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潮》令元

1、Chapter 1

　　虽已是三月末了，但西北的雪却依旧由着自己的性子，下了一场又一场。

　　许久晴日后，在太阳下晾晒的，本已显露出来的山，在一场大雪过后便重又被大雪覆盖去了大半，明暗交错。

　　温岁便是在这样的季节里，踏上了飞往西北的航班，穿过云层与雾霭，掠过黄土与山脉，最终落在了这片土地上。

　　渝城，某美术展上。

　　拐角处，那幅稍显平淡的画前。

　　温岁久久驻足。

　　熟悉却仍带着几分稚嫩的笔触，落款处是其肆意未变的字迹——徐聿之。

　　“恭喜你徐大画家，梦想成真啦。”温岁看着面前的画，无声喃喃。

　　稍稍偏转过头，便能看到那熟悉的面孔，立在人群之中，西装革履，意气风发，同旁侧的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温岁只匆匆一瞥便收了目光，重新将搭在臂弯处的围巾围上脖颈，朝门口处走去。

　　出来时，天空中又飘起了雪，积雪冗厚，下脚松软。

　　温岁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解了锁，准备打车回住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雪天的缘故，一直显示仍在等待中。

　　外头的气温已经降到快零下10度了，站了一会儿，温岁觉得自己的脸已经有些冻僵了，不由又往围巾里埋了些。

　　眸光偏转，恰好看见了曾在荧幕上同徐聿之一道出现的过的女生。

　　车来了。
　　温岁快步往前，将自己塞进了车里。

　　沈苏杭往刚才和自己擦肩而过的女生离开的方向看了眼。
　　怎么觉得这人这么眼熟呢。

　　“岁岁，你明天下午三点半的飞机到对吧！”

　　“嗯，对的。”温岁在酒店里一边收着行李，一边回着电话那头的沈芝芝。

　　“对了岁岁，那你这次去画展见到徐聿之了吗？”

　　听到沈芝芝的问题，温岁愣了愣，才温吞着给了回答：“见到了的。”

　　“那你们……”

　　“我没呆一会儿就走了，他没看到我。”

　　沈芝芝似乎听出了温岁话中的低落情绪，巧妙地将话题转了过去，不再提徐聿之。
　　“对了，你上次提的房子我给你找好了，你回来了就能直接入住。”

　　“谢谢你，芝芝。”

　　“跟我还客气什么，你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等你回来了我带你去玩。”

　　“好。”

　　*

　　天色渐暗，徐聿之看了眼手机。
　　21:20。
　　“收的差不多了，大家先去吃饭吧，剩下的明天再收吧。想吃什么，我买单。”

　　徐聿之话音刚落，几个年轻人便欢呼着出了声：“好耶！”
　　“去吃火锅！”
　　“吃烤肉！”

　　一群人敲定了吃什么后，便叽叽喳喳往停车场走去。
　　徐聿之则怕闹腾，走在后面一些。

　　走在前头的沈苏杭也放缓了步子，落到了徐聿之身旁，同他并肩走着。

　　“姐，怎么了？”徐聿之看着同自己并肩的沈苏杭。

　　“你大学那会儿是不是谈了个女朋友？”

　　徐聿之倒是没料到沈苏杭会突然问这个，微顿了顿，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嗯。”

　　“姐，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徐聿之的手依旧插在衣服口袋里，一派随意的模样。

　　“我今天……好像在你画展门口看到她了。”沈苏杭想了想，还是将话说了出来。

　　“你确定吗？”徐聿之停了脚下步子，站在原地，面上不着调的模样也都尽数收了起来。

　　“你家里挂着的那幅画，画的是她吧。”

　　徐聿之十分干脆的答应了下来。
　　“是。”

　　“那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沈苏杭似是瞧出了徐聿之的不对劲，留了些余地：“我瞧着是挺像的。”

　　“嗯。”徐聿之倒是很快恢复了寻常的模样。

　　有些吵闹的ktv包厢中，各种颜色的的灯光昏暗着交错在一起。
　　徐聿之从方才席间起就兴致不高，这会儿更是整个人倚在沙发的角落，神色笼在暗处，盯着解了锁的手机桌面出神。

