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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柳池楼微微抿唇,垂下眼眸,“雁北乃臣之至亲,臣,自当如此。”

      鸿宝撇撇嘴,信了他,想他再是一副冷硬心肠,也不至于不管自己的亲外甥。

      “明日我再来东宫,听太子太傅讲,薛郎的伤势如何了……诶,等不到明日去,今日若不能得知薛郎的消息,我定会食不下咽,寝难安眠……”

      柳池楼静静听着,面上并无什么表情,只是一双静湖似的眼眸,仿若吹过一缕风,浮荡开些许皱波,但很快风止,波平,湖面如镜,只映着鸿宝的倒影,而湖面下是怎样的光景,不得人知。

      鸿宝嘟着嘴思量片刻,指派一人随柳池楼同去薛府,不忘叮嘱:“一定与薛郎说清楚,我并非不愿去,实在是去不了,莫让薛郎觉着寒心,当我是那罔顾救命之恩的无义小人!”

      她看戏、听书时,每每逢着那等劣种,必生打杀之心,如今,她承了薛郎的恩,绝不可沾上半点她素来便很是不齿的污名。

      ……

      薛府。

      薛雁北倚在窗边,右臂裹着白布,左手拿着残余些许血渍的锦帕,拇指轻轻摩挲着,脸上带着痴痴的笑意。

      仆人瞧他这副模样,很是忧心,想着是不是该再寻太医来,仔细瞧一瞧。

      恰好此时,柳池楼来了。

      薛雁北回过神来,攥着锦帕起身相迎。

      见柳池楼身后跟着宫里的人,薛雁北一怔。

      得知鸿宝挂心自己,特意遣了人来,薛雁北顿时眼眸发亮,满面红光,瞧着比受伤前还要血气充足。

      宫人问候一番后,便领了赏钱回宫复命。薛雁北坐回小榻上,看着手中的锦帕,一点不记得胳膊上仍有伤,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喝了一罐子蜜似的。

      仆人偏向柳池楼,悄声道:“舅爷瞧瞧,小郎昨日回府便痴了,将那沾了血污的锦帕亲手洗了十回八回,还嫌不干净,又不肯用些力气,只拿手指轻揉慢搓,生怕不小心洗出个洞来,府里手巧的丫头来,也不肯让人替了他,念着旁人不知那锦帕是件多么贵重的东西,再仔细也仔细不过他自个儿……”

      柳池楼静默无言,眉眼渐暗。

      良久后,薛雁北想到些什么,将锦帕仔细叠好,收入怀中,抬眸看向柳池楼,脸色愈渐凝重,“京中风言风语四起,矛头暗指鸿宝公主,此中必有蹊跷!”

      柳池楼喉头滚动,不显惊异之色,似乎早有预料。

      薛雁北:“兴许,幕后之人真正要害的是圣上!圣上宠爱公主,人尽皆知。倘若公主招惹上民怨,圣上必将陷于两难境地。圣上为人父,若为平复民怨舍弃公主,怎堪剜肉割心之痛?圣上为人君,若为护佑公主不顾百姓,又怎堪世人口诛笔伐?此计甚是歹毒!”

      说到最后,愈发激愤,薛雁北咬紧腮帮,攥住铁拳,一拳砸在案上,“砰”的一声巨响。

      倘若公主知晓自己竟成为旁人利用来刺伤圣上的刀刃,必定十分伤心……如此一想,薛雁北心中怒火更加滔天,誓要将那在暗中煽风点火的人揪住!拆皮剥骨,使之不能再行恶事。

      柳池楼沉下呼吸,坐下,“火已烧起来……”

      打杀了点火之人,也不可阻止火势蔓延。

      薛雁北意会舅舅未尽之言,一时想不出灭火的法子,不禁又急又气,唯恐毒火烧伤了鸿宝,忙问柳池楼:“舅舅以为当如何?”

