乔念、徐若澄、方月涵……哎呀！”童桐惊呼一声：“柳曦怎么排在最后——这是退赛了对吗？”看到红得刺眼的DNS标，简秋宁也顾不上避嫌不避嫌的了，急忙道：“曦曦今天是因为身体原因退出了比赛，但刚刚的高低杠比赛中我们又一次见证她坚持到底的精神，暂时的放弃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身体，在以后的比赛中可以有更好的发挥。”
　　这样说立场应该很明确了吧，简秋宁悄悄瞥了一眼童桐，却发现对方正低着头专注翻看着手机，屏幕上映出一个熟悉的界面——体操论坛的页面，不由得哑然失笑了。

　　“这轮第一组比的是高低杠项目，第一位上场的是粤省队罗子晴。”短暂的热身时间之后第二轮比赛立即开始，童桐搁下手机，继续投入解说：“正掏shapo接pak空翻，蹬杠shapo接京格尔。两组背飞换杠的连接。林转凌转，接分腿的叶格尔空翻。”
　　“团身360旋下。”简秋宁接着说下去：“这个下法高度还可以改进，嗯，直观的说法就是比较近杠。”其实不仅下法近杠，她成套中的两个空翻动作也都比较暴露高度有限动力不足的短板。当然对14岁的小选手没必要太过苛求，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从资格赛开始罗子晴的高低杠就还挺受裁判青睐的，今天的分数更高，难度分5.9得分14.200。
　　“下面是沪市队徐若澄，这个体操服非常好看哦。”徐若澄身上闪亮闪亮的体操服是去年奥运会的个人款，设计主题就是胸口振翅欲飞羽毛富丽的那只金凤凰，她这件黑色的底色更衬托出雍容华贵的大气。红灯转绿，徐若澄抬手亮相，大大方方的笑容看得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