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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神现08 ...


  •   又过了几日,谷雨,官员休沐日。

      希音和夜珑上街买胭脂首饰。

      两人进了一家赫都有名的铺子,丰宝楼。

      希音觉得夜珑头上基本没首饰,太过寡淡了些,便挑了一只品色上好、样式简约的玉簪拿给夜珑看:“阿珑,你喜欢这个吗?我觉得和你衣服挺搭的。”

      夜珑注视着玉簪:“很好看,可是小姐,万一我不小心打碎了怎么办?而且我不习惯戴首饰。”

      “好吧”希音依依不舍放下玉簪。

      阿珑喜欢飞来跃去,戴个易碎的怕是会分神。

      买好自己需要的,希音拉着夜珑去了绸缎庄,依旧是取了阿珑喜欢的黑缎,量身后交给裁缝定做。

      出来后,希音和夜珑在回家的路上,碰见一辆异常华贵的马车被挡在路中央。

      那马车通体由紫檀木制成,雕刻精美,由四匹体型相同、毛色两黑两红的顶级宝马拉着。

      马车前堵着一群凶神恶煞、面目可憎的男人:

      “李袖,你这么大年纪还嫁不出去,不觉得丢人吗?”
      “就是,二十好几的老姑娘了,不寻婆家,在街上瞎溜达啥?”
      “要我看,她不好找,又丑又胖的,谁想娶啊?”
      “也对,哈哈哈”

      几人一阵哄笑声。

      这时,华贵马车上的门帘被一个黄衣侍女掀开,随后从里走出一个满身珠翠的锦衣女子。

      她五官周正,身形微胖,虽不能说多美,但绝不算丑,像环境中的水一样,因过于常见而被忽略。

      不过比那几个嘴臭能把人熏出八百里,身形要么猥小、要么肥腻的男人们顺眼了千倍不止。

      希音通过马车和名字,已知道了她的身份。

      李袖,二十六岁,李氏商行大东家,东照首富。
      刚才去的丰宝楼和绸缎庄就是她家的产业之一。

      她是原祁州首富李泉之女,在接手家业后短短几年,就把李氏商行版图扩张到全国,成为名副其实的东照首富。

      李袖站在马车前的横板上,容色淡淡:“几位若无他事,便请让开。”

      那几个男人:
      “有事,这不在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吗?
      你这一没姿色二没身材的,赶紧找个差不多的男人嫁了。再晚点越没人要了。
      要不我们几个给你介绍介绍?”

      不知李袖是何感受,希音反正快被他们的话,气得肺要炸了。

      几个一事无成的社会渣滓,哪来的脸对商业奇才的首富指手画脚?

      真以为李袖稀罕男人?
      真以为李袖若找人嫁,他们便能有机会了?
      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

      看来是愚蠢无知塞满了他们的脑子,才让他们如此自大,贪欲忌蠹填充了他们的肚子,才让他们如此丑恶。

      这个社会向来不愿意承认女子在事业的成就。

      他们对成功男性阿谀奉承、卖乖讨好,对有能力女性质疑贬低、造谣中伤。
      他们把女性成功的定义仅限制在婚姻上。

      如果有女子凭借自己的才能,在事业上做出一番亮眼的成就,男人就开始了攻击。

      对未婚且长相平平的女子,讥讽她们干那么好有什么用,还不是没男人要。
      对未婚且长相出众的女子,造谣她们的成绩是靠和男人睡得来的。
      对已婚且丈夫能干的女子,揣测她们是靠丈夫的资源和帮助才取得成果。
      对已婚且丈夫无能的女子,第一反应是质疑她们怎么兼顾事业和家庭的?