      柳池楼:“任它。”

      薛雁北惊愕:“舅舅!”

      柳池楼不疾不徐:“烧地回肥。”

      *

      鸿宝趴在小榻上,听宫人说薛雁北身子骨强壮,虽然有伤在身,但仍旧生龙活虎,才放下心来。

      宫人就要退下。

      鸿宝将人叫住,“柳池楼呢?”

      宫人不知她要问些什么。

      鸿宝也不知自己怎么就问起了柳池楼,她想知道他什么呢?她什么也不想知道!摆了摆手打发宫人:走吧。

      可是,宫人刚退到门边,鸿宝又将人叫回来,问:“柳池楼待薛郎如何?”

      宫人回忆良久,答不上来。

      鸿宝:“仍旧是板着一张脸?像是袖子里藏着戒尺,随时都会抽出来打人一般?”

      宫人迟疑点头,好像是。

      鸿宝“啧”一声,在心中将柳池楼挑剔一番,挑剔着挑剔着,想到他幞头上别着茶花的模样……真是好看……鸿宝失了神,不自觉微笑,忽又惊醒,赌气地想,柳池楼那样讨厌的一个人,竟生得一副极好的皮囊,真是走了狗屎运!于是,又很认真地挑剔起来……

      *

      日子一天天过去。

      鸿宝做梦都想出宫回公主府去,过她无拘无束、逍遥自在的日子。

      她的侍茶郎还没寻着呢!

      可惜,梦醒后,她仍旧困在宫中,仲孙皇后命人时时刻刻盯着她,不许她做这个,不许她做那个,将她管得死死的,只因京中风言风语愈演愈烈,朝中更是暗潮涌动……

      前朝的事,鸿宝不管,只管薛雁北的伤好了没有,不能出宫,也每日派宫人前去薛府关切。

      宣政殿的偏殿中,景仁帝背着手,站在窗边,回想起鸿宝小时候顽皮,常常从窗外爬进殿中,不由得笑了。

      “太傅,你说,天底下哪家的小子配得上朕的公主?”

      景仁帝转过身,看向柳家父子,眼神幽怨。

      朝中,他全心全意信任着的只有柳家父子二人。

      柳由:“陛下有意为公主招驸马?”

      闻言,柳池楼眼眸一暗。

      景仁帝沉着脸,思量着什么,忽然话锋一转,“听闻妖风肆虐之时,薛家小郎君飞身上到公主的鸾车?”眯起的龙目,射出两道危险的光芒。

      据说,那臭小子抱着他的小公主久久不撒手!

      柳由拱手,请罪,“雁北年轻气盛,行事鲁莽,情急之下冒犯了公主……”

      “哼!”景仁帝侧过身去,带些酸味说道,“太傅呀,公主说,你那外孙俊勇非凡,是个大英雄呢!”

      柳池楼敛着的眼眸中暗暗掠过一丝波动。

      柳由:“公主过誉了。”

      景仁帝:“薛小郎君的伤,也该痊愈了吧?”

      柳由:“幸得圣恩照拂,赐下太医问诊施药,雁北已无大碍。”

      景仁帝:“既如此——北衙禁军中有缺,让薛小郎君尽快当差吧。免得啊,朕的小公主成日心心念念着他的伤势。”

      ……

      柳家父子二人同乘于马车中。

      柳由:“雁北去漠北多年,你姐姐一直忧心他的安危,假病骗他回来,想让他弃武从文,他不肯,如今,一身本事能于北衙禁军中施展也是好事。”

      柳池楼“嗯”一声,眉眼淡淡

      柳由皱眉:“池楼,你今日为何心不在焉?东宫有事?”

      柳池楼看向父亲,目光一定,“父亲觉着圣上会否真为公主招个驸马?”

      柳由:“你是忧心雁北?”

