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雪》东西纸鹤

28、Chapter 28

　　坐在附近的餐厅里，以诚哥很抱歉的对我笑了下，说“对不起让你见笑了，美加就是那样的性格，从小被父母惯坏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摆手，说“没事，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

　　他听后只是笑，连连说是，小雪最大方了。

　　那顿饭整体来说还算温馨，只是我的脑中一直都浮现出美加最后看向我的眼神，那里有着浓浓的恨意，虽然我很清楚她一个弱小的女子并不能把我怎么样，但心里还是有种毛毛的感觉。

　　饭后我跟以诚哥到了谢，说下次换我请客。他满口答应了，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那样应该只是他不愿意与我争论的计谋而已。不管怎样，我还是很感谢以诚哥愿意陪在我的身边，在我孤单的时候接纳我。

　　我想，那就是家人吧。

　　回家以后我再房里捣鼓了老半天才从箱子里找出了那个黑色盒子，里面的钻石项链发出耀眼的光芒，犹如它第一次躺在我的手里那般，美丽的让人移不开视线。我欢天喜地的把它带上，顺便穿上了我前不久才买的小礼服，看向镜中的自己，心中不免荡漾开来。

　　我想，如果苏俊楠看到我这个样子，一定会很高兴吧。

　　想着想着，我就再也忍不住了，连忙拿起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响了好久都没有人接，就在我有些受挫想要挂断的时候，对面突然接通了，我听到他有些暗哑的嗓音，心头的喜悦顿时下去一大半。

　　“你怎么了？生病了吗？”我问他，声音有丝焦急。

　　“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好。”他在电话那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小雪，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握在电话的手紧了紧，感觉掌心开始冒汗，不知是因为期待还是害怕，心跳快速的跳跃着，犹如我此时的心情一般。我轻轻开口，说“俊楠，你知道后天是什么日子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我“不知道，后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心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硬生生的拖住，当我再次开口时，声音里难免带了一丝失望。“哦，没什么，我就是想见见你，好久都没见面了，我想你了。”

　　“哦，好吧，那我后天来找你，晚上七点行吗？”

　　“好，那后天见……”还没等我说完，电话那头已传来嘟嘟音。

　　我呆呆的看着手机好久，不敢相信苏俊楠竟然不等我说完就挂我的电话。他对我的态度似乎有点冷淡，自从我们的恋情上报以后他就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偶尔见几次面也是心不在焉的，在他旁边的我只能无奈的看着他发呆走神的脸，却不敢把心中的疑问问出来。

　　这是怎么了？我们之间到底怎么了？明明该开始的时候还是好端端的，可是为什么只过了几个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难道，难道，他不喜欢我了吗？

　　逃避许久的问题终于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在那一刻使劲儿的抽打着我的心脏。不喜欢了吗，不会的，他可是苏俊楠，他说过会爱护我珍惜我的，不会的……

　　苏俊楠，我想起了我最初认识的那个苏俊楠，花心轻浮自大狂的苏俊楠，他可不就是苏俊楠么！

　　心里另一个声音辩驳着，苏俊楠的温柔，苏俊楠的体贴，苏俊楠为了家人甘愿付出一切，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苏俊楠！

　　我听着脑袋里面两个声音激烈的辩驳着，只感觉胸口一阵闷闷的，透不过起来。我应该相信他的，我知道他也许是因为我们之间的绯闻正头痛着，所以才会那么疲惫，所以才会对我那么冷淡。就像他对我说的，只要熬过这一阵子就没事了，恋人之间不都会发生一些小磨难么，只要过了这段磨合期，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伸手轻轻握紧那条项链，心里更加坚定地告诉自己，小雪要勇敢起来，你应该相信苏俊楠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二天他没有打电话给我，也没有来找我，我一直坐在房间里，却不知道在等什么。明知道我跟他的约定是在后天，却固执的想要留在家中，也许心里隐隐期望着他会忍不住提前来看我。

　　好不容易盼到了后天，我早早的就起了床穿好衣服，在屋子里转悠半天之后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发现才是下午一点钟。那一刻我深深的感受到了时间如蜗牛一般爬行，距离晚上七点还有六个小时，我该怎么熬过去呢？

　　看了会儿电视觉得无聊，看了会杂志也觉得无聊，正当我无聊的快要发疯时，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以诚哥打来的，他说“小雪你快下来，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我有些惊讶，问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顿了一下，说“小雪，我找到你父亲的下落了。”