　　其实分手后，徐聿之和温岁就没了联系。
　　也可以说是温岁单方面将二人之间的所有联系都切割了个干净，走了个干净。

　　对话框还停留在几年前的消息。

　　分手的时候温岁并没删了徐聿之的电话和微信，也没拉黑。
　　因为她都直接换掉了，干脆又利落。

　　徐聿之抬眼瞧见了桌上的同事给倒的酒，伸手拿了过来，一饮而尽。
　　凉意中混了些涩意，一并滑入喉腔。

　　所有人曾经都以为徐聿之在同温岁的这场感情里占尽上风，可只有徐聿之自己知晓，他才是输的一败涂地的那个。

　　“聿哥，你唱歌吗？唱什么我给你点？”旁边的年轻男孩笑着招呼道。
　　见徐聿之不说话，那男生还以为徐聿之准备回绝，识相地开了口：”没事聿哥，你不想唱也……”

　　不知是否因为酒精作祟，徐聿之却出人意料地打断了男生的话，张了张嘴，吐了个歌名出来：“《其实》。”

　　徐聿之点了支烟，却一口都没有抽，只是夹在指尖，很快就轮到了徐聿之点的那首《其实》。
　　包厢中随着歌有些低缓的前奏响起，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坐在沙发角的徐聿之接过话筒淡淡唱着，声音带了几分喑哑，消沉又落寞。

　　“分开时难过不能说
　　谁没谁不能好好过
　　那天我们走了很久没有争吵过
　　分开时难过不要说
　　如果被你一笑而过
　　还不如让你选择想要的生活
　　分开后我会笑着说
　　当朋友问你关于我
　　我都会轻描淡写仿佛没爱过
　　其实我根本没人说
　　其实我没你不能活
　　其实我给你的爱比你想的多
　　……”

　　徐聿之手中那只点燃了的烟，忽明忽暗地透着猩红的火星，烟灰簌簌地落着，很快就燃到了尾端处。
　　歌也很快唱到了尾句。

　　徐聿之将手中的话筒递了回去，也将手中的烟蒂摁灭在桌上的烟灰缸中。

　　“老大，平常没看出来你唱歌也不赖啊。”旁边的坐着的另一个男生玩笑似地锤了下徐聿之的肩。
　　灯光交错中，徐聿之的眼尾似是泛着些红。

　　“老大……”男生自然没想到会瞧见这样一幕，愣在了原地。

　　“我没事，你们玩。”徐聿之对着男生摇了摇头，伸手又为自己倒了杯酒，仰头饮下。

　　沈苏杭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起身走了过来，拍了拍男生的肩膀：“我来吧。”

　　男生见沈苏杭走了过来，喊了句“沈姐”便将徐聿之旁边的位置空了出来。

　　“少喝点。”沈苏杭将徐聿之手中的酒杯接了过来。

　　“姐。”意识到手中的酒杯被人抽走，徐聿之偏转了头，看到沈苏杭低声喊了句。

　　“徐聿之，你什么时候这么优柔寡断了？”沈苏杭看向身旁的徐聿之，印象中，自己这个弟弟向来是肆意果决，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人。
　　这才多久没见，怎么转性了？
　　“别说我没提醒你啊，你妈已经在给你挑相亲对象了。”

　　徐聿之并未正面回答，只是伸手去摸自己的烟盒。
　　摸出，打开。
　　却空了。

　　“我下去买包烟。”
　　徐聿之将空的烟盒丢到了面前的桌上，起身往外走去。

　　沈苏杭知道他不想说，便也不再多问，坐在原处看着徐聿之走出了包厢。

　　“一包万宝路。”
　　徐聿之在楼下便利店买完烟，并未急着往回走，依在便利店旁，静静抽着烟。

　　雪似乎又下得大了些，冻人得紧，不过倒也正好将徐聿之方才升腾上来的酒气驱散了些。

　　一支烟抽了大半，徐聿之便觉无趣，准备将其灭了。

　　刚一转身，便看到漫天大雪中，有一熟悉的身影往这处走来。
　　半张脸都埋在围巾中，低头看着脚下。

　　徐聿之眯了眯眼睛，盯着那人看了好几眼，似乎是在确认什么，然后猛得抬脚往人跟前走去。

　　温岁自顾地走着，看着身前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那片阴影，刚要避开，便听见对面的人出声叫了自己的名字。

　　“温岁。”
　　熟悉的声音响起，温岁脚下的步子也顿了顿。
　　温岁当然知道自己对面站的是谁，但还是自欺欺人般低着头，像是缩在龟壳中的小水龟一样。

　　“抬头。”徐聿之的声音似乎也浸了些冷意。

　　温岁知道自己是躲不过了，深吸了口气，认命地扯了个笑，抬了头，故作轻松地开口：“徐聿之，好久不见。”

　　知道听到温岁声音的这一刻，徐聿之才有了几分实感。
　　不过面上仍旧绷着：“温岁，你他妈也知道是好久不见。”

　　徐聿之平日里的教养，这一刻也尽数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