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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NPC到此一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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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当天早上,下了一晚上的雨终于停了,只是天阴蒙蒙的,看不见阳光。
午饭是在辉仔家里吃的,辉仔爸爸早上宰了两只大肥鹅,在家里摆了两桌,邀请蒋炅儿一家和蒋颖欣一家。
蒋颖欣啃着烧鹅腿,切身感受到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苍凉,心想这是整嘛呀?瞧太姑婆奶奶和太姑婆奶奶的妈,这两人是吃错药了?脸皱得跟生吞半吨过期隔夜饭没两样。
午饭后一群人出发到墓园,蒋炅儿捧着花拿着酒,走在长辈们身后,听着他们聊村里村外的事。
蒋颖欣提着水果篮,碰了碰蒋炅儿的手臂,悄声,“哎,你和大姑婶怎么了,吵架了?”
蒋炅儿苦起脸,真吵架反倒好,可惜汪女士是憋事自己忍的性子,根本吵不起来。
“没吵。”蒋炅儿无法明说,叹气,“别问了,问就是伤心事。”
蒋颖欣嚼着口香糖,一副看破红尘绝世的潇洒模样,“你的伤心事就是我的开心事,展开说说,我要听。”
小屁孩作死,决心要把太姑婆奶奶气成老祖宗。
老祖宗送出一记斜眼。
拜祭的流程年年一样,老蒋的牌位放得高,汪女士身高不够,每年都是蒋炅儿负责抹,蒋炅儿接过汪女士的红抹布时,眼圈一下子红了。
她也说不出原因,只是看到汪女士微佝偻的背,和头顶的白发时,莫名忍不住了。
明明往年,汪女士还没有白头发,可现在,染了发也遮挡不住刚冒出的白丝。
心腔窒闷得难受,蒋炅儿忍住泪意,认认真真地擦拭父亲的灵牌。
又一年了,时间过得这么快了吗?
阴云漫天,又下雨了,雨点顺着瓦片流淌至屋檐,连成了串落在石板砖上。
长辈们在墓园内堂谈论祖先灵牌续费的事,小辈们在屋檐下等待着。
蒋炅儿目光虚空地看着地上溅起的雨滴,落融成水痕荡开一个个小圈,心里盘算该如何让汪女士接受她喜欢向燊的事实。
正想着,蒋颖欣忽然跑到她身边,“大姑婶好像在打听墓灵位的价格,我听到她对我妈说,想订一个空牌位。”
蒋炅儿怔忡。
雨下个不停,向燊早上出门时忘记带伞,现在被困在闭门的商铺下,冷风丝丝往身上窜。
雨势渐大,她裹紧身上的小外套,凉意不减。
已经呆站等了大半个小时,原以为只是骤雨,结果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无奈之下,向燊跑到最近的文具店,花三十五元买了一把透明雨伞。
这种雨伞很单薄,质量也不好,搁网上估计二十元不到还包邮,但这会儿她没得挑。
料不到十多年前的雨伞,至今仍有市场。
也是,懵懂花季之龄,最先关心的,怎么会是伞的性价比?
雨滴滴嗒嗒,落在伞面发出闷闷的声音。她很喜欢雨天,也喜欢撑着伞在雨中走,抬头看着如烟花般在伞面绽开的雨点,心情莫名放松。
撑着透明的雨伞,踩着湿烂的落叶,向燊拐弯上了一个小斜坡,来到以前的高中校址。
清明假期,学校无人在,向燊只能踮起脚,拨开种在墙栏上的三角梅,努力透过高高的墙栏杆,往校内望。
眼前的一切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熟悉的校前堂、石头步阶、空地小喷泉……满墙的三角梅开得嫣红,如瀑布般倾泻垂下,艳尽末春。
向燊忽然记不起来,以前学校种在墙边的是三角梅,还是常春藤。
就像蒋炅儿忘记了高二时,学校广播台播放的音乐是《天灰》。
继续往前走,校门紧闭,向燊注意到校门旁的公告栏贴了一张海报。
大红色的海报极其醒目,上面写了校周年庆的活动内容。
她关注了学校公众号和官方网站,自然早早知道校周年庆的事,她也曾计划过如何顺其自然地邀蒋炅儿同回学校,谁料飘色晚宴那晚,蒋炅儿的朋友认出了自己,计划泡汤。
她不愿意让蒋炅儿发现自己在山湛高中念过书,可事与愿违。
看着海报上的‘欢迎莅临指导’,向燊又想,既然发现了,那就大大方方邀请吧,反正那臭女人好拿捏,肯定会答应。
学校有门卫值守,无法入校,向燊绕了一大圈路走到学校后门。
这所谓的后门已经不算后门了,一扇紧闭的双扇铁门,锁栓上有两把生锈的大锁,杂草缠生,不知多久没开过了。
明明以前还允许正常出入。
向燊往里面张望,操场、球场、沙池、自行车停车场、杂草丛上的运动架……她们那一届很幸运,学校刚换了全新的塑胶跑道,早上做广播体操时,年级主任经常感慨学校对她们有多好多用心。
记得那时候高二年级十一个班是按班倒数站队,她排在六班队首,总会听到两米之隔的蒋炅儿嘀嘀咕咕抱怨,真这么好,怎么不免了学费?