　　父亲。我的脑袋像是被人重重一击，反弹回去，在脑中震出数万余波。

　　我想起了那天我拿着父母的照片去找以诚哥，求他帮我寻找父亲下落时的情景。

　　他看了看手里的照片，问我真的决定了吗？

　　我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那时是我从家乡回来不久，反复思考依旧不能决定是否要寻找父亲，有一天在回家的路上我看到了一对父女，女儿骑在父亲的脖子上，嘴里发出欢快的笑声。我看到了父亲眼里的宠爱，皱皱的眼角下的笑意，那时我的心中突然涌出一股酸意，我想，如果我也有父亲，那么现在的我会不会也如那个女孩一样快乐呢？

　　于是，一直决定不下来的我终于确定了心中的想法，我想找到我的父亲，即使最后有可能失望，即使最后的结果不像我想象那般的美好，但是我也想圆了我这是几年来的梦想，家人，毕竟是我从小到大的愿望，怎么能在这个时候退缩呢？

　　我去找了以诚哥，拜托他帮我寻找父亲。之前我想过这件事情是我的私事，不想麻烦任何人，但当我终于一个人勇敢地站出来，坚定决心开始寻找时，我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力量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我一直被保护的太好，竟忘记了世间的残酷。

　　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以诚哥，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的习惯已有麻烦就去找他，也或许是他在我的心中已经成为了我的家人，所以我才肆无顾忌的想去麻烦他。

　　他看到了我的眼神，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说小雪，我一定会尽力帮你找到爸爸。

　　那一刻，我没有丝毫的怀疑，以诚哥说过能找到，那就一定能找到，即使会花费很多的时间，但最终也还是会找到。

　　如今，接到了以诚哥的电话，告诉我找到父亲的下落了，我在心里轻轻笑了。果然，只要是以诚哥答应的事情，他就一定会做到，他不会骗我，小时候不会，现在长大了同样不会。

　　我飞快的跑下楼去，就看到了以诚哥停在路边的车，他摇下车窗，说“上车。”

　　在去的路上，我一直没敢开口，不知道是在怕什么。是期待，是激动，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还是一些不知名的东西，这些所有的因素一直缭绕在我的心中，纠缠在一起，让它们失去了原有的情感。

　　我紧紧抓着身前的安全带，指甲像是陷了进去，却没有一丝丝疼痛的感觉。好久，以诚哥终于打破了沉默，他说“小雪，我并不确定他是不是你的父亲，也不确定他如今的状况，这只是我托了朋友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丝线索。”

　　他顿了下，接着说道“所以，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似乎在担心我，在余光中我不止一次看到他望向我这边。我抬头对他笑了一下，尽力用平静的语调说“以诚哥你不用担心，你能帮我这么多我已经很感激你了，就算他不是我的爸爸，或是其他，我也会知足，毕竟缘分这种事情不是你我能说得算的。”

　　他的眼神依旧有些担忧，却没再说什么，一路沉默中，我们来到了以诚哥所说的地方。

　　那里是一间养老院，我看到的时候虽然惊讶，却默默的跟着管理阿姨走了进去。养老院的规模不大，进门之后有一个小院子，然后便是主楼。我们跟着阿姨七拐八拐来到一间小型的休息室，进去后发现里面早就有人。

　　他是一位年过花甲，白发苍苍额老爷爷，硬朗的面容早已随着时间慢慢苍老，如今留下的只是刀刻般的皱纹。他看到我们的时候咧嘴笑了一下，露出了两排参差不齐的牙齿，我们在他面前坐下，静静看着他，或者说是好奇的打量着他。

　　他看了我们一会儿，视线停留了我的脸上。

　　“你是夏雪？”如同他外表一样的沧桑声音传来，我掩饰住心里的好奇，轻轻点了点头。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你已经这么大了，你爸总是提起你，没想到这么久之后才见到他口中的女儿。”

　　我的心头一惊，连忙握住老爷爷的手，道“我爸爸？您认识他吗？”

　　他看着我眼底的迫不及待，并没有立刻开口，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在我的心里犹如一个世纪那般漫长之后，他才终于再次开口道“我认识他，认识他很久了。”

　　然后，他慢慢的跟我们讲起了那个故事。

　　“大概是十年前，我在养老院见到了他，那时候他看起来很落魄，刚来的时候也很少与人接触，所以我一开始并不清楚他的背景，只从别人口中听说过他是没有家人的流浪汉，是院长见他一个人漂泊在外还行将他带回来的。”