      柳池楼沉默,搁在膝上的手紧了紧。

      柳由:“那孩子天赋秉性俱佳,由你悉心养成,若真被招作驸马,成了闲散人,也确实可惜。”

      依照惯例,天家护女,以防驸马得权后盛气凌人,让公主受了委屈,一向是只给尊贵体面,不予重用的。

      柳池楼眸色渐暗。

      马车停在柳府门前。

      柳由略略思量,道:“兴许,公主只是一时之喜,你莫要向你母亲、姐姐多言,免得她二人多思多想。”

      柳池楼敛眸,“是。”

      *

      柳府。

      甄玉琴捧着媒婆留下的庚帖,看了又看,挑了又挑,直等着儿子回来。

      柳池楼问候完母亲,便要回自己的院子。

      甄玉琴“诶”一声,招手留住他,将庚帖一一递给他看,“这位朱娘子二十三岁,样样都好……这位王娘子二十一岁,也是样样都好……还有这位……这位……”

      柳池楼皱起眉头,将庚帖一并还回母亲手上。

      甄玉琴着急他一把年纪仍旧不娶,不依不饶地介绍着。

      柳池楼无心敷衍,沉下嗓子,重重唤一声:“母亲!”

      甄玉琴一惊,将庚帖全都收回,捂在胸口。

      柳池楼垂眸,理智回笼,低下头以示歉意,而后转身而去。

      甄玉琴张着眼眸目送他离开,匆匆寻去丈夫跟前,“池楼今日怎么了?为何……为何脾气那样大!”

      柳由刚洗过手,用帕子擦着,扭头看她,“你明知他无心婚娶,偏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物色,他心里烦,自然不会有好脾气。”

      甄玉琴赌气坐在床边,“你倒是会说风凉话!”

      柳由挨着她坐下,“不过,池楼今日是有些情绪,许是……近来朝中事多。”

      甄玉琴:“是什么事?”

      柳由摇头不谈,只说起外孙的差事。

      甄玉琴大喜,“雁北到北衙禁军中当差,便可长久留在京中,拂春也能安心了。”

      拂春是薛雁北的母亲,薛夫人的闺名。

      *

      听闻薛雁北人已在北衙禁军中,鸿宝便在景仁帝眼皮子底下,偷走一块腰牌,避开仲孙皇后安排来管束她的宫人,偷偷溜去宫城北边的军营。

      校场上。

      刚操练完,武卫们席地而坐,喝水休息,时不时打量一眼角落里新上任的右武卫将军。

      薛雁北避着人,从怀中掏出锦帕,仔细看着。

      北衙禁军左右武卫负责护卫宫城。

      鸿宝仍在宫中,他当值时,兴许能够见上她……

      想着,薛雁北露出笑容。

      与他同级的胡元德凑上前来,见他拿着锦帕思春,笑着打趣:“哟!薛将军在想着哪家小娘子呢?”

      薛雁北将锦帕揣回怀中,作势要踹胡元德一脚。胡元德痞笑着躲开了去,嘴上仍旧不收敛,“一定是位极好看的小娘子,才能将咱们得薛将军,迷得七荤八素的……”

      侍卫们听着胡元德的话,也都起哄。

      “薛将军什么时候请咱们喝喜酒呀?”

      薛雁北羞臊,正要喝止众人,听得一道娇声问:“喜酒?喝谁的喜酒?”

      他扭回头。

      扮作小内侍官的鸿宝兴冲冲跑来。

      武卫乃皇帝亲卫,自然认得皇帝最疼爱的公主,全部噤声,跪地行礼。

      鸿宝抬抬手,“免礼,免礼。”

      众人起身。

      鸿宝追问:“到底谁要成亲?”

      今日偷溜顺利,又碰上喜事,真是高兴,她也要给新人添喜!

      胡元德看向身旁。

      鸿宝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薛雁北。

      生怕鸿宝误会什么,薛雁北急忙否认:“没有的事。”

      鸿宝歪头,“诶?刚才,你们明明嚷着要喝喜酒的!”