      言下之意是,谴责她们是不是一心扑在事业上,没有照顾好家庭,忽略了身为妻母的责任。

      总之,当男人们看到,竟然有女人不围着他们男人转,还做出了比他们更大的事业时,
      他们慌张、恐惧、忌蠹、愤恨得简直要疯了。

      他们不顾一切地打压贬低有成就的女子,生怕自己的妻子有样学样,不愿意继续给自己为仆为俾。

      女性的处境向来艰难,以往这些人会私下议论,如今叫嚣到正主面前,是有人故意挑事?

      莫非是李袖的竞争对手,想散布流言,打击李袖心态,或者用舆论逼她嫁出去,这样她就不能继续掌管李式商行了,对手便有机可乘?

      既然如此,交涉没有必要,多听他们说一句都觉秽气。

      希音喊停了自己的马车。

      虽然她们的马车可以从旁边过去,但她不想就这样过去。

      希音看向马车里的夜珑:“阿珑,有劳你开道。”

      夜珑懂了她的意思,跃出马车外。

      李袖正蹙眉望着那几个男人:“你们…”

      话未完,便见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

      瞬息之后,那几个男子倒了一地:“哎呦”“啊啊,是谁打我?”“哎哟喂”…

      夜珑站在他们面前抱臂而立,直视前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有个从地上爬起来的汉子,骂骂咧咧靠近夜珑:“你谁呀?凭什么…”

      嘭一声,夜珑又一脚把他踹出老远。

      其他爬起来的男人看看不说话的夜珑,再转头看看被踹出去的那个人,站着愣了一会儿,然后皆蹑手蹑脚地逃走了。

      没有人再敢开口,甚至连呻吟声都消失了。

      瞧瞧,没本事的劣质男人就是这么的,欺软怕硬。

      等那些男人都逃走了,李袖走到夜珑面前行礼:“多谢姑娘援手,敢问姑娘尊名?”

      夜珑看了李袖一眼,径直走回希音的方向。

      希音挑起车帘,替阿珑回道:“久闻李东家大名,如今些微小事,不必客气。”

      李袖瞬间了然两人的关系,她走到马车近前:“不知恩人能否告知名字和住处?好让李袖改日登门拜谢。”

      希音:“在下希音,我常不在府中,恐忧李大东家白跑一趟。相信有缘我们自会再见。”

      李袖莞尔一笑:“原来是希小姐,希望下次见面,可以与希小姐成为朋友,那将是我李袖的荣幸。”

      希音一顿,随后也莞尔一笑:“自然,那也是我希音的荣幸。”

      两人相视的目光中,是如出一辙的欣赏。

      马车缓缓开动,希音放下车帘,和夜珑离开。

      李袖是一个绝顶厉害的人。

      她父亲李泉有很多子女,李袖上面哥哥就有两个,弟妹五六个。
      李泉手下产业众多,他给每个到十五岁的子女都或多或少分了几件铺子,让他们管理,算是锻炼他们和给些零花钱。

      原本李泉是准备把家业传给儿子的,奈何儿子没一个成器。

      李袖大哥整日沉迷玩乐,对商铺管理敷衍潦草,根本不上心,一问账目经营全然不知。
      李袖二哥倒是有志向接手,但经他手的商铺贸易无一不赔了大半。让他代掌东家的半年,李氏商行收入腰斩,祁州首富的地位差点不保。
      其他年幼弟妹情况也差不多。