　　“那样的情况持续了很久，他总是独来独往，跟我们这些人几乎不怎么说话，虽然我们两个同住在一个房间，但是他总是很早的起床，很晚才回来。我不知道他到底去了那里，也不好意思问，所以两个人一起生活了两年之后依旧是陌生人的关系。”

　　“直到三年后我们的情况才慢慢好转，那天我感觉有点累就早早的回到了放进，一进门就闻到了酒精味儿，那时候养老院里是禁止喝酒的，所以我一看就就立马出声阻止他。他不听我的话，依旧一个人埋头喝闷酒，我在旁边劝了他好久却一点用都没有，最后刚打算去找管理员的时候，他突然叫住了我。”

　　老爷爷抬眼看了我一眼，眼里是对回忆的向往。

　　“你知道你爸爸说了什么吗？”

　　我摇头。

　　他似乎并不期待我真的知道这个答案，继续说道“你爸爸跟我讲起了你，说他的女儿多么好，长得多么漂亮，身边有多么优秀的男孩子。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你爸爸跟我提起他的家人，也是第一次对我说那么多的话，震惊之余，我开始同情这个男人。后来不知怎么的，我也跟他一起喝起酒来，在酒精的熏陶下，我终于问出了我心中的疑惑，我说既然你这么爱你的女儿，当初为什么抛弃她？”

　　随着老爷爷的一眼，我的心脏骤然收紧，期待着接下来的答案，也害怕着接下来的答案。紧张间，我感觉到我的手掌一紧，低头一看见是以诚哥握住了我的手，我冲他感激一笑，继续认真听老爷爷讲。

　　“他说当初他也是迫不得已，本来刚开始的离开只是因为接受不了你妈死去的打击，头脑一时间犯傻就犯了那么个错误。后来他在外面流浪一段之间之后，突然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他说那时候你才两岁大，就已经没有了爸爸，该是多么的可怜。于是他相通了，打算重新回到你的身边时，却看到了一幕让他重新开始考虑这个决定。”

　　“那晚，当他在村子附近徘徊的时候，看到了你正跟其他的小朋友玩，那时看到你开心笑着的模样，他突然犹豫了。如果他就这么回到你的身边，你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开心的笑？如果当你长大后得知你爸爸曾经在你刚刚出生的时候狠心抛下你，你会不会埋怨他？如果他重新出现在你的生活之后，你还会不会犹如一样开心无忌的大笑着，他的出现又会不会打乱的你的生活？”

　　“因为这些原因，你爸爸退缩了。他不敢再次面对你，怕见到你回想起你的妈妈，但是他更怕的却是你会不会快乐。后来，他就决定不再出现你的生活中，他希望你可以想两岁那年开心的笑着，就好像他从来没在你的生活中出现一样，就算长大你会恨他，但是面对一个从没有见过面的父亲，那份恨也不会持续太久，至少不会让你一直念念不忘。”

　　老爷爷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费了好大的力气看向我。

　　“小雪，你爸爸这么做也只是希望你能开心快乐而已。”

　　我静静地听着这番话，心里清楚我明明应该恨的，恨他笨，恨他决定不会到我的身边，如果当初他回来了，我一定会很开心，会比以前更加开心。他怎么会认为我会不喜欢他呢，他怎么会认为不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我就会一直快乐呢？难道他不知道，一个女孩子，从小到大最希望的不就是爸爸关心的温暖吗？

　　想恨，但是我恨不起来，脑中浮现出那张照片，爸爸幸福的微笑，那抹永远在我记忆中扎根的笑容，我发现我竟然这么容易就原谅了他。

　　颤抖着嗓音，我开口问道“我爸爸现在在哪里？”

　　我看到了老爷爷眼里一闪即逝的痛楚，还有那句接下来的话“他在三年前就去世了。”

　　脑袋里轰隆一声，我感受到了已经塌陷的世界再次粉碎，只不过这次更加彻底一点而已，再无半点希望般的彻底。

　　手里传来的温度我已经感受不到，老爷爷眼底的同情我也感受不到，就连最后我是怎么坐上以诚哥的车我也不知道，脑海中一直浮现着爸爸的笑脸，挥之不去。

　　黑夜笼罩了大地，在疾驰飞过的车辆后一次次消失不见，我看着窗外的景色，愣愣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以诚哥轻轻叫我“小雪。”