      胡元德不敢糊弄公主,只得如实以告:“方才,薛将军拿着一方锦帕,咱们当是哪家小娘子送给薛将军的,所以才……”

      鸿宝又看向薛雁北。

      一时之间,薛雁北真想用拳头堵住胡元德的嘴。

      但胡元德已经将话都说白了。

      薛雁北只好从怀中掏出锦帕给鸿宝看,解释:“公主那日用它为卑职包扎伤口,血污难洗,卑职想着另寻一块一样的还于公主。”

      鸿宝了然一笑,挥一挥手,不用他还什么锦帕。

      他救她一命,莫说只脏污她一条手帕,哪怕是十条、百条,又算得上什么?

      胡元德则像雷雨天里的公鸡,僵着一动不动。

      锦帕竟是公主的,他先前说的那些话,有一个字传到圣上耳中,他都免不了一顿板子!

      薛雁北呀薛雁北,真是蔫坏的一个小子,不早些说,险些害死他了!

      胡元德回过神来,连忙跪地请罪。

      鸿宝不当一回事,既然只是误会,便也不再追究。

      胡元德松一口气,心有余悸,率领手下的武卫前去操练,留薛雁北与鸿宝独处。

      鸿宝端详着薛雁北的脸,见他脸上挂着汗珠,想他在这北衙禁军中当差,每日都得操练武卫,只怕他伤愈不久,受不住劳累,便说可以去央求父皇,为他另换一个闲差。

      薛雁北红着脸摇头,“谢公主关心,卑职已经伤愈。”

      鸿宝挂念多时,非得亲眼看看,才肯放心。

      她今日来,就是为的这个。

      “你将兵甲卸下,胳膊露出来。”

      薛雁北愣住。

      鸿宝等不及,亲自上手帮他。

      她向来便是如此,无所顾忌。

      旁人不敢挑她的错,仲孙皇后的教训,也常被她撒娇、耍赖躲过去。

      在她心中,从来没有什么得体不得体,适宜不适宜。

      薛雁北瞥向一旁,见着有人偷看,很是难为情,按住鸿宝的手,也没多想,便带她入了营舍,而后听命行事,背着鸿宝解开袍子,露出半条胳膊。

      鸿宝凑到近处,盯着他胳膊上结痂还未全部脱落的伤疤,拧起眉头。

      感受到她温热的鼻息,薛雁北攥紧袍子,手臂上的肌肉一阵阵紧缩着。

      他偏着头,斜睨着鸿宝粉嫩的小脸,忍不住想,鸿宝不介意旁人“误会”,将他与她凑成一对,又如此关心他的伤势,是不是……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他?

      薛雁北紧着呼吸,一颗心跳得愈来愈快。

      *

      得到景仁帝的恩准,柳池楼正要前往北衙禁军看望外甥。

      宫人自他身畔匆匆走过,神色焦急。

      认出他们是紫宸殿的人,柳池楼上前询问出了何事。

      宫人苦着脸:“公主日日念着要见薛小郎君,未能如愿,今日竟私自跑去北衙禁军的军营!”

      皇后气急,命他们去将公主捉回去。

      说罢,宫人一刻不敢耽搁,继续前行。

      柳池楼皱起眉头,在原地停留片刻,快步紧随上去。

      营舍中。

      确认薛雁北的伤已经无碍,鸿宝终于放下心来,许薛雁北将衣袍穿上。

      薛雁北点头,刚将胳膊收回袍子里,柳池楼与宫人们便掀帘入内。

      听着动静,薛雁北转过身,袍子散着,精壮的胸膛敞在外面。

      宫人们全都别开眼睛,不敢多看。

      鸿宝瞧见宫人们来捉她,便知回到紫宸殿免不得要挨骂,想躲,退后两步,正好撞入薛雁北怀中,俩人一个衣衫不整,一个惊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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