每逢这时,七班的班主任都会走到七班队尾,板沉下脸瞪着蒋炅儿装生气。
想到此处,向燊不禁轻笑。
对呀,真这么好,怎么不免了学费?换塑料跑道顶什么用?她又不爱运动。
可蒋炅儿爱运动,不,应该说这个人是天生多动症,永远的朝气蓬勃,像有用不完的精力,跑步跳高铅球,校运会上就数蒋炅儿的身影最活跃,没一刻歇下来。
或许不是蒋炅儿的身影最活泼,而是她只看到了蒋炅儿的身影。
但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注意到这个人。记得刚转学到山湛高中时,自己内向自卑难以融入集体,若不是那一次作文竞赛,独来独往的她根本不会注意到蒋炅儿这号人物。
转学后不久,学校举办团圆主题的作文竞赛,向燊的作文写得好,语文老师是竞赛评选人之一,推荐她参加。当时向燊还没和同班的左左闹翻,在班里顶多算是不说话的阴暗角色,便同意了。
六班和七班是同一个语文老师执教,六班参加作文竞赛的是向燊,而七班的参赛代表是蒋炅儿。
就这样知道了这么一个人,但也仅限于知道的层面,因为向燊对蒋炅儿的第一印象并不好,踏着钟声跑进考场,毛毛躁躁,十足从山里蹦出来的猴子。
可山猴子打败了她,作文竞赛中,向燊落选了,第一轮便惨遭淘汰。
作文比赛分了初赛和终赛两轮,最后评选出一二三等奖共六名学生,向燊在初赛中落败,自尊心倍受打击。
那时的她敏感好胜,偏激地以为语文老师欺负她是转学生,所以把入选终赛的名额给了蒋炅儿。
这种扭曲的坏心理直到竞赛结束才完全消退,蒋炅儿在竞赛中获得二等奖,获赛作品贴在学校公告栏上展示,忿忿不平的向燊去看了。
看完后服气了。
蒋炅儿写的是5她与外婆小时候的故事,写得很好,用词准确语句顺畅,字里行间温柔细腻,尤其是结尾处的淡淡怀念,真挚动容。
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姑娘,笔下竟是最细腻的文字。
这个臭女人是有点实力在身上的。
向燊服气,但不甘心,她写不出这样的文字。
郁闷妒忌无法排解,于是小心眼的向燊盯上了蒋炅儿,处处暗中挑刺。早上做操,她会瞪着前排的蒋炅儿边看边嫌弃,嫌弃这个人动作大,嫌弃这个人态度散漫总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课间如果蒋炅儿从六班经过,坐在靠窗第一排的她嘴上会碎碎念吐槽,怎么老是经过,空气都变污浊了……
无名NPC没有小说里的反派光环,她的羡慕嫉妒不足挂齿,掀不起大风大浪反而莫名其妙地成了蒋炅儿的黑子,天天嫌弃,天天吐槽,关键那时候正主根本不认识她。
甚至不知道有‘向燊’这个人。
现在想想真觉得好笑。
青葱的花季藏着滑稽,向燊笑够了,拿出手机,拍了一张雨中校园照发微博动态,配文:NPC到此一游。
在外面吃完饭,到家时已是晚上八点,蒋家主楼没亮灯,只传来汪九妹零丁的两声狗吠,看来蒋炅儿一家还没回来,向燊上楼回屋,刚整理好杂务,手机响了。
其实手机响了一天,微信也是消息轰炸不断,向燊享受独处时光不愿接,此刻看到闪烁的红点,心感疲惫,长长地叹了叹气。
怎么也躲不掉。
按下接通键,向母的声音马上传来,阴阳怪气带着明显的责怪,“呵,终于肯接电话了,真以为你这么有骨气,能一辈子不接我的电话!”
向燊没有在意母亲说话的口吻,语气冷淡平静,“有事?”
然而短短两个字让向母的怒火烧得更旺,“向燊!你还有良心,我是你妈,生你养你!你现在是什么态度!一声不哼辞职跑去外地,几个月不接我电话不联系,你要干什么!我就问你想干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向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的确错得离谱,她就不该接这通电话。
点开外放键,又按低了音量,向燊把手机放到一边,任由向母在话筒那头咆哮,“你在哪儿?你马上给我回来,黄家那小子看过你的照片对你很满意,你赶紧给我订票回家,我当没听过你说的荒谬话!向燊!你听到没有!”
一番话成功让向燊胃里涌起酸水,她拧着眉强忍恶心,翻出柜里的一个小木箱。
打开,里面是塑封过的作文原稿纸。
只是封膜里的稿纸被撕成了碎片,黏痕明显,如一道道狰狞的疤。
再看每份原稿纸上的署名,全是蒋炅儿。
向母的尖吼刺进耳膜,向燊看着破碎泛黄的稿纸,黯神间仿佛回到母女撕破脸的那一天。
“向燊!你发什么疯!闭嘴!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再这样你就给我滚!以后别进我家门!”
“你这个丢脸的东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
她知道,她心如明镜,最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