　　我转头看他，眼神迷茫，但却可以分辨出此时他眼里的痛心。

　　见我没说话，以诚哥轻轻握住我的手，温柔的大手轻轻捏住我的指尖儿，再次让我感受到了冰与火的羁绊。

　　他的眼神温柔如水，静静地驱散了我混乱的思绪。我看着他，张了几次嘴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以诚哥，怎么办？怎么办，我爸爸，竟然死了……”一滴眼泪毫无顾忌的滑落下来，落在了我们紧握的手上面，溅起一朵透明的水花。

　　泪水迷失了我的眼睛，也迷失了我的理智，那一刻我只想放声大哭，发泄心中压抑已久的郁闷。

　　以诚哥看着我并不说话，他轻轻的靠过来，同样轻轻的，抱住我。像是怕把我捏碎了，他的双手只是触到我的后背，并没有用力。

　　我伏在他的肩头，眼泪涔涔落下，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没有丝毫的停顿。

　　那时，昏暗的灯光下，我才意识到一件事情，以前的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孤儿，一出生就没有爸爸妈妈，可是现在的我才认识到原来的我虽然那么想，心里却一直都抱有一丝希望。我从没有放弃过寻找爸爸的希望，幻想着有一天爸爸重新回到我身边时的情景，只是这个小小的悸动一直被我压在心底的最深处，下意识的想要去否认，想要去逃避。

　　今天，我终于找到了爸爸的线索，也终于知道了爸爸离我远去了，永永远远的用去了，直到这时，心底的那份悸动才慢慢浮出水面，也是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原来我现在真的是一个孤儿了，彻彻底底的，没有家人的孤儿。

　　这种突然地确定让我惊慌失措，让我不敢相信，所以我才会如此的崩溃吧，所以我才会觉得世界塌陷了吧。因为不相信，因为不相信……

　　不知道哭了多久，好像眼泪都要流干了似的，我哭累了便趴在以诚哥的肩膀上，有一下每一下的抽搐着。我感到剩下的以诚哥动了动，这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我一下子离开以诚哥的怀抱，带着潮湿的脸颊微微发烫，似要蒸发那些未干的泪水一样。

　　昏暗的车厢里，我看不清以诚哥是否也跟我一样的脸红，当我却能在他的眼里看到那抹不自然的害羞。我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说“以诚哥，今天真的还能感谢你，我先走了。”

　　说完，我头也不抬的就冲了出去，一口气跑到家门前。我竖起耳朵，直到听到远处车辆发动的声音，渐行远去，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刚想找钥匙开门，却不料一直手紧紧的抓住了我。

　　我惊讶的抬头，无意外的看到了苏俊楠那张怒气满满的脸。

　　“你，你怎么在这里？”我开口，惊讶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他冷哼一声“我为什么在这里？你不知道吗？”

　　我愣愣的看着他，在脑中拼命搜索着，突然想到是我叫他过来的，因为今天是我十九岁的生日。

　　似乎看到了我一脸的恍然大悟，苏俊楠再次冷哼了一声，道“想起来了？真不容易啊大忙人。”

　　“我刚刚有点事情耽误了，我向你道歉。”

　　“道歉？”他收紧了抓在我手腕上的力度，黑暗中我依稀可以看到他眼梢爬上的怒气。

　　“道歉有用吗？难道刚刚所发生的一切说一声道歉就解决了？”

　　听到这话，我才突然想到原来他看到刚刚我和以诚哥抱住的画面了，想必是误会了。我开口，刚想解释，却被他一口打断。

　　他冷笑了一声，声音里是我所陌生的疏离。“夏雪啊夏雪，我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你还挺会演戏的。”

　　他这么一说，我本来还很愧疚的心情也稍稍流逝了一点，一股火气在我的心底悄悄燃烧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会演戏？刚刚那只是误会！”我的声量也不知不觉提高了些，更加激怒了某人。

　　他一把把我推到墙边，脸庞离我只有几厘米远，却渗出一股让人害怕的寒意。

　　“误会？真的吗？可是我不想听你的解释！”

　　他笑了笑，更加冰冷的说道“夏雪，你以后好自为之！”

　　说完，他一把甩开我的手，转身快步走去。我的身体紧贴着身后的墙，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那只被他捏住的手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却好像随着他的转身一起冷却。

　　眼前似乎又开始模糊，我狠狠的抹去了眼泪，睁大眼睛瞪着前方的黑暗。

　　他走了，竟然就那么毫不留情的走掉了，不想听我的解释，用那么陌生的眼神看着我，只留下了一句话：夏雪，你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这是什么意思？要和我分手的意思吗？

作者有话说

　　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