      唯有李袖的胭脂铺,在她的经营下,销量利润猛增,翻了好几番。

      李泉最初不相信她的能力,于是又给她分了几个跟胭脂无关的其他铺子,结果李袖一接手仅三个月,所有铺子收入激涨。

      让李泉不得不承认李袖有经商天赋。

      也许是李泉重利的商人本能,让他减少了对女孩的偏见,之后他让当时年仅十六的李袖担任少东家,协助他管理李氏商行。

      两年后,李袖将商铺开到了赫都和其他各州。
      七年后,李氏商行成为东照第一富,那年李袖二十三。

      又两年后,即去年,李泉把李氏商行全权交给二十五岁的李袖,自己则带着几个妻妾子女,领着李袖每月给的大笔分红游山玩水,找地颐养天年去了。

      李袖正式成为李氏商行大东家及掌舵人。

      在这个过程中,李袖遇到的困难挑战不少,尤其是赫都这个满是权贵、势力复杂的地方,受到排挤欺压最严重,但她都顺利解决了。

      八年前,道兴二年,李袖刚进入赫都,准备成立商铺。但要在赫都做生意,没有后台是不行的,她拿钱砸下铺子,可她的对手背靠高官皇戚,明摆着欺负人也拿他没办法。

      李袖也必须找自己的倚仗,她看中了行事狂放的庆真郡主,并通过郡主依附上了太后。

      郡主的男宠和宝马皆是李袖所赠,得到奇珍异宝也会首先献给太后和郡主。

      有名的瑶华苑也是李袖出资修建。

      有了太后的庇护,李袖终于能在赫都站稳脚跟,不受排挤。

      李袖旗下产业众多,其中南馆盈收最高,日进斗金。

      南馆原是一个表演组织,李袖募集一些相貌出众才艺过人的贫寒男伶人,为赫都贵族夫人小姐,在生辰及笄和其他重大宴会上弹唱舞戏助兴,来获得收入。

      本是小范围、偶尔性的事情,至于后来为什么会大规模发展,内容也发生了变化,这还要从庆真郡主和一项政策的颁布开始说起。

      道兴二年底,十岁景钧才貌初显,名声渐起。
      一次庆真郡主去酒楼吃饭,酒楼小二领错了房间。

      一进去,见里面一桌男人在私下嘲讽郡主:
      “这景钧性子半点不像郡主,是随了他爹吧,他爹谁来着?”
      “是不是那个勇平侯庶子,纪修?”
      “对对对,在正西军,喜欢军伎那个。”
      “你们说,郡主当初是不是觉得,自己连伎女都比不过,所以行事才变得如此疯癫?”
      “绝对是,女人嘛,还能想什么,铁定是被男人抛弃受了刺激,然后就疯了呗。”

      随后几人哄堂大笑。

      不过笑容在见到进来的是郡主那一刻,便僵在脸上,逐渐扭曲抽搐,哆哆嗦嗦:“郡…主。”

      “说啊,怎么不说了。”景映走近。

      那几个男人纷纷后退,冷汗直冒,双腿打颤。

      他们差点忘了这位大魔王早几年的狠辣作风。

      景映一把掀了饭桌,菜撒了一地:“不说便吃饭吧。把地上的菜全吃完了,汤舔干净了,我就放过你们。”

      那几个男人看着景映按在腰间刀柄上的手,战战兢兢蹲下,左右互瞅片刻,见没人肯出头反抗,只好抓起地上的菜往嘴里塞。

      此事之后,景映立刻进宫面见太后,请求太后下旨关闭东照所有伎院,遣散包括军伎在内的所有伎女,禁止伎女接客,无处可去的一律由官府收编为纺织和刺绣女工。

      太后接受了这个提议。

      但当时的三位辅政大臣勇平侯纪衡、卫国公裴岸行以及希音祖父希略都坚决反对。

      经过一段时间的斡旋游说,太后搞定了裴岸行,景映搞定了纪衡。

      她祖父也在太后亲自登门,阐述伎院和纵欲对男子工作和家庭的恶劣影响后,不再阻止。

      于是道兴三年春,东照朝廷下旨关闭了国内所有伎院。

      那时南馆作为为数不多的娱乐项目,演出次数逐渐增多。

      一次吏部侍郎夫人的生辰宴演出结束后,其中一个南馆伶人被男主人吏部侍郎叫走,说要给他赏赐,然后把他带到一个房间里强|暴了他。

      那个男伶人回来后情绪激动、倍感耻辱,并恨上了李袖,认为是她害自己受辱,在李袖前来看他安慰他时,几乎掐死李袖。

      经此一事,加上往日流言侵扰,李袖对男性愈发厌恶,下决心对她一早看好的商机采取了行动。

      她把东照全国各地才艺相貌出众的男伶人都搜罗了来,全部汇聚到赫都,精心培训,把他们打造成倾城名伶。

      之后伶人到客人府中演出时,安排护卫全程安保。若有人想单独留下某位伶人,需另外下请帖到南馆,说明请哪位伶人,以及酬金、时间、地址、时长、表演内容等,由伶人自行决定是否赴会。

      李袖清楚,男人对得不到的东西更容易一掷千金,一个竞相追捧的名伶,比出卖肉|体的底层男伎赚钱多了。

      李袖把演出报价提高了十倍,同时考虑到上次差点被掐死的事,她允许伶人自由离开,但离开后不得再从事任何与演艺有关的行业。

      有的伶人离开了,但大半伶人选择留下。
      因为李袖安排了护卫保证他们安全,也给了他们尊重和选择权。

      更因为这行收入的确非常高,演出一次拿到的银子,可以养活普通人家一年。
      还因为演出的对象基本是高官权贵,有些伶人想通过接触权贵,谋个官位前程什么的,或者想被高门小姐看上,做个乘龙快婿。

      对他们来说,诱惑大于危险,于是很多伶人选择留在南馆。

      虽然报价大幅提高,但邀约并没有减少,反而慢慢高涨起来。

      只不过客人逐渐从女性变成了男性。

      女客人请演出单纯以观赏热闹为主,礼教不允许她们做出格的事,郡主景映那样恣意的毕竟是少数。

      而男客人显然是把伶人当成了女伎的替代品,因此愿意投入大量金钱,寻求新鲜刺激。

      南馆生意异常兴隆,开了好几个分馆,成为李袖在赫都最大的摇钱树。

      赫都上流社会喜好男风,各州地方上也纷纷效仿流行起来。

      但东照各地才貌过关且愿意做这行的男伶,早被李袖全部笼络走了。

      怎么办呢?于是地方豪强为紧跟上流风潮,开始强抢好看的民男,关回府中做自己的禁脔男宠。

      有被抢的男子不肯受此屈辱,拼死反抗。被其他男人强上,这以后怎么见人?

      于是发生多起被抢民男打伤刺死豪强事件。
      但之后豪强们并没有停止作恶,反而加大控制手段。

      有的把抢来的美男子手脚锁住,有的弄瞎他们双眼,有的给他们灌痴傻药。

      当然,也不是所有豪强都如此暴力凶残,还有些不仅要美男子的身体,还要他们的情绪价值和才艺。
      所以这部分豪强的方式是威逼利诱。

      用他们家人逼他们就范。
      承诺他们服侍三五年,就给他们一笔钱放他们离开。
      每年给他们父亲钱财和好处,他们父亲受利益驱使,自然帮忙劝他们留下来好好服侍。

      那些年轻貌美、读书识字有才华、家境贫寒的男子几乎大半沦为权贵的男宠和倡伎。

      几年后发展到,平民家庭一有好看的男婴降生,为避免他们长大后给祖宗蒙羞,便把男婴溺死了。

      男子出生率下降,壮年劳动率下降,参加科举从官的男子相貌全都歪瓜裂枣,没一个能入眼的。

      景瑞亲政后,殿试进士还必须拉个帘子。

      因为好看的人才,基本都被地方权贵糟蹋了,没机会走到这里。

      纪铎少年便得景瑞重用,恐怕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能够看过去的可用之人实在太少了。

      其他有例外的,都是世家子弟,景瑞不想放任世家坐大,不太愿意重用他们。

      与此同时,东照社会上,男性对女性的性犯罪显著减少。女孩夭折率及女子早逝率直线降低。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去年道兴九年,景瑞收回三辅政大臣的权力后,
      下旨禁男风,关男伶楼馆。
      犯强|暴罪者,无论是对女还是对男,一律阉割后,送往边境做苦力。
      重开女伎院,让赫都官员矫正不良风气。

      这几年的变化,景瑞清楚,他明知道男性泛滥的欲望加上强权暴力造成的危害有多大,对人的摧残有多严重。
      但为了维护受害的男性和自己的统治,景瑞选择了把女性当作牺牲品,重开女伎院。

      景瑞不动那些真正作恶的地方豪强和赫都权贵,因为是尊卑等级制度给他们的行凶武器,而等级制也是景瑞皇权的根基。

      动了他们,就相当于动了自己皇位的合法性。
      所以景瑞不敢动,不能动,也不会动。

      皇位稳固最重要,反正女子性柔体弱,逆来顺受惯了、最好拿捏。
      加上几千年来的规训洗脑,可以骗她们说性暴力很正常,男上位者的强|暴还得当‘宠幸恩赐’一样好好接着呢。

      景瑞是这样想的,历代皇帝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伎院和诸多对女子的压迫剥削制度,一直持续,愈演愈烈。

      在景瑞下旨之前,赫都除了南馆以外,还有其他几家类似场所,是其他人也想分一杯羹开办的。但鉴于他们的伶人起初大概是被胁迫才进入,有的精神萎靡,有的事故频发。

      兼之南馆先占领市场,以及李袖高超的商业手段,因此没有一家能动摇南馆的地位,南馆收入比其他几家合起来还高一倍。

      同时南馆盈利之大,竟保证了李袖在东照各州其他业务的迅速扩张,齐开几十间新店铺需要的流动资金,对李袖毫无压力。

      李袖眼光犀利,针对各州当地需求和产出详情,侧重不同的商业贸易,短短几年迅速崛起,一跃成为东照首富。

      道兴九年,景瑞下旨关闭男伶楼馆,并为杜绝男风,清算处罚了楼馆开办人,不过李袖没有受影响。

      因为她早在前一年,道兴八年,便敏锐觉察到了朝廷风向改变,还有民间男宠的隐患,她果断把几处南馆,这棵最大的摇钱树,免费送给了太后和庆真郡主。

      所以她在清算中全身而退,安然无恙。

      李袖之头脑手腕,可见一斑。

      希音在马车上回想着李袖的事迹,猜想这次派人刁难李袖的对手是谁?

      自从景瑞亲政以来,李袖行事低调许多,在赫都的业务也停止了扩张,生怕引起景瑞的注意。

      一个间接给他统治造成麻烦,并且拥有巨额财富的商人,还是女子,与他立场天然不同,很难不引起景瑞的敌意。

      景瑞不会与他母后计较,但未必不会与李袖计较。

      李袖生意涉及范围很广,希音不能确定这次事件背后之人具体是谁,但用意如果只是当面嘲讽,让李袖心态失衡,决策失误,未免太低级。

      希音觉得,对手的目的绝不会仅限于此。

      三天后,希音和夜珑纪铎散值回府。

      马车上,听到全城的人都在议论李袖年纪相貌还没嫁如何如何,曾经靠南馆赚了多少多少钱,富过皇室等,不乏有些男人言语轻蔑粗鄙。

      听得希音一阵火大。

      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有人故意传播流言,想引得景瑞注意。

      借皇帝之刀杀李袖。

      景瑞如果真的要对付李袖,不管是直接找个罪名安在李袖头上,直接抄家夺财,还是给李袖赐婚,安排个丈夫间接夺财,都很麻烦。

      希音攥紧掌心,李袖的事不经过议政处,她无从插手。

      忽然之间,她想到了离别时和李袖对视的那一眼,希音心安了下来。

      李袖可不是靠运气走到这一步的,掌管那么大个商行,无数问题她都处理好了,她有能力解决。

      况且她身后还有郡主和太后,她们是利益联盟,太后不会坐视不管的。

      第二天早上,议政处

      希音时刻注意着景瑞的动向,当看到景瑞的车辇出了长炎宫,过了一刻,她到长炎宫门口,以呈报奏章为名,请求觐见陛下。

      果然,长炎宫太监给了她想要的回答:

      “陛下被太后娘娘请去了。”

      太后出手了。

      第五天,李袖向景瑞进献祥瑞奇石,及一处金矿。

      李袖不知从哪找来一块西瓜大小的红色透明奇石,里面有金黄色的花纹,隐隐约约形成一个昌字,据李袖说是从一处金矿里发现。

      这是寓意国运恒昌的祥瑞,于是李袖赶紧亲自带着瑞石和金矿进献陛下。

      景瑞收下了,还特意下旨表彰。

      景瑞相不相信暂且不说,这总归是好兆头,皇室又向来注重这些,他必须接受。

      太后已提前为李袖求了情,如今李袖还送给他一座金矿,足以表明诚意。

      李袖把自己和国运之祥兆联系起来,但凡景瑞还有一丝顾忌,也不会堵上东照的未来对她动手。

      李袖以后都不必担忧来自皇权的威胁。

      看到李袖危机终于解除,希音也暗暗为她开心。

      不过民众之间还是有不少流言,甚嚣尘上。

      想到那几个男子在马车前,嘲讽李袖的可恨嘴脸,真像某个动物,希音灵感上来,回府后提笔在纸上写下一首打油诗:
      “
      泥坑有只癞蛤蟆,对着天鹅乱呱呱。
      不觉自己本丑陋,还嘲鸿鹄羽色瑕。”

      起个什么名好呢?希音微一思索,在前面加了三个字:乱呱呱。

      便叫这个好了,通俗易懂,希音准备明天让夜珑把这首诗放到琼林苑每逢十五的诗会上,会后有人专门把诗刊印传播。

      她要用这首《乱呱呱》消除流言对李袖的负面影响。

      希音刚放下笔,纪铎走了进来:“音音,你在写什么?”

      纪铎好奇走到桌前,看到了她写的诗,不禁扑哧笑出声:“谁惹你了?”

      希音:“路上某些嘴臭乱说话的男人。”

      “是因为他们最近议论李袖的事?”这时纪铎忽然瞥见落款的字,神情一凝。

      他立即拿起诗稿确认,随之眼神惊讶:
      “舟眠隐士?写出诗坛第一的那首《白芷》、无人见过真面的舟眠隐士?
      音音,原来是你!”

      希音见他发现,也就默认了。

      古来官方诗坛皆排斥女子,不让女子进入。
      她十四岁时想和他们较量较量,只好取了舟眠隐士的号,写了一首白芷。

      结果直接登上榜首,现朝的男文人们水平太差,没一个能超过的,所以这也是舟眠隐士唯一的一首。

      纪铎念出了那首《白芷》:
      “
      秾秾岸芷绽风中,恐因低柔逊冷松。
      纵使花木非同盛,共在坤舆望苍穹。”

      纪铎激动地拉住她手臂:“音音,这真是你写的?”

      希音:“为何如此惊讶?”

      “想不到,诗坛第一人竟是个女子!”
      “这并不奇怪,男人不让女子参赛,然后自大认为女子不如男子,这才是更匪夷所思的事情。”

      希音面色从容。

      既然是较量,她用了很多技巧。不仅句尾押韵,句首也压,倒数第二字还用近韵。

      若想超过她,凑韵都够那些男文人们头疼一阵了,加上还得考虑流畅度和内容立意。
      有抓耳挠腮、搜肠刮肚勉强拼出的诗,结果一看佶屈聱牙、不知所云。

      纪铎有些讪讪地放开她:
      “我原以为这诗的意思是,
      白芷比喻那些出身低微、德才兼备的寒门学子,虽无冷松一般的坚实后台和根基,
      但同有望天一展抱负之心。
      可现在看来,白芷指的是女子?冷松是男子?
      意在说明女子不输于男子?”

      希音:“有阶层区别之意,也有女男区别之意。
      微小的白芷可以生生不息,遍布任何一个角落。
      而看似高大的冷松,或许树心早已被蠹虫啃食殆尽,衰败中空,枯脆易倒。
      人们总习惯以外观分强弱,但岂止强弱不在于外形之高低大小,而在于它产生的影响和力量。
      白芷虽微,却可治病。
      空松固高,何用之有?”

      纪铎眉头锁起:“这未免太过武断,这世界到底还是世家大族和男人统治的,你能说他们不强吗?”

      希音冷笑:“因为动嘴的争不过动手的,
      良善的斗不过阴狠的,
      某些男人不讲理不要脸,用暴力强夺的方式获胜,当然无敌了。
      创造年久缓慢,毁灭只在一夜之间。
      你要是把无耻凶残当做强的定义,那我还能说什么呢?”

      纪铎咬着嘴唇:“但几千年来一直如此,谁征服天下谁做皇帝,这是常理,怎么可能不对?”

      希音:“一直存在的就是对的吗?
      未见天地之大,怎识方寸之小?
      未得正理之光,怎知今世之暗?
      所以帝制和等级制,是错的。
      上层的剥削者颠倒黑白,指错为对。
      下层的受害者委曲求全,不得不错。”

      纪铎目瞪口张:“音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希音:“我知道。”
      纪铎:“你要造反?”
      希音:“我只是在说出实情。”

      纪铎手按住后脑,在屋内走来走去,不能接受的样子:“你的想法太大逆不道了。”

      “等等”纪铎脚步顿住,转头紧紧盯向她:
      “音音,那首惊世骇俗、狂傲至极的《山河》,不会也是你写的吧?”

      如果说《白芷》是诗坛第一,那么《山河》便是超品、孤品、绝品,形式不拘一格,内容壮阔胆大,让人想模仿都无从下手。

      希音镇定回:“是”

      《山河》是她十五岁写的,采用另一套锋劲朗逸的字体,并没有留名号。

      诗一出,震惊朝野上下,然后…很快被禁了。
      官府严禁讨论传播,不过鉴于《山河》给人的印象太深刻,恐怕很多人都记忆犹新。

      纪铎揉了揉脸,把自己因震惊而错乱的五官归位,他不死心地再次问:“你就不怕有人的诗或者才能超过你?”

      希音微微一笑,表情谦和有礼,身姿端正优雅。

      她用谈天气般不经意的口吻说:

      “我很期待,毕竟,没有对手,我会无聊的。”

      希音望向窗外,仿佛看到了那诗里的景象。
      “
      山河

      青峰卧两岸,碧水游百川。
      景貌随光转,时时换新颜。
      晨起薄雾浮林间,日落彩霞炫天边。
      朝是朦胧美,暮为惊魄丽。
      见雨则沐清,会风将顺盈。
      更有四季不同妍,恰似美人仪容变。
      春衣红,夏裳绿,葱茏渐盛多俏意。
      秋服黄,冬装白,素雪一落沉雅来。
      又闻枝头鸟欢歌,兼伴丛中兽和曲。
      再观高山峻峭形威正,岭峦层叠势阔长。
      幽潭深定湖波敛,江河奔涌海浪扬。
      动与静相生,刚与柔相成,其情合也。

      然人心不轨,世道无明,
      于是灾祸骤生,天地改色。
      黑云逼,狂风袭,雷电劈,暴雨溢。
      草木尽摧折,鸟兽活路断。
      先临酷炎之久旱,后受冰冻之极寒。
      山崩河枯,天暗地裂,万物破碎凄惨。
      哀嚎遍地,悲泣难绝,生者百不存一。
      恶者贪,善者冤,德义散,秩序乱。
      有人屈从不愿,抗争不敢,认命不甘。
      囚于险境,毁于欺压,又何以堪?
      不如执剑决一战,凝力誓把邪魔斩。
      今乃大道复兴日,且看我,重整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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